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寶書跟著馬車是中午出發的,連午飯都沒能吃上,一路的顛簸讓他覺著肚子里空空的,一直等到太陽下了山,隨行人中有人掏出了兩個干硬的窩窩頭,這人閆寶書并不認識,好像只是要搭車去東方紅村辦事,他這一路上見閆寶書總是捂著肚子,便覺著他是餓了。不過他一開始沒有把窩窩頭拿出來,也是因為心疼,畢竟是窮人家出來的,自己的溫飽都很難解決了,又怎么顧得上做善事呢。至于為什么現在拿出來了呢,完全是經過了一場內心激烈的掙扎,善心擊敗一切,讓他決定把窩窩頭分給閆寶書一個。
“吃吧?!?
閆寶書看著眼前的窩窩頭,想了想還是接下來,他的確是餓的有些胃疼了。閆寶書接過窩窩頭張嘴就啃了一口,果真和外表看起來是一樣的,干硬無比,嚼在嘴里都覺著咯牙。
“是不是噎的慌?我這兒帶了水。”
于是,閆寶書就這樣就這水啃了一整個的窩頭,在終于有了些飽感之后,他才將水壺還給了那個人,“謝謝你的窩頭,很好吃?!?
那人笑道:“好吃啥啊,就那樣吧?!?
閆寶書搖了搖頭,“除了硬了點真的挺好吃的,還有點鹽津味兒呢。”閆寶書邊說邊笑,伸手進了上衣兜里摸了一下,隨后掏出了兩五錢,“大哥,這錢您收著,雖然不多,就當我買了您一個窩頭。”
那人明顯沒有想到眼前的小年輕會這么大方,“這這這……這我可不能收,再說了,一個窩窩頭哪里值這么多錢。”
閆寶書也沒解釋什么,直接把錢塞進他了手里,“謝謝你的窩頭,我中午出來沒吃飯,如果不是你給了我這個窩頭,我估計要我餓到很晚才能吃上飯呢?!?
這個年代錢和糧票是掛鉤的,缺一不可,不過有其中一樣也比一樣都沒有來的好,那人似乎做了一下思想斗爭,最后還是收下了閆寶書給的這五毛錢。有了剛才的發展,那人也就和閆寶書熱絡了許多,這也讓閆寶書覺著路途不在寂寞,有個人說話嘮嗑總好比一個人坐在車上看著荒蕪的土地來的痛快。
閆寶書和他聊了一路,原來他就是東方紅村的人,這次進城里是探望他姑姑去了,結果到那兒還沒兩天呢,就讓他姑姑從家里給攆了出來,緣由就是說他這個人埋汰。那人說到這里不禁長嘆一聲,“哎,你說俺一個農村長大的,成天跟地里摸爬滾打能干凈到哪兒去啊?!?
閆寶書安慰道:“別往心里去,以后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才是最好的?!?
那人笑著撓了撓頭,“誰說不是呢,往后俺也不進城了,就跟家里種地,到時候娶個媳婦兒生個孩子,一輩子就這樣了。”
“平淡也有平淡的好,別羨慕別人的生活,你的日子也可以很幸福,你說對不對?!?
“對對對,小兄弟,俺一看你就知道是個有文化的,比俺懂的多?!?
閆寶書微笑著,“對了,你說你是東方紅村的,那你認識老顧家的顧軍嗎?”
“顧軍?哦……想起來了,我和那小子不熟,倒是認識他哥,聽說犯了事兒被抓去勞改了?!?
“這樣啊。”閆寶書沒有繼續往下問,因為問了也是白搭。
趕車的師傅是馬大爺介紹的,這個人年紀有些輕,所以駕車的技術不如馬大爺那么穩健,一路上過于顛簸,終于在太陽落山之后,閆寶書看到了東方紅村的村口,閆寶書連忙調整坐姿活動著胳膊腿,準備下車后直奔顧軍家里找人。
馬車停在了村口,閆寶書跳下車和他們道別,進了村里一路往南,看到村民就打聽幾句,終于在十幾分鐘后他找到了顧軍的家。閆寶書透過那破舊的大木門往里看,屋里能看到光亮,還能夠看到人影走動,就在閆寶書專心往屋里一探究竟時,倉房里突然走出來一老太太,她手里端著個鐵盆,里面裝著半下子柈子,“你干啥呢?”
閆寶書一愣,連忙問道:“奶奶好,我是顧軍兒的朋友,請問……”
“不在不在,趕緊走吧。”老太太不太愿意搭理閆寶書,端著盆邁著碎步往屋里挪去。
閆寶書怎么能如此就放棄,追進了院子里,跟在老太太身后說:“奶奶,我真的是顧軍的好朋友,請問他在家嗎?”
老太太不搭理他,開了門進屋,不過她可沒有請閆寶書進去坐一坐的意思,砰的一聲就把屋門帶上了,如果不是閆寶書反應的夠快,估計這會兒鼻子應該都出血了。閆寶書停在門口正在琢磨對策,忽然……屋門竟然打開了。閆寶書嚇的往后倒退兩步,心想老太太該不會拿著掃帚出來揍他了吧?
“寶書……”
閆寶書無比驚訝地看著屋門打開一條縫隙,顧軍探了腦袋出來,笑道:“我一聽聲兒就知道是你?!闭f著,顧軍把門打開,小心翼翼的朝外面看了幾眼,而后沖閆寶書招了招手,“趕緊進來啊,別一會兒讓別人看到我?!?
閆寶書從震驚中回過神,急忙鉆進了屋里。
“不你咋來了?”顧軍帶著閆寶書去了他那屋,一個很狹小的偏廈子,只見他甩了鞋爬上了炕,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說:“冷了吧,趕緊脫了鞋上炕,炕上暖和?!?
閆寶書一直忍著,忍到脫了鞋上了炕,顧軍把棉被往他腿上一蓋之后他才開口問道:“顧軍,你知道完四寧被抓了嗎?”
顧軍嚴肅了起來,“當然知道,那天我們是一起被人給發現的,幸虧我跑的快,不然這會兒也跟完四寧一樣了。”
閆寶書注視著他,“那你為啥不來找我呢?”
“不行啊,我怕連累你?!鳖欆妵@了口氣,“完四寧這人吧就是哥們義氣太重了,他那幾個兄弟被逮了他,他說他要回去救,不然他跟我一起就跑了?!鳖欆姾莺莸赜萌^砸了一下火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咋就不懂這個道理呢,這下好了,連他自己也賠進去了。”
閆寶書也沒資格指責顧軍什么,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同時也是完四寧的選擇。
“你既然都跑了,為啥還要躲躲藏藏的?難道有人知道你長啥樣了?”
顧軍搖頭,“那倒沒有,就是我那伙子里也有一個被抓了,我從來都沒介紹給你認識,所以你也就不知道,我吧跑出來是怕他把我供出來,另外,我也怕他把你咬出來?!?
閆寶書看了看顧軍,又看了看自己,“你覺著我能平安抵達你這兒,是像出了事兒的樣子嗎?”
“小心駛得萬年船,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呢。”顧軍轉過頭皺眉問閆寶書:“完四寧咋樣了?”
閆寶書嘆了口氣,“被罰到農場來勞改了?!?
“我操,那不就是跟我眼皮子底下嗎?”顧軍眼珠子嘰里咕嚕的轉個沒完,“不行,我總覺著這事兒不妥,寶書……”顧軍激動的抓住了閆寶書的手,“這地方我不能待了,我得走?!?
閆寶書聽的稀里糊涂的,“啥意思?你要走去哪?”
顧軍沉思片刻,“我要離開這里,咱們那事兒也不能再做了,對了……”顧軍一早就把自己的計劃想好了,他想等到事情稍有平息的時候回去找閆寶書的,誰料想他自己找上門了,這樣一來倒是省的他回去了,“寶書,咱這次進的糧食都被沒收了,能投的錢也都投進去了,你那邊還有剩余嗎?”
閆寶書打量著他,半天后才從懷里的后縫的口袋里把剩余的錢拿了出來,“糧票加錢就剩這么多了?!?
顧軍急忙拿過去數了一遍,“還好,還有個三四十?!闭f著,顧軍竟然把這些錢數出來了兩份兒,“寶書,這些你拿著,剩下歸我,完四寧剛入伙也沒掙什么錢,也就沒他那份兒了?!?
閆寶書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瞪大了眼睛問道:“顧軍,你這是啥意思?”
顧軍說:“沒啥意思啊,這錢是咱們之前掙的,往后這件事估計也難做了,咱們得另謀出路,我都想好了,我就拿著這些錢出趟遠門,去哪我都想好了,就去遼寧,投奔向北去?!?
閆寶書無語,“那完四寧呢?”
“操,我實話告訴你吧,這次出這么大的事兒,我都懷疑是完四寧方的,早知道我就不應該答應讓他入伙?!?
這番話完全刺激到了閆寶書,閆寶書猛地掀開被子直接砸到了顧軍的腦袋上,“顧軍,你這么說話還有人性嗎?當初是你拉著完四寧入伙的,現在出事了你竟然說是人家方的,還有……這件事如果換成是陸向北,你也敢這么說?”
顧軍扯下蒙在腦袋上的被子,一臉詫異地看著閆寶書說:“不你這是干啥啊,我又沒說啥,我的意思是事情都已經成定局了,既然完四寧背了黑鍋甩不掉了那咱又能有啥辦法?難道為了他還能不吃不喝,還是說咱們應該去自投羅網?”
閆寶書已經沒辦法和顧軍進行正常的交談了,他氣憤的下了炕,趿拉著鞋往外走,到了門口他停了下來,背對著顧軍說:“人各有志,我沒辦法強求你什么,既然你要去投奔向北,那就去吧,不過臨走之前我得告訴你一件事……”閆寶書非常簡單扼要的把石翠和別人勾搭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了他,隨后也不看顧軍的臉色直接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