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點, 參加野外生存賽的千臺機甲全部進入中央軍校演武場。
和開幕式時一樣,場地分隔墻全部收起,一整片平整的場地上排列出巨大的機甲方陣, 從空中俯拍, 不同的個體化為一個個相同的小點, 黑壓壓一片又整齊劃一, 非常的壯觀。
兩百七十臺軍部護衛機在中央軍校限高之上的兩百米處懸浮著, 圍成一個寬松的矩形,槍口向外。軍部機的影子落在演武場機甲方陣的外圍,呈守衛姿態。
軍部機之下, 演武場之上,覆蓋了整個中央軍校, 肉眼不可見的防護罩打開了。
局部限高解除的同時, 中央軍校的防御系統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天空中的近三百臺軍部機就是為了守衛這道缺口而存在的。
往年比賽時, 守衛機只有百臺不到,今年數量翻了兩番還多, 是因為之前小行星帶的海盜事件。
輿論到底是被限制了的,首都星附近出現海盜可不是小事,相關負責人從那天開始一直緊張到現在,想必還將繼續緊張下去。
防護罩打開,軍部機的氣氛為之一肅, 明明機甲都沒動, 但下方演武場上的參賽選手們, 都多少有些感覺。
大賽組委會不允許他們去細想其中的關鍵, 發出了開賽命令。
千臺機甲同一時間騰空而起, 驅動器的反作用力讓地面震動起來,演武場邊緣的減震裝置亮起紅燈, 一瞬間就已經開到了最大功率。
天氣并不好,是陰天,云層厚重。一臺臺機甲沖入云霄,帶出的紊亂氣流把整塊整塊的厚云翻攪起來。
靜止的云層開始流動,機甲的影子在其中若隱若現,隨后,雨落了下來。
天上的機甲已經沒了影子,軍部護衛機開始退去,于是李維知道頭頂上的防護罩又關上了。他撐開一早準備好的傘,念叨:“防護罩為什么不能防雨呢?”
“防護罩不過是層感應紅外線,真正起到防護作用的是放置在地面的對空武器。”
李維傘下的不止李維一個,還有薔薇女校的宋倩。
切爾徹西沒有團隊賽,顧景深訓練,李維很無聊,就去看別人比賽,半路遇到去給女朋友加油的魯東,就一起去了薔薇女校的賽場。
到了賽場,他們看見宋倩也在觀眾席上,于是便坐在一起給葛勝男和她的隊伍加油吶喊。
薔薇女校的比賽還沒結束,魯東就被喊回去準備中央軍校的比賽,于是就剩下李維和宋倩兩個人。
一起看比賽彼此間總要聊上兩句,也不知是因為氛圍正好還是性格相合,兩人聊著聊著就說到了比較敏感的問題。
宋倩直言不諱的問李維:“你是不是就和顧景深比較要好?”
李維回答:“看我現在和誰在一起不就知道了嗎?”
他問:“你是不是也就和葛勝男比較熟悉?”
宋倩借用了李維的回答:“看我現在和誰在一起不就知道了?”
“女校嘛。”宋倩欲言又止的停頓了下,“說簡單也簡單,說糟心也挺糟心的。”
“既然覺得糟心為什么還要上女校?”李維沒去考慮上到一半才覺得糟心的可能性。
宋倩笑了下:“看我現在在哪里不就知道了嗎。”
“薔薇的機甲數量不少,我已經四年級了,卻只能撈到單人賽的一個名額。”
校際機甲大賽是機甲系學生們展現自己實力的地方。展示實力給誰看,又是為了什么呢?
推薦函和軍部的關注足夠說明問題。
四年級畢業生,能否進入軍部就看最后一搏了,學校肯定會為他們制造機會,就算你實力稍微差些,實力更好的學弟學妹也得把今年的機會讓給你。
“我擇校的時候想進的是中央軍校。”宋倩說了這么一句。
她的實力進不了中央軍校,而軍校類別的院校中,薔薇女校的分數相對比較低。宋倩進這所學校多少有些不甘愿,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全聯盟的機甲系學生有幾個億,能參加校際大賽的不過兩千,我們都算是很不錯的了。”李維用了“我們”這個詞。
宋倩伸手一抓,空握了一把空氣:“可在這兩千個人里面,能進機甲部隊的連一成都不到——這已經是把通過機甲大賽之外途徑進入軍隊的人數算進去了。”
“只算畢業生的話,機甲大賽選手當年入軍部的比例還是挺高的。”李維吊兒郎當的笑著,偏偏笑容很溫暖,“我們還是很有可能的嘛。”
因為戰斗方式的出色,李維收到了不少推薦函,他不知道張乾已經點他進了機甲部隊第一軍團,但他知道,憑著手里握著的邀請,他進機甲部隊基本是穩的。
他的前景比之前比賽中后繼無力的顧景深更好,比性格被質疑的曹原更好。但李維揚著那樣帶著點輕佻的笑,和絕大多數不被關注的選手一樣,不那么重視結果,把參賽的過程當做享受,渾身透出一股無所謂的懶散和自在,讓人嗤之以鼻的同時又羨慕非常。
大概正是因為他周身的輕松氣場,讓宋倩把那份無能為力的不甘說了出來。
說出來,就輕松了。
有些男孩子氣的姑娘一甩頭發:“嘛,算了,進不了機甲部隊,去海陸空三軍開半自動機估計是沒問題的,再努把力也許能調進機甲部隊呢?”
李維同意:“內部升遷比從外面進去容易得多。”
他說:“加油。”
此時此刻,兩個有點兒不合群的人站在同一把傘下,仰頭看著天空,那里除了破碎的云朵和細密的雨絲外,已經沒有其他東西了。
“祝他們一路順風。”李維把揚高的傘壓下,“走了,回去看直播吧。”
千臺機甲沖破大氣層,在近地軌道減速,公共頻道中正播送著注意事項。
“目的地坐標已發送,請各位選手查收。”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穩重或活潑,所有智能系統同一時間調出地圖。
陳技在隕星后臺監控著一切,近千的小窗口擠滿了他的研究室,男人眼中的金光盛得幾乎溢了出來。小窗口浮動,遵循著某種規律不斷改變著排序,搖曳的光芒照亮處于正中間的男人,男人眼中快要溢出的光芒讓他這個人更顯明亮。
旋轉起伏著的光屏,發著光的男人,漆黑的背景被隱約點亮,復雜的器械勾勒出崢嶸的輪廓線,整個畫面有股令人窒息的力量。
“航行路線請考生自主確定,請盡量避免橫穿多條軍用民用航線,警惕撞擊事故。”
旋轉的光屏上,智能系統們調出航線圖,航班時間表。
隕星后臺各就各位,每個人眼中都點亮了精神力高度運轉的金色,關注著自己負責的機甲型號,為陳技分擔壓力。
“請各位選手注意保護生態環境,非必要不得破壞比賽場地植被。”
進行野外生存比賽的是獨立的叢林生態星球,植被生長快,每次比賽結束,還有人工維護,樹木茂密,不適合高度全部在兩米以上的機甲行進。
參賽選手們只能跳傘進入叢林,機甲憑借智能系統的控制,做近地面飛行,為在地上行進的選手們提供中遠距離火力支持。
驚蟄號內,駕駛座扶手側面板打開,機械臂伸出,把聯絡手環扣上顧景深的手腕。
“允許攻擊異種,允許對人攻擊。”
有些異種屬于珍惜動物,進行比賽的星球上有,機甲大賽允許攻擊異種,且所得異種歸選手所有。
機甲大賽也是個報私仇的好機會,它允許考生們相互攻擊。
不自量力的去捕殺高珍惜度高危險性的異種,因為種種原因對同伴下殺手,這兩者是野外生存存在死亡率的主要原因。
爭議自然是有的,甚至聲音很大,但再大的爭議也敵不過宇宙時代的人類骨子里的嗜血因子,這兩個“允許”始終存在著。
但如果你殺了人,就要做好比賽結束后承受受害者一方的憤怒,以及軍部方面對你品行的質疑。
如果你能在無處不在的攝像機的包圍下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你的對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電視臺攝像機和隱藏監控攝像頭的布置是軍部機密部門一手安排,雖然叢林環境復雜,但我們可以保證整個賽場沒有明顯盲點。避開所有攝像頭殺人,不是學生能做到的。”大賽組委會成員這么對公眾說。
“我們這次要防的不僅是學生,或許還有經驗豐富的星際海盜。”但內部會議上,眾人的表情并不輕松,“學生做不到,海盜不會做不到。”
“但我們不能因為這個就改變賽程,上頭要我們保密,賽程一變其他人肯定會發現——中央軍校開防護罩的時候軍部機數量上升,已經引起一些人的懷疑了。”
“哎,老天保佑不要出事!”
驚蟄接管機甲,顧景深解開安全帶,背上配給包,扣好降落傘,做出艙準備。
驚蟄打開艙門,報出高度風速。
“祝好運。”
三維投影說。
“借你吉言。”
顧景深對驚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