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驚蟄。
智能系統的驚蟄。
白色機甲的戰斗方式實在是太眼熟了。
“還有一種可能性, ”張閔澤說,“她不是驚蟄,但機甲技術是跟著驚蟄學的。”
驚蟄說她是從實驗室里逃出來的, 既然是未知的實驗室, 那便一切皆有可能。
可張閔澤轉頭又想, 在荒星時她可不是這個駕駛風格。
一名機甲技師能有幾種不同的駕駛風格, 該有多可怕?
顧景深揮動機甲手臂, 推開前進道路上的一具異種尸體,他和張閔澤已經進入了越級加速狀態,被高速運行的機甲撞開的尸體直接斷成了兩截。
顧景深不認同張閔澤的話, 他的聲音是奇異的平靜:“沒有哪個人可以把別人的習慣學得一模一樣。”
那就是驚蟄,顧景深想著, 因為背后有真人操作, 所以驚蟄號的智能系統才顯得特別的人性化。
至于為什么在荒星上見面時不直接挑明, 顧景深雖然不知道具體內情,但卻知道這種事情不是可以隨口說出來的。
如此一來, 驚蟄在荒星上對自己的救助也就能說得通了。而她為了探病的女性士兵和自己鬧脾氣就更容易理解了。
聲音平靜的顧景深內心急切,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讓白色機甲中的姑娘親口承認她就是驚蟄。他腦海中轉過的分析看似理智,實際上確實他一團漿糊的表現。
在異種,海盜,未知勢力齊聚戰場上, 怎么能夠去思考兒女情長?
張閔澤不知是從什么地方感覺到了顧景深的焦慮, 他沉聲提醒:“顧景深, 冷靜!”
“我很冷靜, ”獵豹在太空中飛速馳過, 男人的聲音穩定,“我們現在的任務是抓住她。”
獵豹向驚蟄報警:“顧景深和張閔澤現在和你的距離小于五百個單位, 三分五十秒后將與你接觸!”
隕星后臺把兩臺獵豹的語音放給了驚蟄,隕星姑娘知道兩人的目的是抓捕:“只要他們不是想著把我擊落,那就一切好說。”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戰斗上,別的什么都不去想。
精神力運轉,雜念排除。
磁波刀橫劈出去,異種被驚蟄斬成兩段,距離近的一臺軍部機也被波及,駕駛艙自動彈出,附近的月球軍撲過去抓住駕駛艙,把戰友從流彈四溢的戰場上救下。
兩臺機甲和一只異種的脫離,給了驚蟄逃脫的空檔。白色機甲不知是第幾次從包圍圈中竄了出去。
“對方傷過我們的人嗎?”被救的駕駛員突然問道。
總控室的調度員效率非常高,立刻回答:“沒有!”
指揮官當即改變作戰方法:“不要用異種,全部上機甲!”
在機甲通訊中傳遞的命令沒有逃過驚蟄的耳朵。
然后終于有人問了最初命令中含糊的地方:“殲滅還是捕捉?!”
他們已經接近地球防護圈了。
“無法捕捉就殲滅!”控制室給出了回答。
顧景深心里咯噔一下,然而命令發出,他就沒有反駁的可能。
他絕對不希望疑似驚蟄的白色機甲被殲滅,在這一點上張閔澤也是相同的想法。
但兩個人一時都想不出解決方法,白色機甲不像會投降。
就在這個時候,通訊頻道中響起了陌生的聲音。
和之前那聲“我在這里”比起來,這道聲音對銀河系人來說要熟悉得多。
“殲滅?這可不行,它對我——不,是對整個銀河系都至關重要。”
戰場邊緣,放下機甲后僅作防御的海盜船動了,改造過的高能炮口向外伸出,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的光柱沖出,驚蟄閃身回避。
高殺傷性的軍艦炮淹沒了機甲爆炸的火光,宇宙異種在極高溫中化為飛灰。
躲避不及的軍部機甲也成了漂浮的殘骸。
海盜出手比驚蟄干脆得多,也殘忍得多。
一個眨眼的時間,驚蟄面前幾個航程單位中,已是一片空白。
隕星姑娘呆了下,通訊中傳出了李維的聲音:“走!”
一個字,干脆利落的吐了出來,音節太短,驚蟄判斷不出他的心情。
有陳技在,驚蟄也不去管李維是如何接入通訊的,駕駛降臨號繼續前進,沒有阻礙物,驚蟄不斷提升速度,銀河系機甲幾乎捕捉不到降臨號的身影。
“太快了——”月球研究所分析著斷斷續續傳回來的數據,研究員喊道,“——已經超過理論最大值了!”
大廳里一片嘈雜,月球的尖端人員齊聚一堂——基本都是三維投影,不同膚色的人用帶著各種口音的通用語飛速交流著。
顧衍按下幾個鍵:“換個理論。”
一張屏幕在大廳中打開。
尖端技術人員們看過去,他們聽見打開這張表格的華夏研究員說:“在空間跳躍的理論下,這個速度是可以成立的。”
“不可能!”胡子拉碴的金發研究員扶著歪掉的眼鏡,“不可能有人掌握空間跳躍的技術!理論都還沒完善!”
“如果它能夠進行空間跳躍,為什么不直接從月球跳到地球去?!”有人戳著另一張屏幕上的降臨號。
“技術原因,能耗原因。”自然有人同意顧衍的看法,“地月間的距離很短,用不著空間跳躍。”
“我們沒研究出來,不代表別人研究不出來。”
“我們代表著銀河系的最強科技!”頑固者不愿相信,“沒有納入我們考察范圍的只有荒星!荒星能有這樣的技術嗎?!”
“不是荒星是海盜!沒看見海盜在給它打掩護嗎?!”
“海盜一直在撿我們淘汰的產品!更不可能!”
“剛剛那道攻擊是淘汰產品能有的威力嗎?!”
月球研究所里的科學家們吵成一團,月球外的宇宙戰場上,顧景深和張閔澤沒能追上驚蟄,戰場指揮官看著那讓人心悸的數據,下達了殲滅命令。
這一命令獲得了地球方面的支持,地球防線上,一臺軍艦撤離異種防線,調轉炮口對準直線行來的白色機甲。
地球方面的反饋顧景深等人收不到,因為追擊無望,指揮官把他們編入異種清掃隊。
顧景深還想追,年輕人隱藏在平靜下的瘋狂被擺到了明面上。
“顧景深!你想違抗軍令嗎?!”張閔澤在私人通訊中大吼,“就算她是驚蟄又能怎么樣?!她現在是我們的敵人!你追上了難道要調轉槍頭和我們作對嗎?!”
顧景深一顫,手下用力竟是直接關掉了推進器。太空環境中,機甲繼續向前,獵豹抽出磁波刀,將用于推進器的能源全部放在功率相對較低的磁波刀上。
磁波刀載體不堪重負的劇烈顫抖,過載使亮藍色的刀刃邊緣模糊,不斷有游離粒子脫出。
張閔澤瞳孔一縮,顧景深持著刀往一只巨大的異種撞去:“顧景深?!”
顧景深揮刀斬下,刀刃下落,異種身上出現深而長的傷口,他憤怒的鳴叫著,強大的沖擊力讓獵豹震顫起來,融入甲殼材料的防護層無法完全抵消不可見的攻擊,顧景深感受到了極強的壓迫力,血液流動變得滯澀,四肢開始麻痹。
小隊隊長張閔澤看見顧景深的生命體征急速下降。
“顧景深!回來!”
顧景深在執行命令,卻是以一種自殺式的方式。
這就像是中二時期的倔孩子發脾氣,明明是不想讓別人好過,卻每每把自己弄得一身傷。
顧景深閉了閉眼,握著操縱桿的手陡然一緊,因肢體麻木而緩下的磁波刀加速下劈。
張閔澤的聲音卡在嗓子里,顧景深的精神力突然上竄,把生命體征也帶了上去。
——這怎么可能。
張閔澤看著顧景深的精神力值震驚的無法言語。
——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提升幅度?
沒等他回神,公頻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我是李維,月球軍指揮系,編號——”他首先報出了自己的身份,系統根據特殊編號自動識別,確認身份無誤,“星際海盜要求談判。”
“重復一遍,星際海盜要求談判。”
另一道聲音加進來:“給你們一分鐘思考,過了時間我就開火了哦。”
“你有什么資格和我們討價還——”指揮所里,一名白人將軍的怒吼半途剎車。
戰場邊緣,憑借著改裝后的高能炮,海盜船應付月球軍游刃有余,而它背后的黑暗中,亮出了一片燈光。
那是一整個海盜艦群。
戰場上,除了被擊落的,海盜機甲已經全部歸艦。
張乾沉聲問:“李維,你在哪里?海盜船上?”
回答的是海盜:“不要拖延時間,一分鐘的倒計時還在走著。”
將軍們迅速統一了意見:“先聽聽他們說什么。”
事實是殘酷的,他們沒有足夠的兵力去抵擋海盜艦隊。
“你們要談什么?”軍方發言人問。
“合作。”海盜回答,“獸潮不僅影響到了你們,也影響到了我們。雖然我們之間有著無法統一的分歧,但我們都生活在銀河系,面對外敵時我們應當團結起來不是嗎?”
“這不是你們第一次說出‘合作’這個詞,”海盜和軍方的交流當然不止是戰場上的打打打,“但每一次,你們的表現都讓人失望。這一次同樣的,我方對你們的誠信表示懷疑。”
“那就讓你們看看我的誠意。”
“你們不是想知道敵人是誰嗎?”
“我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