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炎回到客棧的時候,多半的住客已經睡下了。房內的燭火還亮著,他輕輕推了推門發現沒有上鎖。
一走入房中,暮炎就感覺到了那種不自在感。霜凌月沒有睡下坐在桌邊靜思,她可能是在發呆,因爲帶著面紗看不出來。
暮炎稍稍用力推開了門。
“還沒睡麼?”
“睡不著。”
“哦?!?
“……”
兩人很快又陷入了僵局,情況比昨晚還要糟糕。
暮炎清了清喉嚨,覺得這樣沉悶的氣氛會把人變成啞巴。他心裡也正有事兒想商量,同時也能避免尷尬。
“我打聽到了殷秋夜的去向?!?
“他在哪兒?”
“在三四天前出現在一個叫鴉渡的村落,絕對是他。雲蘇鶴就是死在這裡,不論時間還是地點都完全吻合?!?
“你去那裡做什麼?”
“有一位同伴隨行,他不是說過麼不久就會有人來接應他,你知道他的這名同伴是什麼來頭嗎?”
霜凌月搖頭,“他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次離開山谷,不可能會認識山谷以外的人,即便短時間結交到所謂的朋友,也不會輕易給予信任吧。”
“他跟著這個人當晚就離開了沙口鎮,如果不信任對方,絕對不會選擇同行?!?
“我清楚他的脾氣……可能是有人主動找上了他。”
“爲了那柄刀?”
“很難說,也許是爲了清幽山谷。殷秋夜是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纔會跟著這個人,他們的目標都是對準離翁的?!?
暮炎進一步又問,“離翁既然過著隱居的生活,得罪的人應該很少吧?”
“非常少,但他是一位煉器師。煉器師是很少有的又很神秘,很多人都想從煉器師手上求到一件寶貝,無法獲得就只能靠武力去搶。”
“如果是這樣的話,水雉刀不是離翁畢生的傑作嗎?是他最爲珍視的一件東西?!?
“我也想不通,這個人能如此快地找到殷秋夜的行跡簡直是不可思議,只有山谷裡的人知道他偷走水雉刀的事兒,不會有人告密,更不會存在內奸。這個人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會不會——”暮炎突然叫道。
“你想到了什麼?”
“會不會這個人認得這柄刀。”
霜凌月的雙眉一展,不輕不重地在桌面上拍了一下,“是啊,這個人認得水雉刀就能猜出大概發生了怎樣的事兒,他很可能認識離翁?!?
“離翁有朋友麼?即便是過去所認識的人……應該有吧?”
“他很少會提及過去,我從來沒聽過他提到過陌生人的名字,在煉製出了水雉刀之後就離開了家族。離翁好像是出自一個很古老的家族,山谷裡的下人原來就是家中的傭人,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
“殷秋夜是朝東面去了,也就是說是出柳煙城,那不正是去往清幽山谷的方向嗎?”暮炎突然意識到面露憂色。
霜凌月的臉上也有幾分難看,“這個人的實力一定在殷秋夜之上,按他的性格要聽命於誰,那個人一定要足夠強大?!?
“將魂獸喚醒,全力一搏也沒有勝算麼?”
“恐怕很小。他的武
修天賦不高,連金身之境都無法達到,完全地去依賴這把刀是不行的。喚醒魂獸之後人的身體便成了天然的封具,境界越高激發魂獸的力量就越大,那一晚你所見的是他所能承載的最大極限,只有水元兩重的程度,幾乎和我持平?!?
“要如何才能達到你現在的境界?”暮炎覺得自己的天賦和殷秋夜一樣都不算出衆,他在適應金身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只是把持續的時間提高了五分鐘,進境的速度過於緩慢,可能是契機還未出現,也可能是過於依賴水玲瓏的緣故。
“每個人參悟到的元力都不相同,有的參悟水元,有的參悟火元,混元之境中的力量有很多種。也有人能同時間感悟兩種元力,我也只是聽離翁說過,這樣的人在世上本就不多。”
“要如何才能做到?”
“武學修行本就是門很深的學問,沒有捷徑可走。你的氣息感覺起來很微弱,但又有點不同尋常……”
“什麼意思?”暮炎不解。
“我也說不上來,元力是能感覺出來的,就好比蒙上眼睛將手伸到火中和冰洞裡,冷熱不需要靠的太近就能感覺到。也許你還沒有參透混元之境的力量吧,氣息微弱若有若無,連我都很難捕捉到?!?
“他們打算怎麼對付離翁?”
霜凌月搖了搖頭,“通向山谷深處的唯一一條通道要越過霧瘴,霧氣濃重勉強只能看清幾步內的景物,眼中所見的只有樹林,如果不知道方法不論朝哪個方向走都會回到原地?!?
“殷秋夜知道的吧,他在山谷生活了這麼多年,而且還是離翁的愛徒?!?
“他並不知曉,霧瘴是去向山谷深處的最後一道屏障。他只知道前一半的路該怎麼走,可以破除用虛明燈展開的幻境,但後半截路也不清楚要怎麼穿越?!?
霜凌月說完又跟了一句,“連我也不清楚,離翁就是靠著霧瘴把谷內所有人困在裡面,他並不太關注下人,即便有人私自出谷也毫不所知,所以他設下這道關卡阻擋外面的人拜會,同時也防止內部的人叛逃?!?
暮炎很在意這句話最後面的兩個字,面露不解。
“離翁是個性情古怪的人,下人裡有很多人被殺,或是成了殘廢,有時是因爲做錯了事兒遭受到懲罰,有時則是毫無原因。”
“怎麼可以這樣……”
“在我眼裡離翁是個和藹可親的人,但在下人們眼中卻是個魔鬼,他們其實早就想離開清幽山谷,只是別無選擇只能忍受苦難折磨。離翁是要他們世世代代都留在這裡,下人們中有些人被強行撮合在一起結爲了夫妻,他們心裡都很恨他吧,只是表面順從,也許正是因爲這樣離翁的性情纔會變得如此古怪……”
霜凌月重重地嘆了口氣,“如果我接替了谷主的位子,不知道會不會也這麼做。離翁總是反覆告訴我要有防人之心,特別是身邊的人,不要輕易相信更不要親近,所以從小到大我連一個朋友都沒有……直到遇見了你?!?
暮炎對上她的目光,覺得臉上開始燒了起來,他撓了撓頭不知該回答什麼。
“暮炎,我可以信任你麼?”霜凌月並沒有移開視線,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
“如果你把我當朋友的話……”暮炎苦笑了下,“我也沒有朋
友的,叔叔曾說人這兒一生遇到有緣的人不多,能夠結交到可以彼此信賴的人是種運氣,千萬要珍惜。”
“那朋友之間,不小心被對方看到了身體,應該不算什麼吧?”
暮炎頓時想起了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兒,臉頰越來越熱,吞吐吐吐的,“這個……”
“離翁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說過,將來長大了誰能摘下我的面紗就是我的丈夫……”霜凌月看到對方額頭開始流起了汗,愣了一愣,“你沒事吧?”
“沒、沒事?!?
“如果我們是朋友的話,就不能結爲夫妻了,我在山谷住了太久外面的人情世故知道的很少,不知道說的對不對……”
“這個……”暮炎急忙擦了擦頭上的汗,覺得喉嚨渴的厲害,全身變得燥熱難耐。
“難道不是這樣麼?”霜凌月沒有得到相應的答覆,有些慌了。
“夫妻之事是靠緣分的,彼此之間抱有愛慕之心,哪有……這樣就嫁人的。該不是離翁訂下的奇怪規矩吧?”
“反正這件事不能更改的,如果真的發生了,我就要如實以告。”
暮炎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是真的吧?你傷的那麼重我擔心會窒息而亡才伸手……你的臉被我看到了就要成親,那我看到了你的身子,那豈不……”
暮炎急忙收住了口,女人的臉頰紅的像是一支熟透茄子,目光變了透著冷厲。
“你不是說沒有看到嗎?”
“看到了……只有一點點?!?
“騙人!你全都看到了對不對?”
“沒有,你全身都浸泡在水中,我哪裡看得到?!?
“你還是想看了?只是沒機會?!?
暮炎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說下去,事情越描越黑。如果她真的把這件事說了,不知道那個性情古怪的老頭會怎麼對待他。
“該怎麼辦呢?”霜凌月從心底裡相信他所說的,但離翁的囑託又不能忽略,他曾經說過的希望能在死前看到自己成親,就像親生父母那樣親眼見到有個善良可靠的人今後能照顧他的寶貝孫女。
霜凌月對人情世故知曉甚少,在山谷常年封閉的生活裡只知道夫妻要住在一起,可以無所顧忌地在對方面前脫衣,所謂不會存在羞恥心,離翁是這樣淺顯解釋的,從很小的時候就印在了她的腦海裡。
“你不會對離翁說吧?”暮炎求饒地看著她,“這可是終身大事不能兒戲,你長得這麼美武學修爲又高人一籌,我哪裡配得上。”
“成親和這些又有什麼關係?”
“霜小姐,你可不能因爲一時糊塗做了錯事,一個人心裡有沒有你和摘下你的臉紗有什麼關係?!蹦貉酌Φ?。
“我在山谷生活了十六年,除了離翁沒有第二個人看到過我的樣貌。離翁對我講過——夫妻之間是沒有保留的,我如果摘下面紗面對一個人會感到不自在,那就一定不適合成親??晌摇?
霜凌月按照自己慣有的思路繼續道:“除下面紗面對你的時候就沒有這種感覺,我也覺得好奇怪……”
“你聽我說,那是因爲……”
“我累了,先睡了。”女人說著起身走向牀邊,話音冷漠,“我會在長木鎮等你,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