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總督大人,周總兵先鋒大軍已越過太行山北上,最多兩日大軍便可到達宣府。”哨騎在馬上躬身對著夏言行禮,夏言從軟轎里出來,聽后大喜。 “此處距離大同還有多遠?”夏言長須迎風飄起,他看著浩浩蕩蕩的大軍幾乎望不到盡頭,冒著黃土飛沙向哨騎問道。 哨騎從背上取下一幅地圖給夏言,立刻有兩個侍衛(wèi)上前將它攤開,其中一個侍衛(wèi)便是易天。雖說夏言也有地圖,可跟哨騎的地圖相比還是粗略了些。 哨騎圖上標注的山川河流和村落小鎮(zhèn)在夏言從京師文淵閣帶來的那份地圖上卻少了很多,夏言意識到這個問題后,立刻派出三隊哨騎去查探地形,并讓隨軍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在沿路和前方撒下大量的錦衣探馬搜集情報。 與此同時,大同府城下確是狼煙蔽日,各種喊殺聲夾雜著呻吟不絕于耳,韃靼的士兵如洪水般包圍著大同不停地發(fā)動進攻。 白色堅石砌成的高大城墻已經(jīng)被炮火和巨石毀掉了本來的壯觀和瑰麗,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碩大的傷痕和深黑色的疤痕,就像一個七旬老人此刻正在無助的哭泣著,而城下的韃靼軍一個個帶著魔鬼般的笑容正無情地鞭笞著這座城池。 “弟兄們,韃靼人要是進了城我們都得死,我們死了若是能保全我們的家人和身后的百姓那也是死得其所了!可是,韃靼人會放過我們的父母妻女嗎?守不住城我們?nèi)慷嫉盟溃夭蛔〕悄銈兊钠夼畬盏巾^靼軍的羞辱,你們的父母兒子會變成他們的刀下亡魂,你們愿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嗎?”一個高大健壯的將領站在城墻上。 所以有士兵雖然不能看著他,但殺敵的同時全部都無一不給他一個堅定的回答:“保家衛(wèi)國,誓死不讓韃靼入城!” “好,奮力殺敵啊,弟兄們!”此人便是大同府鎮(zhèn)守總兵官李彥,而城下是十幾萬百姓正排成了十幾條長龍不停在抬著雷石滾木和武器軍械送上城墻,強壯的男子不論成年與老暮全部拿著刀槍和軍士們一通上城墻抵御韃靼的進攻! 數(shù)以萬計的箭雨忽然而至,不停地收割著生命,數(shù)不清的百姓和軍士在李彥的身邊死去,但是那張堅毅決絕,視死如歸的深黃色臉和那一雙含著血的眼睛以及手上和肩上、身體上數(shù)不清的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在激勵著所有人的斗志! 城上的士兵不停地向城下丟雷石滾木和倒燒的滾燙的湯油,架在翁城的幾十架投石機和墻垛里埋著的火炮不停的噴射著怒火。一塊又一塊的巨石砸在城下韃靼軍的人群中,一顆顆火炮落在韃靼軍士的身上然后猛的炸開。復仇的怒火發(fā)泄在韃靼軍的身上,一聲聲的咆哮和哭泣被巨大的炮火聲掩蓋,沒有人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還能完整地站著。 “大汗有令,先入城者,封萬戶賞一萬金!”韃靼的傳令兵們在大聲喊著鼓舞軍士進攻的將令。但是,蟻附上大同城的軍士的進攻一次又一次的被打退,夕陽的余暉被狼煙遮蔽了一半,剩下的血紅色的
光芒撒在韃靼軍士滿臉鮮血的臉上,而今天是第七天了! 跨馬立在中軍的一個少年,手上舉著彎刀,身披黃金鎧甲,騎著汗血馬。雙目如火,鷹鉤鼻,一張黃黑的滿是黃沙臉。 “稟報大汗,明廷已經(jīng)來了二十萬大軍援救大同,我軍現(xiàn)在還是沒有打開缺口……” 男子怒吼一聲:“該死,今夜明火攻城,本汗就不信今日拿不下一個小小的大同!任何城池都是阻擋不了韃靼的鐵騎的!”舉起刀又朝身后的盔甲鮮明的騎兵們說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蒙古語后,身后的騎兵們似乎早就在等著這一刻,一陣陣馬的嘶鳴縈繞耳邊,韃靼的五萬預備軍也加入了攻城的隊伍! 披著黃金甲的男子看見如猛虎下山般的騎兵浪潮向前涌去,即將淹沒城墻他便滿意的大笑起來。 此人便是韃靼可汗俺答,時年不過二十歲。 “立刻派出哨騎出城求援,請求總督大人立刻派出先鋒部隊以穩(wěn)軍心!”李彥看見韃靼攻勢越來越猛,眉頭緊蹙,嘴唇干裂,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大人,已經(jīng)出不去了,韃靼將四城圍的鐵桶一般,出去便是送死啊!”副將看著前方涌上城墻的韃靼兵上去一刀砍翻在地。 李彥也舉起長槍刺落一個韃靼頭領,他蓬頭大汗,回頭看了眼人頭攢動的百姓和正守城殺敵的軍士,咬了咬牙道:“多派幾股人,人數(shù)多一些,要精明一些的,逃的出去能見到援軍大同就有救了!無論付多多少代價,一定要沖出去!” 副將拱了拱手,叫了幾個軍士下了城墻一邊又點了幾個軍士挑了百來匹馬正準備從南北兩門突圍。 李彥沒有時間關注他們,成敗與否稍后自會有人前來稟報。現(xiàn)在,他要做的就是將爬上城墻的韃靼人能殺一個少一個,與將士守城擊退韃靼人的進攻才是最重要的。 野馬坡,山那邊便是一座叫做原陽的小城,這里正是蔚州宣府懷安衛(wèi)、大同府天成衛(wèi)和蔚州衛(wèi)三處防區(qū)的交界地,再往北數(shù)十里便是韃靼控制的地界,這狹小的通道兩側有高山峻嶺阻隔,使得宣府和大同兩處邊鎮(zhèn)守軍對這里無法顧及,也正因如此,韃靼游騎如果沿著這條通道往南襲擾蔚州,完全不擔心會被兩側的懷安衛(wèi)和天成衛(wèi)包圍夾攻。 “徐千戶!” “吆,童百戶” 兩支隊伍在野馬坡相遇,一支是蔚州衛(wèi)下屬的千戶所,一支則是大同右衛(wèi)的一個百戶所。兩支隊伍都是奉了前往大同支援的命令,同時接到命令的還有云川衛(wèi)、玉林衛(wèi)、陽和衛(wèi)、高山衛(wèi)、天成衛(wèi)、鎮(zhèn)虜衛(wèi)、平虜衛(wèi)、威遠衛(wèi)等大同府境內(nèi)所有的衛(wèi)所都接到了援救的軍令,其中也包括宣府與大同較近的衛(wèi)所也紛紛出兵。 “童百戶不應該在大同嗎?怎么換防了嗎?”一虎背熊腰長得五大三粗的漢子立在馬上,身后是千余名士卒,旌旗獵獵,但是服裝就不怎么統(tǒng)一了,有衛(wèi)所的軍服也有班軍的鎧甲還有一些簡直就是拿著武器的百姓! 反之,對面的百戶統(tǒng)領的不過百人,但確是鎧
甲鮮明,士氣高昂。這是赤裸裸的府兵和地方兵的區(qū)別,看來大同的軍士也不是那樣和諧相處的。 “也就是月前的事兒,指揮使這不都下令我們各地的衛(wèi)所前往大同援救嗎?聽說李總兵親自督戰(zhàn),大同已經(jīng)告急了!”那被稱作姓童的百戶向徐千戶抱拳行了一禮。 徐千戶也是滿臉焦慮,要是大同有失讓韃靼軍南下那上面的指揮使都得以死謝罪,更別說自己這些下面的幾十個千戶和百戶了,恐怕到時候朝廷一道降罪詔書下來,全部都免不了一死啊! “那我等便合兵一處立刻北上!” “盛情難卻,弟兄們跟著徐千戶走了!”童百戶大喝一聲,身后的軍士個個跑著跟上童百戶的馬,徐千戶也下了軍令急行軍!一時間兩軍相交塵沙飛揚,卷起一道又一道的黃沙飄灑,旋風在空中形成一道黃色的幻想! 入夜,中、后路大軍在離大同五百里外的一個小鎮(zhèn)駐扎,大軍開始埋鍋造飯。 中軍帳中,夏言拿起一個水囊一飲而盡:“真甘甜啊!” “餓了就是吃野菜也是美味,渴了喝混濁的河水也是一種享受!”侍立一旁的正是陸吾和易天,因為二人身手不錯且家世清白,所以五軍營提的護衛(wèi)名單里有他二人。經(jīng)過層層篩選,二人輕松得到了侍衛(wèi)軍的名次,這才有了當下一幕。 夏言往下尋聲而尋,發(fā)現(xiàn)開口的正是一個八尺的俊俏兒郎,笑了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易天也知道軍中規(guī)矩,身著軍服鎧甲見著將軍、指揮使都不用下跪行禮的,但是夏言是三軍總督當朝一品又是宰輔。易天正準備下跪,夏言突然阻止。 “站著回話,不用多禮” “多謝總督大人!”易天佯作一番很是激動的表情。 易天站的筆直,然后開口回答:“小人南直隸應天府江寧人士,易天。” 夏言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急報又問:“家中可還有什么人?世代都是兵戶,祖上可有功名?” 易天心中笑了笑,看來這老頭對一件事認真起來也是挺執(zhí)著的,他清了清嗓子:“家父易信忝為南京吏部右侍郎,小人是自愿參軍!” “什么?你是易信之子?”夏言聽了很震驚,但是易天接下來的肯定更是讓夏言覺得不可思議,他的印象里并沒有易信這個三品外放的老臣,但是一個三品大員的獨生子能夠舍棄榮華富貴自愿上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的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夏言站了起來,看著易天若有所思的說道:“看來你是胸懷天下,志在四方!這樣,易天,你先委屈擔任老夫的侍衛(wèi)親軍把總如何?就是沒有品級,連一個七品都不能給你,老夫有些慚愧了!不過,有些事……” “謝總督大人提攜之恩,下官一定肝腦涂地報答大人!”易天沒有想到這個有些啰嗦的老頭還有這樣一面不為人知的性情,一下子自己就從一個小軍卒子成了一百人的頭領,真是一個驚喜!不知道大同前線的戰(zhàn)事到了什么程度?一定很熱鬧,看來立功的時候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