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從自習教室回到宿舍,果不其然的看見顧景深把自己埋在客廳的書堆里。自從進研究所實習后,顧景深每天都處在臨考復習一般的狀態(tài)中,認真得讓一向刻苦的李維覺得自己完全是只學渣。
“給,夜宵。”清瘦的少年也沒勸說顧景深休息休息,他清楚自己的室友是量力而行的人,但在這個適當?shù)摹傲俊钡姆秶鷥?nèi),他會拼命壓榨自己。
顧景深從書堆里抬起頭:“謝謝。”
“今天我在學生會聽到了個不得了的消息,”李維撕開一條巧克力,“曹原申請免修了。”
向來只有曹原來找他們麻煩,聽到消息的時候,李維才反應過來他最近很少見到那個討人厭的家伙了。
“我本來還在奇怪,你去申請研究所實習,曹原居然無動于衷,一直想壓你一頭的曹原怎么放過了這個機會,走動走動關系什么都有了嘛。”李維說,“誰知道他的關系已經(jīng)走到校外了。”
顧景深聞言把注意力從書本上移開,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順手拿過一邊的外賣:“他用什么來抵學分?”
免修課程失去的學分,必須要通過其它途徑來補足,方法有很多,競賽獎狀,實驗成果,研究論文等等。
“他回去跟著他爹混了。”李維泄憤似的咬下一口巧克力。
顧景深促狹的笑:“哎呦,你這話聽著有點酸啊。”
他打開了外賣袋,香氣撲鼻而來,是商業(yè)街上的炸排骨,男生表情不由得一頓。
李維沒注意:“哼。”
拜曹原張揚的性格所致,他的家世幾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他的父親是私企老板,手下管著幾千人,廠子效益不錯,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關系,有一部分訂單是往軍隊送的。
有著這樣的背景,在加上本身成績不錯,李維想和軍部搭上關系不難,想要從軍隊——機甲系學生的第一選擇——混到學分更不難。
顧景深挑挑揀揀插了塊排骨出來:“我不覺得曹原會回去繼承家業(yè)。”心高氣傲的家伙不會甘心守成。
但如果說憑著家里的關系就能進軍部最核心機甲部隊,未免太兒戲了些。
“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李維三兩口解決了一條巧克力,拿杯子接水喝,“研究所招實習生,曹原就回家了。”
“為什么研究所要在驚蟄號開機一個月后再招實習生?曹原為什么不在學期初就申請免修?”
搞研究的地方總是會提前許多排計劃,仔細想想,如果真要招實習生,在驚蟄試駕之前就應該放出消息。
現(xiàn)在開學已經(jīng)兩個月了,學期過去一半,曹原這時候申請免修非常不劃算。
顧景深嚼著排骨:“曹原家里沒那個勢力影響研究所的進程,軍部也不會為了他給學校施壓。”
試駕會上最后敲定試駕員的不就是軍隊來的客人么,他根本不認識曹原,曹家的勢力沒那么大。
“所以,大概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啊。”李維做出了什么用都沒有的總結(jié)。
顧景深又戳了塊排骨:“猜不到的事情就別操心了——你知道怎么把食物轉(zhuǎn)換成三維投影么?”
李維:“編程。”
顧景深:“……我知道是編程,問題是怎么編?”
“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個人就能取代索科了。”索科是三維投影行業(yè)中的龍頭企業(yè)。
顧景深咬著排骨若有所思。
李維猜到了什么,翻了翻顧景深手邊的書,全是編程類的。年輕人咋舌道:“你真想研究這個?走火入魔了嗎?”
為了應付日后的可能的狀況,機甲系學的東西確實多,簡單的編程也能做,但絕對不會像自然科學系的學得那么深,更別提三維投影的編程了。
顧景深伸手把書合上:“沒什么,就隨便看看。這幾天在研究所里正好接觸到了。”
“那你直接問問研究員?”李維沒想太多,給顧景深出主意,“肯定要比你自己摸索快。”
顧景深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我想想……”
李維看他這副模樣也不再說什么,打了個招呼回房間洗漱睡覺了。
聽見李維關門的聲音,咬著排骨的顧景深自嘲一笑,他想著三維投影是因為驚蟄。人工智能接受外界事物的方法顯然是通過掃描處理成三維投影。既然他是“上貢”,那當然要多為接受者考慮。
驚蟄只能接受數(shù)據(jù),那他就把處理好的數(shù)據(jù)給她。
可三維投影的數(shù)據(jù)使用了特殊的編碼方式,他不懂。
太高估自己了,顧景深自嘲。
年輕人不覺得自己在人工智能上花這么多精力是浪費。在過去的兩個月中,機甲系四年級全員都獲得了實體上機機會。顧景深在同學們的閑談中發(fā)現(xiàn),驚蟄只和他一個人聊天,更別提在下了機甲還有聯(lián)系了。
年輕人的骨子里跳躍著不安分的冒險因子,他明知自己不該和驚蟄這么親近,但依然覺得很高興,還有點小得意。
既然她對他特別,那么他也要回饋相應的誠意。
“她在研究所幫了我很多忙,我稍微為她忙一忙也是應該的。”顧景深這樣說服自己,打開終端發(fā)出了一個通訊請求,已是深夜,那邊卻很快接了起來。
“怎么這個時候想到聯(lián)系我?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就是有點東西搞不懂,”顧景深踟躕著說著,“爸……嗯……我先說說我的問題,你看看能不能給我點數(shù)據(jù),不行就算了……”
男生一邊說,一邊在桌上點著手指,顯得有些局促。他無意識的點開好友列表,滑動的指尖在驚蟄的通訊號上頓了頓。
驚蟄把自己的終端手環(huán)交了出去。
長發(fā)姑娘把頭發(fā)盤了起來,緊身的作戰(zhàn)服勾勒出流暢的身體曲線,她腰背挺得筆直,肩膀后張,清清淡淡的年輕姑娘身上顯出點颯爽來。
她戴上手套抓起一邊的頭盔,深吸一口氣:“我準備好了。”
拿著她終端的陳技把手貼在墻上,男人掌心下閃過一道紅光,生物鎖解除,整個空間都運動起來。走廊被壓縮,房間墻板拆分拼合,女孩所在的普通房間迅速變大,她面前的地面層層凹陷,搭建起向下的臺階,巨大而深邃空間顯露出來,有光從最深處射出。
驚蟄走到臺階邊向下望去,光中中心靜靜矗立著白色巨人——
降臨號。
“別緊張,就當是和平時一樣。”驚蟄身邊,同樣穿著作戰(zhàn)服的騎士說。
姑娘轉(zhuǎn)過頭,美杜莎,黑狼……凡事可以抽出身的隕星人都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用目光鼓勵著她。
這是降臨號的第一次試駕。
隕星沒有大氣層,堡壘內(nèi)部也沒有足夠的空間讓這個龐然大物施展。
降臨號的第一次試駕,就必須在宇宙環(huán)境中進行。
“我知道,”驚蟄對身后的人笑笑,然后轉(zhuǎn)頭對騎士說,“走吧。”
踏上第一級臺階驚蟄又回了頭:“陳技,如果顧景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就假裝癱瘓好了。”
她交出通訊終端就代表著交出了驚蟄后臺的控制權。后臺有以她為原型的擬人系統(tǒng),這系統(tǒng)比銀河系的要高端得多,驚蟄可以保證,她接觸過的那群學生絕對看不出自己和系統(tǒng)的差別——除了顧景深,自己和他的交流太多了。
陳技顯然有些詫異,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臺階盡頭,驚蟄抬頭看著十米高的白色巨人,止不住的眼眶發(fā)熱。她想她可以明白曹原、顧景深試駕驚蟄號的激動,她同時也堅信著自己的激動要比他們深刻得多。
驚蟄號只是切爾徹西一所學校的榮耀,而降臨號承載著隕星整顆星球的希望。
年輕的姑娘抬起了手,她瞳孔中微小的血管里涌出金色的光芒,一雙眼睛變得璀璨異常。跟在她身后的騎士感到自己被什么穿透 ,隨即他聽見了摩擦聲,白色巨人下跪彎腰,以虔誠而謙卑的姿態(tài),將駕駛艙送到驚蟄面前打開。
騎士心情復雜的感嘆:“……精神力啊……”
降臨號以行動向女性表示了臣服。
這場景不可謂不震撼。
光芒極盛處,鋼鐵巨人幾乎是匍匐了下來,而嬌小的姑娘站得筆直,她抬起的手仿佛在為巨人行洗禮,又像是要讓它站起來,用強悍的姿態(tài)去面對這個世界。
驚蟄登陸降臨號,陳技打開閘門,白色機甲呼嘯著直沖而上,瞬間消失在盡頭的黑暗中。
護衛(wèi)它的騎士號緊跟著沖出去。
艙室中彌漫著燃料燃燒遺留的高溫,但站在階梯上層的一群隕星人絲毫不受影響。
有人問:“按我們駕駛什么機甲就叫名字的習慣,驚蟄該改名叫降臨了吧?”
有人答:“降臨沒驚蟄好聽。”
有人反駁:“降臨比驚蟄大氣。”
美杜莎顯然是最有發(fā)言權的:“叫什么都無所謂吧,不管降臨還是驚蟄,如果她能全胳膊全腿的從銀河系回來……”他說到這里就卡住了,“如果她能回來……她不回來或許更好。”
“現(xiàn)在說這個太早了。”陳技打斷他,“才只是試駕。”
“騎士,和驚蟄拉開距離,”數(shù)據(jù)分析師完全不被身后一群人的情緒影響,“該塞壬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