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將領大聲道:“錦衣衛兵馬都進皇城了,只要不是皇上親自來下旨,大伙兒怎么知道這圣旨是不是皇上的意思、正王是不是奉旨監國?說不定你們以武力挾持了皇上,矯詔下旨!” 聽起來真的是很有道理,或許事實就是那樣的……但秦福居然“哼”了一聲,把圣旨、正王手令、五軍都督府軍令拿給一個宦官,然后自己拍馬便走。壓根就不理會眾將,更不和那將領爭論。 留下一眾將領站在原地,而那出頭的將領像是一拳打在了空中、還被別人鄙視拋棄一般,十分尷尬。 “諸位,皇上就在里面,咱們今兒不就是來面圣的嗎?”那將領心有不甘,再說這句話時,聲音里已經透出一絲肅冷。 “見到皇上,咱們就可以重新入宮了?!彼z毫不掩飾他心中的不平,“諸位,咱們闖宮見駕吧!說不定,此時此刻皇上已經被叛軍劫持了,咱們闖進去救出皇上!” 有人道:“萬一皇上無虞,我等豈不是形同謀反,罪上加罪!” “你?”那將領不再回話,接著問道:“皇上一定是被叛軍劫持了,我等此舉是為救國,救大明救皇上于險境!” “弟兄們!”說這話時已經亮出了手里那把無形的刀,眾將駭然,神型俱變。 此刻,大殿里一身便裝的易天坐在蒲團上的眼睛雖仍閉著,握著磬杵的手卻是一緊。 終于,聽到那聲暴呵之后,易天知道不能不奮起反擊了:“打開殿門!” “王爺!”這回是陸吾嚴厲地打斷了易天的話,“之前殺了山西貪員,今日又興屠戮,是否欠妥?”看到易天面容冷峻,陸吾有些拿不準了。 不過,陸吾就這些地方厲害,幾句話既輕輕地化解了易天的憤怒,又不落痕跡地保護了自己不受池魚之殃。而這幾句話確實不容駁回,易天想不出適當回擊的話,只好忍著氣望向了半開著的大殿外。 易天忍著氣,秦福扶著他起身,看著陸吾他只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 “大勢所趨,必須除掉一切阻撓我們的反對勢力,只有心腹大患都解決干凈了,我們才能騰出手祛除疥蘚之疾!”易天替陸吾定調子了。所有的目光又望向了易天。陸吾沉默著。沒法子,易天說的的確符合事實,陸吾也沉默著。 精舍里的梁文已經不在云床上了,而是在那里來回踱著步,大袖飄飄,沉默之后,該打的雷便會打出來,該下的雨也會下下來。 “內閣和禁軍不好動,但是本王不也動了??!币滋煸俅未蚱瞥聊?,一旁的秦祿早已在此等候命令,立刻說道:“一切聽憑王爺吩咐!” “王爺的意思,內閣先不動,防止禁軍兵變才是要緊之事?”陸吾立刻盯住易天。 “本王沒有說內閣先不動?!币滋爝€是朗朗而言,“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文淵閣是不是在皇城?” 陸吾立刻接了過去:“王爺的意思是整頓禁軍后,錦衣衛還是要撤出皇城,在此之前將內閣控制在我們的手中,讓他們不得不受制于我!”陸吾一凜:“王爺目光長遠。” 易天追問道:“現在,你還阻擋本王嗎?” “王爺,臣不敢!”陸吾拱手接言了雷終于響了,梁文回到了蒲團前,卻不坐下,而是站在那里,靜靜地等著大殿外那邊的暴雨下來。 生死已懸于一線,易天這時不但顯示出了
硬氣,也顯示出了智慧,說道:“讓錦衣衛將人全數拿下,押赴午門!” “全部斬首嗎?”聽到易天的決定,秦祿再也忍不住了,易天道:“我看你,還是性子太急,如此能成什么大事!” 秦祿沒有接言。陸吾沒有接言。連秦福本人也都沉默著。 “好了,人嘛全部杖斃!現在,都出去吧!” “遵命!” 說著,太監們打開殿門,一班人等走出大殿站在臺階上默不作聲。 “噌噌噌……”一陣鎧甲摩擦的聲音傳來,那是換裝之后的錦衣衛不期而至了。 入宮接替防務的錦衣衛已經換上了親軍的裝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沒有什么事情發生過呢!當然,這也是易天為了掩人耳目所做的一步,也是讓外人看來多此一舉的行為。 “你們要干什么?你們要造反嗎?”人群中,煽動將領們的那金吾衛都指揮使忽然意識到了不對,所有將領也聞到了不尋常的氣息,這是——危險! 沒有人理會他,錦衣衛們只聽從易天的命令,連秦祿也不過是個傳話人。 時間一刻一刻的流逝,被四面涌入的錦衣衛包圍的將領們愈發躁動起來。 “抓?!币滋旌敛辉谝獾耐鲁鲆粋€字,手勢就指著前方的將領們。 錦衣衛們很快便聽到了秦祿的命令,立刻開始上前抓捕親軍副、都指揮使和駐京衛軍的將領們。 誰也想不到,易天一句話也沒有說,就下了逮捕令,那位金吾衛都指揮使此刻早已失去了想要闖宮的躍躍欲試的氣勢,現在正忙碌的慌亂的躲避著錦衣衛的抓捕。 “王爺,饒命??!”被抓的將領們已經明白局勢的險峻了,隨著第一個人的求饒,大部分將領們都紛紛跪下向易天求饒。 就在易天踟躕之間,一旁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去精舍面君的李光啟回來了。他看了一眼人群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到了近前。 “王爺,放了他們吧!”沒想到的是,李光啟當著所有人的面就在易天腳下跪下了! 易天一下子有些恍惚,回過頭來,便立刻扶起李光啟。 “大哥,你這是何苦?”易天攙著李光啟,不得不說一月不見李光啟確是有些發福了,可能是安逸慣了。 石階下的錦衣衛還在抓捕剩下的將領,而大部分的注意已經被集中在了忽然出現的李光啟身上。 “那不是武功伯嗎?”見過李光啟的人開始在人群中嚷起來了。 “對啊,聽說武功伯和正王的交情不菲!”有些人開始打起了李光啟的主意。 李光啟緩慢的站了起來,就在不久前他終于知道了自己這位兄弟的權勢究竟達到了何種地步,從梁文口中得知一些詳情后,李光啟的汗毛都束了起來! “王爺,他們只是不明事情,好好告誡一番就是了,不必……” 李光啟的話被打斷了,易天道:“看在大哥的份上,那我就放了一些。” 一些,不是全部,易天還是要開殺戒的了。李光啟忽然覺得,易天回到了與靼子對戰的那一刻,那樣英勇那樣一往無前!而現在,看著那張熟悉而又不知何時變得陌生的臉,似乎用冷酷無情四子形容易天也不為過了! “剛才跪下的,都押到鎮撫司,其余的……”易天說完避開了目光,拉著李光啟說起話來。 聽到吩咐的錦衣衛,立刻將人分成兩撥。一撥押著去了西華
門,準備出宮送去北鎮撫司詔獄,一撥則按原令押去午門,兩隊人馬背道而馳,很快離開了萬壽宮正殿的廣場。 那些聽到自己命運的將領,有的為自己識時務的選擇而松了一口氣,有的則得知下場后惶惶不安。去詔獄雖然九死一生,但好歹還有一線生存的希望,而去午門的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实厶帥Q大臣,最鐘愛的莫過于午門了,那是必死無疑的地方。 易天的目光望向了秦祿:“你讓秦喜去掌刑,讓他也增長些見識?!? 秦祿答道:“謝王爺栽培!” 易天又問:“杖斃的人,姓名可曾記下?” 一旁伺候的秦福答道:“回王爺,奴才命人核實之后業已記下了。” “三十多名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將領,一時全部杖斃,余下的空額由誰填補?” 一個聲音從易天身后傳來,“王爺必須盡早做好打算,各軍沒有主將,萬一不測?” “說的在理,依你之見呢?”看到陸吾胸有成竹,易天倒是心里打定了主意。 “時下,宮內開支無度,閣衙上下貪墨,國庫空虛,民不聊生,王爺想要人心歸附,培植親信勢在必行!”陸吾的眼仍然只望著天空那顆太陽。 “都指揮使杖斃由副都指揮使代之,主將已死副將代之,副將若死可擢升指揮使代行都指揮使事,如此類推,那些久而不得升遷之人必定對王爺感恩戴德。” 午門外,“架起來!”身后問話那太監失望地發出了一聲嘆息,聲雖不大,卻透著恐怖。將領們身邊各有四名東廠行刑太監的四根廷杖立刻動了,前兩根從他們的腋下穿過架起上身,后兩根同時向后腿彎處擊去。眾將跪下了。前兩根架他們的廷杖往后又一抽,他們的身軀便趴在了午門的磚地上,四只腳立刻踩在他的兩只手背和兩個后腳踝上,所有將領呈大字形被緊緊地踩住了。 接著,四個東廠太監的目光都望向了午門方向那個問話的太監。奉旨問話的是一個東廠老人,他猶疑了片刻,還是沒有下命行刑,踱到一個將領的身邊,慢慢蹲了下去,貼在他的耳邊,聲音透著悲憫:“將軍們,千不該萬不該你們得罪了王爺,沒法子,咱家也是奉命行事,你們是選錯了路,自個兒實力不濟,來人,動手吧!” 那將領的頭緊貼著磚石地面,閉上了兩眼,也閉上了嘴,只有兩滴淚珠從眼角冒了出來。 領事太監倏地站了起來:“我再問你們一句,陳隱、張琳究竟藏在哪里?”腳下的將領仍然閉著眼。 領事太監退后了一步,不再看他,兩只呈外八字站著的腳尖突然向內一轉,站成了內八字:“廷杖吧?!? 這是死杖的信號!四個太監的目光一碰,然后四雙眼睛都閉上了,四根廷杖輪番猛擊向將領后背腰間腎臟的部位。 每一杖下去都沒有聲音,也沒有血漬從袍服上滲出來,擊碎的都是內臟,鮮血立刻從周云逸的嘴鼻間噴了出來。二十杖片刻便打完了,前兩根廷杖貼著地面從將領的兩腋下穿了過去,把他的上半身往上一抬。那人的頭軟軟地垂著,上半身也軟軟地垂著。領事太監又蹲了下去,捧起了他的頭,扯下他的一根頭發伸到他的鼻孔前。那根頭發紋絲未動。 “都抬走,免得污了百官的眼!” 一旁蹲著又起來的秦喜嘆了一聲,站了起來,嘆了聲:“慘不忍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