朵麗公主一邊說著, 一邊上前走了幾步,立在德宗天子和懷信可汗面前:"朵麗還想請父汗和皇帝陛下準許,朵麗對擊鞠也略有心得, 也想代表回紇下場一試。"
懷信可汗聽女兒這樣說, 暗贊她一兩句話便解了眼前的尷尬局面。又看她也想參與這擊鞠比試, 便看了阿庫頁一眼。
阿庫頁心中暗恨朵麗破壞了己方十人的人數優勢, 可又深知朵麗騎術嫺熟, 武藝高強,對擊鞠所暗合的兵法之道也甚有心得,得她下場, 確是強助。便點了點頭以示應允。
德宗天子笑道:"既然朵麗公主也願意參加這擊鞠比賽,就一併下場吧。"
朵麗公主道:"多謝陛下。"
此時, 含光殿前高臺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朵麗身上。只見她身材婀娜, 容貌嬌豔, 在亭亭玉立之外更多了勃勃英氣,委實令人心折。
王皇后忍不住讚歎一聲:"果然是草原上的英雄兒女, 與衆不同。"
朵麗公主又向王皇后一笑:"多謝皇后娘娘讚譽。"
琳瑯因爲甚得王皇后寵愛,座位就在皇后身後,聽皇后娘娘如此說,心中起了好勝之心,也起身道:"難道只有回紇有英雄兒女, 咱們大唐就沒有嗎?琳瑯也想參與這擊鞠比賽, 還請皇上和皇后娘娘首肯。"
在場諸人齊齊地一怔, 都沒料到邵陽郡主居然也想下場。
王皇后柔聲對琳瑯道:"琳瑯, 這次的擊鞠比賽可是與以往大大不同, 比不得你在宮中和宮娥嬪妃之間的遊戲。"
琳瑯上前一步,牽著王皇后的衣袖:"琳瑯知道。可是琳瑯也是大唐宗親, 李家後裔,既然哥哥們都有玄宗皇帝當日之風,琳瑯又怎麼肯自甘人後?還望皇后娘娘成全。"
王皇后更是爲難。她眼見得這次擊鞠並非簡單較技,更有大唐的體面在裡面,而且看那阿庫頁王子來勢洶洶,這場上的全力相搏,說不好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琳瑯不知天高地厚,她可不能置這寶貝孫女的安危於不顧。
可是當著懷信可汗和回紇一行,她又怎麼能將自己的顧慮完全說出來?又該怎麼駁回琳瑯的請求?
王皇后求助似地將目光投向身邊的德宗天子。
德宗天子也甚是爲難,望向面前的廣陵王李純。
李純如何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心事?雖然神色不動,卻將目光落在皇后娘娘身後。
王皇后頓時醒悟,回過頭來,低低地喚了一聲:"容若。"
容若心中暗歎。她沒料到琳瑯會自動請纓,也深知這樣的場面並不適合琳瑯,但她卻也不想捲進這場風波去。
王皇后見容若低著頭,並未答話,心中又有幾分著急,乾脆將半個身子轉過來,又喚了一聲:"容若。"
容若擡起頭,望見王皇后的眼睛,盛滿了切切的懇求。這時她已經不是高高在上、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而只是一個疼愛孫女的婦人。
面對這樣的目光,容若心中一軟,也站起身來,走至德宗天子和王皇后面前,伏身行禮道:"啓稟萬歲、皇后娘娘,邵陽郡主是金枝玉葉,並不適合親自下場參加擊鞠。臣女武容若,願代邵陽郡主一試。"
王皇后大大舒了一口氣,望向容若的目光也充滿了感激。
德宗天子點了點頭:"你有這樣的心意,也好。"又詢問懷信可汗意見:"可汗意下如何呢?"
懷信可汗道:"我沒有異議,看陛下安排。"
琳瑯雖然躍躍欲試,但也深知容若的騎術武藝都在自己之上,她出場,自己實在是心服口服,便道:"武姐姐既然肯下場了,琳瑯自然在一邊觀看。"
阿庫頁見換來換去,左右不過是一個纖纖少女,他連那些大唐的親王們都不放在眼裡,哪裡在乎這樣的弱質女流?
朵麗公主微笑著向容若點頭示意。當日在成都,自己的彎刀對上這少女的短劍,恰是棋逢對手,今日在長安雖然惺惺相惜,但能換在擊鞠場上再較量一番,卻是再好不過。
李純目光深沉,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李緯脣邊微含笑意,注視容若,眼中全是鼓勵之意。
在場諸人各懷心思,卻也無法一一道得分明。
德宗天子道:"既然你們要代表我大唐與回紇阿庫頁王子切磋擊鞠技藝,便去吧,只是須記得兩國是通邦之好,不要因爲一時意氣傷了兩國的兄弟之情。"
衆人應了一聲。
德宗天子又道:"舒王李誼年紀輩分都居長,便由你統領這支球隊吧。"
舒王李誼領旨。衆人也都下去準備馬匹和更衣。
不多時,大家換過擊鞠所用的騎裝,又策馬來到場中。只見這支代表大唐的擊鞠隊以銀白衣飾爲主,手中俱都持著一柄偃月形狀的擊鞠球杖。另一邊的回紇擊鞠隊卻以紅色作爲身上衣著的主色。場上的兩隊紅白相映,甚是賞心悅目。
阿庫頁策馬上前,問道:"你們可準備好了?咱們的比賽能開始了嗎?"
舒王李誼還未答話,洋川王李緯卻開口道:"既然剛纔王子已與神策營的擊鞠隊比試了一場,現在不妨再休息片刻。由我們與羽林軍的擊鞠隊先比試一場。雙方也算公平。"
阿庫頁一怔,沒想到這些他本來甚是看不起的大唐王爺居然有這樣的心胸,雖然雙方較技,卻也不肯佔一丁點兒便宜,便點了點頭:"那好,由你們先比試。"
回紇擊鞠隊退了下去,改爲羽林軍擊鞠隊先行上場。
舒王李誼看了看李緯,笑道:"王侄倒真是光明磊落。"
李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倒是李純沉聲道:"勝之不武,非不能爲也,乃不屑爲也。"
容若望了望李純,又看了看李緯,心中卻知道李緯要求先與羽林軍擊鞠隊比試,固然有李純所說的不肯勝之不武的原因,另外也是給機會讓自己熟悉同隊裡這些"隊友"的球風球路,以免直接對上回紇高手時措手不及。
擊鞠,比的不止是騎馬技能、擊球技藝,更多的是戰術兵法的演練啊。
李誼看了看己方五人,道:"咱們怎麼個佈陣?大家商量商量。"
經過一番計議,衆人確定了以一二二一陣勢應對羽林軍擊鞠隊的十人。其中郭鈺一馬當先,負責快速衝擊。李純、李緯策應前場兩翼,輔助郭鈺進行進攻,同時擔當起前後場的策劃接應。李約、容若兩人分居後場兩翼,主責爲防守,同時負責在搶到球后迅速進行反擊。李誼坐鎮後場居中,防守之外掌控大局。
這樣的佈陣,攻守兼備,進退迅捷,是以少戰多最經典的陣勢。其中容若只與李緯曾經在宮中擊鞠遊戲上合作過,卻沒與其他人同場擊鞠,將她置於後場,正好也便於讓她瞭解隊中各人的特點,能迅速與這支球隊配合無間。
一通鼓響,雙方擊鞠賽正式開始。
羽林軍擊鞠隊雖然敗於神策營,但是實力也頗爲不俗,這之前又得了舒王的囑咐,一定要全力以赴,無論勝負都有賞賜,因此更是打點起精神,使出全部本領。
容若凝神細看,這幾位大唐親王果然都有玄宗風範,身手絕非一般錦衣玉食的紈絝子弟可比,不僅騎術熟練,身手迅捷,而且各有各的風采特色。
舒王李誼不以力勝,平日裡令人魅惑的那一雙眼睛,此時閃動的只是機警的光芒,前方任何地方出現空檔,他都能適時地出現,適時地化解對方攻勢。
高平王李約,這是容若第三次見他。前兩次收斂得不動聲色,似乎是個毫不起眼的人物。可是這一次在擊鞠場上,高平王的木訥卻發揮得恰到好處,穩穩地堅守著自己所負責的那一塊區域,不讓對手有機可乘。
廣陵王李純,依然冷如亙古不化的冰雪,穩如千年不動的山嶽,可卻深諳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之道,需要出擊之時也毫不手軟。
洋川王李緯,脣邊還是帶著那絲慵懶閒適的笑意,彷彿在他面前,這衝鋒陷陣的擊鞠場也不過如穠歌豔舞一般是一場有趣的遊戲,即使縱馬奔馳、揮桿擊球,也仍帶著行雲流水的悠然。
郭鈺是這支擊鞠隊的先鋒,真正可以稱得上奔馳來去,銳不可擋,總是如一支利箭一般射向對方的球門,出手果決,絕不拖泥帶水,往往一擊得中,一錘定音。
容若心中暗歎。這幾個人,性格迥異,立場也各不相同,如果不是今日要展現大唐的威風,不讓回紇小覷,是再也不可能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都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兄弟、叔侄、君臣都是這樣的人才,如果齊心協力做一件事,哪還有做不成的呢?
果然在這樣一支隊伍的衝擊下,羽林軍擊鞠隊雖然戮力防守,卻也連連失球,最後終究告負。
羽林軍擊鞠隊的隊長策馬來到舒王馬前,拭著臉上的汗道:"王爺們球技高超,末將自愧不如。"
舒王笑道:"你們這樣也是不容易的了。快些下去領賞吧。"
羽林軍擊鞠隊歡歡喜喜地退了下去。
舒王又向隊中諸人道:"咱們也先歇息一陣,然後再與那回紇擊鞠隊比試。"
衆人策馬來到場邊,紛紛下馬,將馬匹和球桿交給一旁候命的侍衛。回到高臺上時,德宗天子眼見他們的身手確可以與回紇爭一日之雄長,心中歡喜,便褒獎了幾句,讓他們先休息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