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員非常歡迎顧景深等實習生的到來,這群既可以被稱作研究員又可以被稱作教授的人們既要上課又要搞研究,偶爾還要接點私活,一年四季都處在忙不過來的狀態中,有免費勞動力來減輕他們的負擔簡直是求之不得。
在發現顧景深接受能力極強,非常迅速的接手了不少工作后,研究員們看他要多順眼有多順眼。紛紛稱贊顧景深是個人才,將來肯定會有出息。
越來越多的工作量幾乎擠占了顧景深所有的休息時間,但男生樂在其中,因為專業和能力的不同,當其他學生幫研究們打打下手,錄入數據時,他能鉆進駕駛艙,進行機甲操作。
因為研究員們都太忙,驚蟄號試駕后的一個月,后續研究進展緩慢,現在顧景深要做的操作都是基礎中的基礎。
“這種動作沒有駕駛員我自己也能完成嘛。”短發女性依然維持著站立的姿勢懸浮在屏幕上方,與之前不同的是,她一只手里拿著個鼓鼓囊囊的食品紙袋。
“要稱呼我為機甲技師。”顧景深糾正道,“駕駛員這個稱呼太掉價了。”
驚蟄另一只手里拿著竹簽,她從食品袋里插了塊炸排骨,不屑的給出兩個字:“矯情。”她咬了口排骨,含糊不清的說:“有區別嗎?”
“當然有。”顧景深一邊重復著機械的動作,一邊科普,“駕駛非智能機甲的人叫做駕駛員,他們拿的是駕駛證,駕駛智能機甲的技師拿的是技師證,技師證比駕駛證難考多了。”
“把我叫做駕駛員,掉的不僅是我的價,還有你自己的。”
驚蟄咔嘣咔嘣嚼脆骨:“我的錯咯?”
顧景深:“說起來……你還沒吃膩嗎?”
切爾徹西附近的商業街上新開了家炸肉店,吃過的都說味道不錯,一傳十十傳百,學生們蜂擁排隊。顧景深路過的時候隨手拍了段視頻發給了驚蟄。
驚蟄的反應是:“我也要吃!”
顧景深:“……”要怎么給你吃?
驚蟄:“偷偷帶點到駕駛艙里,我有辦法。”
顧景深:“……”完全不知道她能有什么辦法的男生到底不想讓驚蟄失望,排了四十分鐘的隊買了包排骨,包了一塊在油紙里,塞進口袋藏好,余下的自己吃了。
味道真心不錯。
登陸驚蟄號后,顧景深拿出好不容易偷渡進來的紙團,層層展開露出里面孤零零油膩膩冷冰冰的排骨塊:“你要的。”
驚蟄的三維投影只有二十厘米高,那塊排骨幾乎都有她臉那么大了。面無表情的短發女性從顯示屏上飄到近處,探著腦袋看那塊排骨,神情正經的仿佛面前的不是塊肉而是深奧的幾何構型。
嚴肅認真的態度配上一塊臉大的排骨,畫面說不出的喜感。連帶冷冰冰的短發女性都變得可愛起來。
排骨在顧景深手上,而顧景深得雙手操作機甲,他想把東西放在傾斜的液晶屏幕上:“你慢慢看,我把東西——”
“別動啊!”似乎真的在進行嚴謹的分析,顧景深手一動驚蟄就急了,直接上手想拉住顧景深。
驚蟄的手只比顧景深的指甲蓋大一點兒,她伸手想拽住顧景深如同蚍蜉撼樹。
搭在自己手指上的小手是三維投影特有的半透明色,隔著手套沒有任何感覺。顧景深清楚的知道,視覺上的攀附動作完全是因為驚蟄精確計算的結果,光線造就的投影不會給實體造成任何阻礙。
但他停了下來。
少年第一次因為驚蟄不是人而感到遺憾。因為遺憾,他生出了彌補的心態,僵著手一動不動。
驚蟄把視線從排骨上移開,看了他一眼,短暫的一瞥說不出的生動,顧景深仿佛透過三維投影的眼睛,看見了另一個鮮活的靈魂。
少年心中一悸。
機甲在智能系統的操作下按照研究員的要求運動起來。
顧景深抬著手,看著紋絲不動的操作桿,苦笑:“你這是作弊。”
驚蟄扒著顧景深的手指,踮著腳尖看他手心里的排骨:“作弊算什么,我們還違規了呢。”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排骨,調侃道:“這算是私相授受了吧?”
遺憾感又漫出來:“可惜只有‘授’沒有‘受’。”
驚蟄眉毛一豎:“你是在可憐我么?”
她抬手打了個響指,細而密集的紅色射線密密麻麻的將排骨包圍起來:“我在‘受’呢!”
之后上機,顧景深總能看到驚蟄捧著袋排骨在啃。
于是他忍不住問,你還沒吃膩嗎?
驚蟄晃了晃癟了不少的袋子:“味道很好嘛。”
“至于吃沒吃膩……”她端著張高冷臉說著傲嬌的話,“你不進貢新品種我怎么換口味?!”
“你想吃什么?”顧景深問。
這個問題比讓她給出戰斗參考難多了,三維投影卡了兩秒,把手里的紙袋揉吧揉吧扔了:“等我去翻翻資料庫。”
隕星的長發姑娘說完這話真的點開了銀河系的飲食資料庫,隕星貧瘠,人們吃的都是合成食物,味道……好吧,從小吃到大,驚蟄不覺得它難吃。
顧景深上供的排骨讓她驚為天人。
“不用這么麻煩,”看著懸停不動的驚蟄,顧景深失笑,“我多帶點給你不就行了。”
認真瀏覽資料庫的驚蟄覺得自己蠢透了。她外強中干的說:“唔……人類女性似乎都很喜歡甜食呢……下次帶個甜的來。”
顧景深思考了下可行性:“蛋糕之類的甜點恐怕是帶不進來的,下回我帶點糖啊巧克力來。”
不是試駕會那種場合,機甲技師上機不一定要穿作戰服,在常服口袋里塞點糖很容易——比放塊排骨正常多了。
驚蟄號在訓練場地內沿著規定的路線行進,做九十度轉彎,一百八十度轉身。觀察的是機甲對命令的反應時間,關節的靈活性,還有零件的磨損度。
最后一項要在結束運動后拆開機甲的外殼,用儀器直接接觸關節處零件才能得到數據。
拆機甲的還是顧景深,負責這一塊的研究員看他做得熟練,對顧景深說有事到辦公室找他,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整個訓練場上只剩下顧景深一個人。
驚蟄號從駕駛艙里飄了出來:“還有一個實習生呢?”
“他不來了。”
很多實習生進研究所不過是為了混個實習證明,做了半個月就走了——他們能留下來工作機會太渺茫,又有顧景深這個家伙在,有趣的活都被搶走,繼續做下去實在沒意思。
研究院又招了一批,好容易讓他們熟悉了操作流程,結果半個月一到人又跑了。
感覺被耍了的研究員們搖搖頭,把招聘實習生的啟事撤下,也不愿意教還在的實習生什么新東西了,就讓他們錄錄數據,做做表格了。
感到自己不受重視的實習生們當然不會留下來。
顧景深的搭檔離開了,研究所的實習生就剩他一個了。
研究員聚餐的時候,他們的頭頭拍桌子:“現在的年輕人眼高手低,一點恒心都沒有,完全吃不了苦。”
一名研究員附和:“我手里那個還抱怨我,話里話外說我看不起他,把該給他的實驗交給顧景深做。他說顧景深是外行,他才是做編程的。但我需要的是做編程厲害的人嗎?你再厲害能編出驚蟄號的全部程序?我只要一個懂點編程的人,觀察觀察機甲隕星時程序的運轉情況就行了,他又不肯花時間認真去看,我怎么交給他?”
另一名研究員說:“不過顧景深是真厲害啊,什么都懂,做事效率還那么高。”
研究所的負責人酒意上頭,拍板道:“如果顧景深進不了軍部,我要他!”
實際上,什么都懂的不是顧景深而是驚蟄,男生工作效率高同樣是因為驚蟄幫忙。
比如現在,顧景深在檢測關節零件的磨損度,驚蟄就以智能系統的非人速度瀏覽機甲運動過程中產生的所有數字命令,整理挑選,然后發送到顧景深的終端上。
顧景深檢查完關節上的主要零件,就打開驚蟄發送的郵件,整理潤色后交給研究員,等他做完這個,驚蟄已經把關節磨損度度的表格做好了。
顧景深一開始不同意這么做:“這是循環論證啊。”對驚蟄號的研究,卻需要驚蟄號本身的參與。
驚蟄號不屑道:“研究這種東西到底有什么用?關節磨損到一定程度機甲自檢系統會有反應,靈活度反應速度看我整理的數據就好了。研究所的一群家伙吃飽了沒事干。在我看來研究這些只是為了燃燒經費,寫無用的論文升職。”
顧景深不同意:“反應速度沒用嗎?”
驚蟄:“研究步行時的反應速度有用嗎?有多少機甲會老老實實的走路?我不覺得我這個型號的機甲會批量生產,那么一本有著詳細基礎數據的使用手冊的存在價值有多高呢?”
“反而言之,無法批量生產,我就永遠只能只臺教學機,教學機倒是一直走啊走的,那么既然可以在教學過程中收集到數據,為什么還要特別研究呢?”
顧景深沉默了一會兒:“你啊,還是在抱怨我們一直把你關在倉庫里吧?”
驚蟄沒有說話。
顧景深彎著眼睛笑起來,不是面對驚蟄時經常出現的促狹壞笑,而是他在人前時,帶著陽光味道的溫暖笑容:“所以我不是來陪你了嗎?別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