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是最后是蹲在馬路牙子上喝的格瓦斯,這個時間段大都是午休過后趕往廠子里上班的行人,自行車作為當代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更是稱霸了整條街道。由于閆寶書有了工作,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和陸向北還有顧軍四處鬼混了,為此,陸向北也深刻的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人都是有攀比心的,陸向北也不能夠例外,閆寶書的工作如此之好,甚至在陸向北的眼中,閆寶書是前所未有的滿足,文工團的工作如果年限上來了,閆寶書的未來前途將一片光明。于是,一種矛盾的心里在陸向北的心中越發滋生壯大迅猛生長,他一方面為了閆寶書而感到高興,可就是這樣一個鮮明的對比,讓他越來越覺著自己太無所事處,身為一個五尺高的漢子,他的理想他的追求又該從哪里入手呢?
陸向北腳傷痊愈之后,多數時間都是在反復琢磨自己的未來,他想要去當兵,可他每每和家里人提起這件事,家里人似乎都不當一回事兒似得。其實陸向北知道,家里人舍不得太離家太遠,可他就是想出去闖蕩闖蕩,經歷磨練方能成長。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后面怎么說的來著?陸向北記不清了,不過意思他還是記住了。陸向北蹲在馬路上把心里的想法告訴了閆寶書和顧軍,毫無隱瞞的。閆寶書聽了以后唯一的感覺就是,分別的時刻終于要來臨了。
顧軍雖然舍不得好兄弟,但在前途面前,他選擇支持陸向北的決定,除此之外他還包藏了那么一丁點的小私心,也就是陸向北離開以后,他大可以和閆寶書放開手毫無顧忌的把營生干下去。
“媽-=的。”陸向北把格瓦斯的瓶子朝身后的一個破籮筐里一扔,緊接著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我得回家好好和我爸媽談談了,我都十八了,在這么混下去咋行。”
閆寶書心里不是滋味,終歸是說不出什么的。
下午,閆寶書回到了廠礦大院的文工團,來到后臺時已經有不少演員上妝準備進行彩排了。佟團長以及另外幾位領導坐在臺下審核糾錯。閆寶書這回沒有節目,只是擔綱了一個幕后工作者的角色,于是他便悄無聲息的貓到了角落里,等待他工作時刻的到來。
廠礦大院的迎新文藝匯演持續進行著,而另外一邊則是更為忙碌不堪,前來報名的人那叫一個海了去了,幾乎是在廠礦大院里拉起了長龍。閆寶書在演員們下臺之后收了道具進了倉庫,差不多到了下班時間,閆寶書一個人拎著挎包出了門,拿在手里的外套已經搭在了挎包上。閆寶書慢步前行,經過前來報名的長龍隊伍時,他竟然在隊伍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寶書?”
鞏小海看到了閆寶書,猛勁兒的朝他揮著手,待閆寶書朝他走了過來時,他便恢復了以往的老樣子,雙手□□了衣袖里。閆寶書被他這副模樣給逗樂了,臨近了調侃道:“鞏小海同志,這都春暖花開了,您還怕凍到手啊。”
鞏小海嬉皮笑臉道:“我這不是習慣了嗎。”
“你來報名啊……”話還沒有說完,閆寶書便看到了鞏小海與以往不同之處,也就是他耳朵根子那里已經結了咖,閆寶書驚訝之余伸手過去,“你這耳朵是咋地了?”
鞏小海沒有躲,任由閆寶書看了個仔細,待閆寶書這頭放下手,他便深深嘆了口氣,“別提了,我家里這段時間活多,我也沒空找你玩,前幾天晚上走夜路,迎面就撞上了陳宏兵那犢子,他好像喝了不少的酒,然后就……”
“陳宏兵打你了?”
鞏小海點點頭,“可不嗎,那一群人里還有好幾個我不認識的。”
閆寶書恨的牙根癢癢,真不知道陳宏兵這種欺負人的習慣是如何養成的,難道就是因為他的家庭條件好點?所以才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欺負人?閆寶書算是看透了,陳宏兵早晚是個禍害,這種人還是盡早找個機會收拾掉的好。
“哦對了,你猜我那天是咋脫身的。”鞏小海依舊是笑的燦爛,好似沒心沒肺的。
閆寶書很能夠理解鞏小海的想法,本身就條件就差,再加上也沒有人可以替他撐腰,被人揍了一頓之后難道要每日洗面哀怨滿腹的過日子嗎?鞏小海雖然性情軟弱一點,但就這份兒看的開的心理,還是值得稱贊的。
“怎么脫身的?”
鞏小海晃了晃膀子,“陳宏兵是不是不跟陸向北混了?我那天被他揍的都要起不來了,結果被那天咱兩在百貨那邊碰上的那個小子給攔住了。”
“你說完四寧?”閆寶書緊蹙了眉頭。
鞏小海說:“好像是吧,我就記得他有點歪嘴子。”
“那就是他了。他咋說的啊?”
鞏小海回憶道:“他也沒說啥,過來就把陳宏兵給拉開了,當時陳宏兵不是喝酒來著嗎,脾氣也挺沖的,結果讓完四寧呼了大耳光子。”鞏小海嬉皮笑臉的說:“你是不知道啊,我當時渾身都疼,但看到出陳宏兵被揍,那我叫一個解氣啊。”
“后來呢?”
“陳宏兵不吭聲了,帶著大嘴怪他們走了,他們走了沒多久,完四寧那邊又來了大高個,人看上去挺好的,把我從地上扶起來了,完四寧也就是那個時候認出我來了。”
閆寶書詫異道:“他還記得你?”
“可不嗎。”鞏小海感嘆道:“寶書啊,我是真羨慕你,走到哪兒都有朋友,不像我,走到哪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閆寶書嗤笑道:“我和完四寧又沒交情。”
“啊?”鞏小海咧嘴道:“不能夠啊。”鞏小海模仿著完四寧的語氣說道:“既然你是寶書的兄弟,那往后就是我完四寧的兄弟,誰敢欺負你來找我,看我不削他的。”
閆寶書哭笑不得,“這完四寧也真是奇葩。”
“什么趴?”
“沒什么,我問你啊,完四寧都這么說,那你當時咋回答的。”
“我能咋回答,就順著話說了唄,其實我啊……”鞏小海湊到閆寶書耳旁小聲說道:“我當時就想跟著完四寧了,至少有他在我不用再被人欺負了,你看看以前,沒有陳宏兵的時候我不是照樣被人欺負,我爸年輕時不也犯過錯嗎,咱兩還真是患難兄弟。”
閆寶書可憐鞏小海,但他還是不得不囑咐一句,“你別想著跟完四寧混,既然你都選擇來廠礦報名工作了,往后就跟這兒老實的上班,好人總歸有好報的。”
鞏小海無奈嘆息,“人間正道是滄桑啊。”
閆寶書笑了,“那你一定不知道‘人艱不拆’是什么意思。”
“別抬抗,我就是想表達一下我內心的不滿,”鞏小海朝人群前頭望了一眼,“話說你和陸向北咋樣了?陳宏兵這都跟別人了,他咋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還真挺希望陸向北能夠站出來收拾收拾這犢子的。”
“陸向北現在滿腦子都是自我夢想的完成,哪里有時間管這種無賴。”閆寶書走過去攬住了鞏小海的肩膀,“好好上班好好工作,往后有事兒去文工團找我。”
鞏小海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嗯,不過……我能不能進廠里都是未知數啊。”
“我相信你可以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更有難以解決的問題困擾在身邊,盡管日子艱辛,大家伙還得這么按部就班的過下去,別無選擇。閆寶書和鞏小海簡短的敘了個舊后就離開了,由于今天下班比較早,他決定去陸向北家溜達溜達。
都說無巧不成書,閆寶書也真會挑時候,這才剛跨進陸家大門,便聽到屋里傳來一陣陣鍋碗瓢盆的聲音。陸建軍這會兒正坐屋里頭發火呢,指著陸向北的鼻子罵道:“你小子反了天了,老子還沒死呢。”
“爸,有話好好說。”
陸向北被罰跪,依舊腰板挺的溜直,“不管咋地,我就是要去當兵。”
這個年代不少人把當兵當成美好的夢想,但也有少數人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跑到部隊里去遭那份兒罪,以老陸家現在的情況來說,陸向北就算不去當兵也能有很好的前途,他可以等到陸建軍退下來接替他的工作上崗,若是等不及也可以先進入廠礦大院找到一個好的工種。無奈的是陸向北并不稀罕這些,他滿心滿眼看到的都是他身著綠色軍裝的偉大姿態。
閆寶書靠著墻站下了,偷偷聽著里面的對話。
陸建軍生氣歸生氣,他也只是想用自己的執著打消兒子的念頭,無奈兒子態度太過于強硬,這個脾氣是隨了陸建軍的,常言道“老貓房上睡,一輩傳一輩。”這血緣關系深究起來還真是存在著大學問的。
陸建軍最終被陸向北鬧的沒辦法了,再加上陸向東哥幾個的倒戈,陸建軍最終迫于無奈的點了頭,說是準備給他的老朋友發一封電報,替他走一走關系。到了這里,閆寶書心里酸酸的,只好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陸家。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哪怕閆寶書多么愛陸向北,他也做不到用自我的感情去束縛住陸向北的夢想,更何況陸向北對他還沒有表現出“愛”的成分,于是閆寶書更沒有資格說三道四了,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不舍。
陸建軍的作風向來是雷厲風行,今天陸向北回家大鬧一通,第二天陸建軍就聯系了曾經的關系較好的幾個老朋友,征兵原本限制就不多,所以很快的陸向北就收到了入伍通知。他果真被分配到遼寧那邊,距離黑龍江要有半天的火車路程,雖然距離不算太遠,但總歸是到了分別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