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星的特有金屬在銀河系的儀器上是檢測不出來的, 所以驚蟄戴著的內置式耳機在月球上沒被發現。
但在隕星的技術下,那些成分特殊的生物金屬無所遁形。
驚蟄身體裡植入的生物金屬可不止一個耳機。
細小的光點佈滿了女孩全身。
神經中樞、骨骼基點、乃至大腦,到處都裝著各種形狀的金屬薄片。而血液檢測的結果也顯示驚蟄血液內金屬含量極高。
“你……受過重傷?”否則爲什麼體內有那麼多金屬結構?
“我是受過重傷, ”隕星的訓練, 小傷時常有, 重傷也無法完全避免, “但這不是我體內有這麼多金屬片的原因。”
“這種金屬會隨著人的生長而生長, 它們剛剛植入我身體的時候都是納米級別的。”驚蟄回答,“也就是說,在我還是個胚胎的時候, 它們就植入我的身體了。”
“你見到了天河,見到了騎士, 難道就沒什麼想法嗎?”
“騎士是三維投影, 智能系統關閉天河也消失, 那麼天河恐怕也是個三維投影。”顧景深看得很明白,“你剛剛又說三十秒決定著你會不會是天河星最後一個人。”
“而三十秒後, 騎士就出現了,那麼我想……天河星人除了你之外,大概全部都是三維投影?”
顧景深關閉驚蟄的體檢界面,看著躺在牀上的姑娘。
驚蟄倦怠的睜著眼睛,回視顧景深:“繼續。”
“還有什麼可繼續的嗎?”顧景深在牀邊坐下。
隕星人把機甲開得平穩, 天河號隔音效果良好, 外面戰火連天, 醫療室內安靜且平靜。
“其他天河星人如何, 和我有什麼關係?只要你是真真正正的人就好。”
“就算你也是三維投影, 我也一樣喜歡你。”
“可我既不是一個真正的三維投影,也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驚蟄說, “我是人造人。”
“我在荒星上對你說的話,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的。”
“我是實驗室出生,是在培養皿中培育出的胚胎。”
“隕……天河星現在的環境不適合人類生存,尤其是幼兒,和我一批培育的胚胎只有我一個活了下來。”
“但你和天河人感情很深。”顧景深突然說道,他的話音裡帶著點疑惑。
“什麼?”驚蟄不懂他爲什麼是這個語氣,倒是很高興面前的銀河系人把三維投影稱爲“人”。
“按你的說法,你是天河星人的實驗產物,又一個人被扔到銀河系,完全是他們的棋子和先鋒兵,你不該恨他們嗎?”
監聽著顧景深和驚蟄對話的隕星人:“……”
“我擦!這小子在說什麼!”
驚蟄被顧景深的邏輯震驚了:“你看見降臨號了嗎?天河星人把最先進的技術提供給了我。你也看見我身體裡的那些金屬了吧?關節和反射弧裡的提高了我的反射速度,大腦裡的提高了我的精神力,他們竭盡全力的讓我有更大的可能活下來,我爲什麼要恨他們?”
“他們對我很好,愛我照顧我,我喜歡他們還來不及!至於來銀河系,是我的任務,我自願的,作爲一名天河星人,來找回自己星球的……嗯,就像是銀河系的國家找自己的歷史文物一樣,哪有什麼強迫啊恨的道理?”
“我只是作爲最合適的人選出趟差嘛!”
維度穿越中有可能遇到強力的電子風暴,活生生的人要比依靠電子設備的智能系統可靠得多。
顧景深低頭一笑:“既然你不是生物兵器,且人格完善,沒有反社會的思想,甚至連點憤世嫉俗都沒有,我爲什麼不能喜歡你?”
驚蟄:“……”
隕星人:“這小子說情話的路子好獵奇。”
顧景深繼續著:“剛剛有人已經說了,我們——銀河系人類從今天開始已經進入了維度宇宙,想必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將接觸很多奇形怪狀的外星人。”
“你是個人類,”顧景深笑著,一邊說話,一邊緩緩的把腦袋往下壓,“我理所當然的可以喜歡。”
腦袋上一片陰影越壓越近,精神力透支的驚蟄本來就暈暈乎乎,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後更加暈乎了。
年輕人的心思昭然若揭,驚蟄擡手去擋,沒來得及。
“你——”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完,話頭就被封住了。
柔軟的觸感碰上敏感的嘴脣,驚蟄被嚇得一顫,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顧景深一觸即放:“蓋個戳,確定下關係。”
驚蟄蒼白的一張臉泛起了紅色:“蓋蓋、蓋、戳?”
姑娘惱羞成怒,抓起枕頭拍過去:“我又不是豬肉!”
“那再來一下區分區分?”
驚蟄都要被逗得滿血復活了:“滾!”
“顧景深。”
耳機裡響起的聲音終止了兩人的打鬧。
年輕人收起嬉笑的神情:“在。”
“機甲充能完成,你去外面幫忙。”
“機甲?”
獵豹不都已經被扔出去了嗎?顧景深不認爲天河人會大方到讓他開驚蟄的降臨。
說回來他終於知道那臺白色機甲叫什麼了。
降臨號,倒是名副其實。
那頭喊他名字的聲音沒有再出聲,直接傳了地圖和權限過去。
天河號在天河人手中幾經變形,內部地圖已經更新過了。
顧景深看了看被他摁在牀上,臉色通紅,氣喘呼呼的驚蟄,又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等我回來。”
驚蟄:“我出去找你還差不多。”
耳機裡一道男聲傳出:“你給我老老實實睡覺。”
複製的數據庫裡包含了隕星後臺們不帶驚蟄玩的那個通訊頻道。一羣纔到銀河系就忙著打仗的隕星人還有閒暇聊八卦:“這簡直就是棒打鴛鴦的王母娘娘嘛,陳技。”
“呃,現在是該叫你陳技,還是天河?”
陳技和天河的形象一模一樣不是偶然,他們兩個是天河星的前後艙系統——同一個控制系統下的兩個分支,嚴格來說是一個人。天河在控制室,陳技在後艙,因爲天河號的分裂,他們兩個也隨之分開了。
本來他們只有一個名字,天河。
是因爲天河星變成了隕星,陳技才改名叫了陳技,叫這個名字的原因是爲了紀念天河號的設計師,那設計師就姓陳。而天河,或者說陳技的形象,也是以那名技術員爲原型設計的。
至於騎士、獵豹等等機甲的擬人形象,都是它們機甲設計師的形象。
人類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機甲的研製往往要超越一個自然人能夠付出勞動的週期,那些工程師們把自己的記憶,連同自己的外形都放進系統中,以便死後繼續研究。
可以說天河星是顆充滿悲劇色彩的星球,但天河人卻普遍樂觀——“我們都長生不死了,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叫天河吧。”
合併了前後艙分支的系統回答道。
被天河強行拆分的兩人一個扯過被子矇住頭,一個沿著地圖往前走。
路的盡頭是扇門,門的後頭是間倉庫,倉庫裡停著一臺機甲。
銀色的機甲有著流暢的線條,和銀河系機甲制式相差不多,整個形象看上去——
顧景深停住腳步。
天河的聲音在耳機裡響起:“看見了嗎,驚蟄原型機。”
“原型?”
“切爾徹西不是豪門,更不是軍政科研出身,憑著一腔熱血,就能在幾十年裡造出一臺各方面都相當不錯的機甲,可能麼?”
“是你們在背後推動?”
“是的。”
“那驚蟄的名字?”
“是先有了驚蟄這個姑娘,纔有了推動切爾徹西的驚蟄項目。而驚蟄的名字,就來源於你面前的這臺機甲。”
“天河星人自主研發的第一臺軍用機甲。”天河頓了頓,“在我們那個維度,機甲和銀河系家用汽車的普及程度差不多,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不過很有紀念意義。”
“我開它?”
“我們沒有別的機甲給你。”
“我的意識是,你們爲什麼信任我?”
“因爲驚蟄信任你。”
隕星後臺們:“哎喲喲喲,天河這是在給孃家刷好感度了!”
最高權限所有者天河,毫不留情的給出了全頻道禁言的處罰。
沒法再聊天的後臺們發出了統一的哀嚎。
“其實我們信任不信任你,和讓不讓你開驚蟄號沒有任何關係。”天河話鋒一轉,對顧景深說,“機甲的最終控制權掌握在我們手上。”
如果顧景深做出了什麼不利於天河人的舉動,天河可以讓驚蟄號強制返航,或者把駕駛艙吐出去,直接把毫無武裝的顧景深扔在戰場上。
顧景深聽出了天河話裡的威脅,他不在意的笑笑,一步跨進了倉庫。
昏暗的倉庫裡亮了起來,看不見導線,看不見燈管,看不出光從哪裡找來,倉庫就像被掀開了頂板,暴露在陽光下那樣,整個空間都亮了起來。
那是驚蟄熟悉的,顧景深陌生的,天河星的照明技術。
驚蟄原型機身上的感應線亮了起來,沉睡了百年的機甲啓動。
“你們信不信任我都沒關係。”顧景深說,“只要驚蟄信任我,我信任驚蟄,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