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章太尉得知,溫池附近缺少密林,無法就近采伐大木,我等眾將商議,便將城內房屋拆除,在城外北郊圍了一座簡易柵欄,讓城內住戶遷居出來給大軍暫駐,這雨雪霏霏,天寒料峭的還能避風。”王彥超也意識到這樣很不好,說話有些底氣不足。
“王德升!虧你也是一鎮節帥,這種擾民之事你也做得出來?縣城如此狹小,難道把所有房舍全推平了駐扎五萬大軍?糧草輜重由此屯集轉運至少得幾個月,馬上開春就要恢復耕種,這不是耽誤了時節?”章鉞一聽幾乎跳了起來,不由厲聲質問。
“能誤什么時節,此地有鹽池盛產青鹽,城內住戶大多是以煮鹽采礦鹽為生,如今大軍到了,總要民夫搬運吧?就地征用他們豈不是剛好?”
王彥超聽了也很不高興,大聲反問頂撞,同為節帥,又是西北行營沿邊都部署,這個職位也是臨時差遣,與章鉞的西北沿邊都招討,理論上是平級,但章鉞位兼宣徽北院使,手持有節鉞,又帶主力大軍前來,是名副其實、名正言順的大軍統帥。
“好吧!王大帥!章某治不了你貽誤軍機的大罪,但上湊還是可以的,等著聽參吧!”章鉞大為惱怒,揮鞭打馬前去停駐的大軍陣前,與侯章一商量,決定在城郊找一處位置略高之地另外扎營。
五萬大軍吶,加上糧草輜重馬廄,占地足有方圓近十里,沒有大營擠進城內簡直是開玩笑,那不知會亂成什么樣子。章鉞當即傳令,調五千士兵分頭前去砍伐樹木,或去城內收集木料,作為營地外圍豎立的營柵。另派軍官規劃營區,調五千兵開挖壕溝,趁著天黑還有個巴時辰,熱火熱天的忙活了起來。
剩余的士兵只能列陣等著,車馬隊卸載輜重喂養騾馬,好在薛處存派兵抬著熱水出來,供人馬飲用。很快,帶兵挖掘壕溝的軍官過來稟報,這天氣還沒化寒,地面表皮以下到處是凍土,挖得冰渣子四濺,震得士兵們手腕酸麻,根本挖不下去。
“用火燒!就地燒熱水給我往下灌,總之,士兵們今晚要駐營,不住城內!”章鉞憋著一口老氣,牛脾氣上來了可是不管不顧,堅決要就地扎營。
天色很快烏黑,野外朔風四起,氣溫急劇下降,工地上生起了一堆堆篝火照明,做活兒的士兵們倒是渾身暖洋洋的,可列陣等著的士兵真是受不了,一個個凍得手腳冰涼麻木,嘴唇烏青直打哆嗦,不敢開口亂說話,心中卻暗里將王彥超祖上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靜難軍三四千殘兵加上朔方軍都住在城內,也有部分輪值上城頭駐防的,眼看著城南兩三里外的工地,朔方軍倒沒什么感想,而靜難軍士兵們,大多年初都隨章鉞出征河湟,這時心情就復雜了,一個個挨近交頭接耳,小聲嘀咕。
“看看……咱們叫化子似的,人家那才叫當兵吃糧吶!甭說身上那身鐵皮和手里的家伙看得人眼熱,連規距那也是公平得很,只要是上戰場斬了個腦袋,那一準給你記功,絲毫不打折扣……”一名在城頭值守的靜難軍隊正就是年初出戰有功,被提拔上來的,很是羨慕地說。
“唉……可不是么!去年冬天安樂水邊一戰,俺可是臨陣斬了個夏綏軍都頭,可結果是大伙兒都吃了敗仗,咱這軍功也沒著落,可找誰領去,真他娘的想撂挑子回家看娃子去!”隊副也很是無奈地附和道。
“咻……那個王大帥上來了!”旁邊士兵連忙提醒,兩名軍官趕緊沒事人一樣走開,各回崗位瞪大眼睛望向城外。
王彥超安樂水之敗,其實敗得有點冤,他本是初到關西簽判永興軍府,結果上任不到半年又移鎮邠州,又兩三個月就上戰場,對靜難軍軍官都認不全,威信也沒建立起來,指揮調度顯然不是那么靈便。
外面夜色一片烏黑,城頭亮著的火把反而影響了視線,王彥超走到暗處遠望,不由心中驚訝,只見城南野地里亮著成片的火把,還有幾堆巨的篝火照得工地一片通明。
章鉞的士兵做工秩序井然,各做各的事,一片忙碌,外圍營柵已經成排豎起來了,現正在搭建兩三丈高的轅門框架,而另一邊的工匠也把木門做好了,正等著測試安裝。
那些原本列陣等著的幾萬兵,占地好大一片望不到頭,這時居然打著火把走來走去,腳步聲啪啪響成一片,比馬蹄踐踏動靜還太。是整體一大片地來回走動,畢竟這大冷的天,人在野外站著不動是真的會凍僵。
“他娘的!這是搞夜訓會操么?能把兵練到這個樣子,還真是不可小覷吶!”王彥超小聲嘀咕了一句,心中也很是佩服,但他也是四朝老將了,盡管才四十多歲,可他才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營柵豎立完成,隨同工程兵一起圍柵豎立營帳的士兵優先住進了大營,然后是外圍輜重兵搬運糧草器械進營存放,最后才是那些看熱鬧凍成狗的幾萬人,像面團拉成一條線一樣緩緩開進大營,到轅門處會有負責安排的參謀軍官報出各軍所在營區,然后在各級軍官帶領下前往。
王彥超一直看著,他發現就那么一會兒功夫,幾萬人就進營了,然后營柵上防衛森嚴,營內營外巡邏隊來回走動,明暗哨各就各位,盡管大營內還傳來一陣陣士兵們洗刷用膳的各種響聲,但速度可是相當快了。
“真是強兵啊!怪不得每戰以少打多,速戰速決,連李重進這等皇親都不放在眼里,是有底氣……”王彥超喃喃說著,心情有點復雜,他已經預料到,這一戰恐怕是出力不討好,沒他沒什么事了。
次日中午,屯駐青剛嶺北麓轉運糧草的史彥超、延州彰武軍牙軍都指揮使董辰光接到通知前來拜見,章鉞便召開軍議,命董辰光回青剛嶺繼續轉運糧草。
命史彥超、閻成望為前鋒正副都指揮使,張智興、符昭吉為正副都虞候,禁軍所部與鎮遠軍合兵一處,臨時編為一萬二千步騎,二十五日出兵,務必攻取橐駝口。
而主力四萬精銳則隨后跟進,直取鹽州五原。至于朔方、靜難、彰義等友軍,只能等解決李光儼所部才能騰出手來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