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聽說啊!”涼州出事自有候章頂著,章鉞并不擔心,上前躬身行禮坐下,心中驚訝感嘆,真是歲月不饒人吶!
去年戰高平時,劉詞還能騎馬上陣殺敵,這才年許不見,竟已衰老成這樣,就連說話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似是舌頭無力動彈一般,恐怕不長久了。章鉞便又問候道:“這天氣有些冷吧,大帥要不要添件衣袍?”
“添什么衣袍?老夫身體還健壯得很呢,上陣沖殺幾場都不成問題!沒見某還在處理府衙事務么?與你說正事,你卻扯這閑話……”劉詞聽得一陣愕然,沒好氣地說。
“是是是……大帥請說,晚輩洗耳恭聽!”越是老頭,越是不服老啊,章鉞心里有些好笑,卻強自忍著。
“這是快報副本,老夫抄寫下來的,你自己看看!”劉詞遞過來一卷薄絹,神態疲倦地靠著高腳坐榻靠背,不再出聲。
章鉞上前拿過來一看,事情大致是這樣的:十月二十七日傍晚,涼州發生了民變暴動,州城數萬民眾疑似被人煸動,聚眾攻打節度府衙。候章見機得早,在節度判官崔虎心、牙軍正副都使王廷翰、周建章等人護衛下逃上城頭堅守,急調城內赤水軍、昌州沈念般救援,借助城防與暴民相持了兩晝夜,到二十九日傍晚,兩支援軍趕來平息了事態。
這次事變誤傷了很多平民,州衙也被暴民縱火焚毀。同時,也就在二十七日晚上,赤水軍城為折逋葛支不費吹灰之力奪取;
隨后又有大雪山下的通谷軍城快報送到涼州,由沈念般部眾所編組的通谷軍,共三千五百人被折逋支所滅,雪山羌全部投降。
“好個調虎離山吶!敢問劉大帥!有后續軍報傳回嗎?”章鉞臉色凝重起來,若折逋氏這時節全面對六谷部宣戰,那事情就麻煩了。
“暫時還沒有!你要盡快到涇州辦理交接,涼州是否要用兵,你可依情勢先拿主意。老夫已上湊東京,旨意下來一時半會兒趕不及。”劉詞沙啞著嗓子回道。
“可恨!這幫作死的白眼狼!真是貪心不足啊!他們這是在試探我大周的底限。若不有所表示,折逋氏就要吞并沈念般的六谷部,到那時事情就很難辦了!”章鉞看完大怒,一陣咬牙切齒。廣順三年底定的涼州局勢,這么快就被折逋氏翻了個底朝天。
“年輕人處事切莫急燥,正如你所言,折逋氏就是在試探,想取代候章節制涼州,便故意展露實力。”劉詞笑著分析涼州事變的本質,又道:“你看夏州定難李彝殷,與永安軍節帥爭執,不過是想要好處,又色厲內茬,何足道哉!”
今年初正月時,折德扆擊敗河東賊劉崇的岢嵐軍,以功拜府州永安軍節度使。不想李彝殷竟以此為借口,聲稱恥與折德扆并列為節帥,堵塞道路不與大周使者和官差往來,并躍躍欲試,想要出兵攻打府州折德扆。
朝庭接報,郭榮與中書相公們商議,遣供奉官齊藏珍帶著詔書嚴厲責問李彝殷。結果,李彝殷驚惶認罪。因為廣順三年丟了會州黃河沿岸的草場,野辭氏也差不多覆滅,李彝殷不再有底氣與朝庭玩對抗,最多也就是陰奉陽違而已。
“不!我覺得涼州與夏綏的性質不太一樣,折逋嘉施老謀深算,行事非常周密,可不像李彝殷瞻前顧后,又想得到又害怕,這老狐貍必然還有后手,只是我還猜不到。”
章鉞想了想,又向劉詞要了紙筆,按自己的一些推測當場書寫湊章一封,請劉詞以軍報形式密封,連夜以快馬遞送東京。
出了軍府大門,天色已完全黑透,幽幽月光傾瀉下來,街道依稀可見,巡夜的更夫肩上斜背著竹梆子沿街吆喝,更卒十人一伙在街上巡邏。
章鉞翻身上馬回酒樓,心里還在想著涼州的事。奇怪的是,白山戍的何成惠應該也知道涼州事變,按說該上報會寧宣崇文,那就有人送信前來了,可事情過去半個多月,到現在居然都沒有。
“調頭!去惠和商行!”想到這里,章鉞決定還是去商行看看,說不定有消息。之前在城門口,沙翁和張全緒只是見禮,也可能是因為在場人多,沒好說起這事。
馬蹄聲嗒嗒地響著,前行到一處街口,一隊更卒跑出來攔路,伙長板著臉聲稱要檢查。親兵打馬上前就是一鞭子,抽得更卒伙長就地打了個轉,好玄沒摔倒。
“查你娘的!這么沒眼色也當更卒,我家大帥也是你能查的?快快滾開……”
“行啊……焦二!他娘的膽子越來越肥了,老子還沒開口呢,你這就動手了,回去讓楊指揮給你好好上課!”章鋮上前刷地一鞭子,“啪”的一聲抽在了焦二背上。
“哎喲!我的娘唉!這不是為大帥助助威風嗎?”焦二一臉委屈,簡直就要抓狂了,轉頭偷看章鉞臉色。
那晚在焦坳里,怎么說也是大帥親自看中自己收為親兵的,結果入親衛營規距太多,好事沒自己的份還天天挨打。亂說話亂動手要挨打,不說話不動手更要挨打,搞得他現在是無所適從。
“叫什么叫?能像個漢子不?打你也得扛著,罵你更得扛著,再敢瞎叫喚,狗牙都給你敲了!”章鋮惡狠狠地呵斥。
焦二這小子機靈油滑又兇狠,初入營被伙長教訓,居然把伙長打得鼻血橫流,這可是犯了大忌,結果被打個半死。平時溜須拍馬的本事十足,入營不久就和親兵們打成一片,卻常常自作聰明,到處套近乎,時間久了,親兵們都不鳥這廝。
“哼……這劣貨就該多吃點苦頭!”章鉞冷哼了一聲,打馬上前面向更卒伙長拉開衣領,露出青色常服里面的紫袍。
“大帥恕罪!大帥恕罪!”更卒伙長躬著腰,頭快低到地上了,終于確定遇上大人物了。倒不是沒眼色,這大晚上的別說自稱大帥,自稱相公的也大有人在,當然要查驗過身份才行,不然做了案子,縣衙追查一問三不知,飯碗可就得丟了。
“你何罪之有?盡職盡責是本份,就該如此!”章鉞打馬過去,帶著二郎等十名親兵到了惠和商行前,點名讓焦二去拍門。
這貨沒來過,也不知商行是章鉞的,把門拍得“砰砰”山響,又急又快,結果又挨了二郎一鞭子,痛得殺豬般大叫,很快就把里面的門房給驚動了。
前門大開,年老的門房探頭一看,見是章鉞忙進去通報,一會兒沙翁和張全緒小跑著迎了出來,帶章鉞進去敘話,吩咐雜役出來上茶招待親兵們。
到了前堂上,章鉞也沒打算久留,便直接開口問道:“有涼州、會州的消息送過來嗎?”
“涼州的沒有,會州倒是有,都到這兒好幾天了,本待差人送去東京給將軍的,卻聽說將軍到了潼關,也就沒送。將軍稍等,老漢這就去取來!”沙翁并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還以為宣崇文發來的是商務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