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閆家接二連三的遇上了這么多的事情,一家人都沒什么心思去準備過年的事宜了,就在閆寶書昏睡的這幾天里,閆永興帶著弟妹把老父親和大哥閆永貴找地兒下了葬,墓地是最便宜的,眼下這個節骨眼也不是挑風水講排場的時候,所以閆老爺子和閆永貴埋的又急又簡單,就連燒紙磕頭嚎啕大哭一場都沒人敢做,也就是在下葬后的當天也夜里,金桂琴帶著幾個孩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偷偷燒了點紙,哭都沒敢哭出聲。
死了人的死了,活著的人終歸還是要朝前看,只是老閆家缺了閆永貴這個主心骨后,人人都顯的沒什么精神了,壓抑的氣氛肆意縈繞在這個破敗的家庭中,也只有閆寶書,在大病一場過后漸漸的“蘇醒”了過來。
閆寶書是在醒來后的第三天能夠下炕活動的,他身上穿著的棉襖也被閆玉芬和金桂琴重新搗鼓過了,穿在身上明顯能夠感覺到厚度的增加,而棉襖棉褲里重新絮的這層棉花也都是從閆永貴的舊衣服里拿出來的,用金桂琴的話說,“穿著暖和,順便還能讓你爸保佑保佑你。”
閆寶書莫名的覺著金桂琴是在嚇唬自己,不過暖和是真的暖和了,這一天早上閆寶書趁著閆寶福還沒有走,他便開口說道:“哥,你等我一會兒啊。”閆寶書轉過頭沖著正在收拾碗筷的金桂琴說:“媽,給我點錢唄,我想去李隊長那里一趟。”
金桂琴一想也對,人家李隊長一下子就救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于情于理都是應該過去感謝一番的,哪怕現在家里的錢所剩無幾,但做人終歸是要拿出做人的樣子的,不能讓旁人從背后戳了自己的脊梁骨不是。金桂琴沒有遲疑,甚至連一點心疼的樣子都沒有,她從兜里掏出了一塊花布,打開后仔細數了兩塊錢出來,“去供銷社看看能買啥,咱家也不富裕,這眼瞅著就過年了,還得留著置辦點年貨啥的。”
閆寶書都明白,也能夠理解金桂琴的難處,之后只從她的手里拿了一塊錢,“這些就夠了。”
金桂琴詫異道:“這……這有點少吧?”
閆寶書笑道:“以咱家的條件來說不少了。”說完,閆寶書從桌上拿了挎包,把零錢塞進了包里之后和一旁等待著的閆寶福說:“哥,咱們走吧,你帶我直接去李隊長的家,你知道在那嘎達不?”
“我應該知道。”閆寶福記憶中對李隊長家住在哪里還有那么點印象,“為啥不直接去生產隊找李隊長啊?”
閆寶書笑道:“去生產隊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李隊長咋能收咱們的‘感謝’呢。”
閆寶福苦笑道:“瞅我這腦子,現在啥都想不出來了,都上了那榆木疙瘩了。”
閆寶書和閆寶福到了院子里,在閆寶福從偏煞子取自行車出來那會兒,老閆家的大門突然被推開,閆寶書好奇的看著大門愣是沒看到有人進來,不過片刻,一個帶著棉帽子的腦袋探了進來,陸向北呲著一口白牙笑道:“咋地,要出門啊。”
閆寶書微笑著點頭,在他在家養病的這段時間里,陸向北幾乎是每天都要和顧軍跑過來看他兩次,并且每回來都得帶點好玩應,譬如陸向北收集的煙盒了,顧軍從食雜站給他買的紅棗啊,再不就是陸向北有兩雙新襪子沒舍得穿也拿來送給了閆寶書。
閆寶書今天穿著的襪子就是陸向北拿來的,是好料子做的,穿著非常的軟和。在閆寶書看到陸向北笑臉的那一刻,一股假想出來的熱溫直接從腳底板傳到了身體的每一處,最后直達心底。
顧軍是在陸向北之后探頭出來的,笑問道:“這一大早的不在家休息出去干啥?”
閆寶書說:“我都跟家里悶了好幾天了,想著先去看看生產隊的李隊長,感謝一下人家的救命之恩,然后再去找你和向北。”閆寶書正說著,閆寶福已經把停在偏煞子里的自行車推了出來,自打閆老爺子去世,這偏煞子就成了一間倉房,里面不止養雞,還要停放閆寶福和閆玉芬的自行車,除此之外,還要些破爛都也移了進去。
“向北和顧軍來了!”閆寶福在這幾天里和這兩個小子也算混了個熟食,畢竟他比陸向北和顧軍都大,直呼姓名也沒啥不對的。
“嗯呢。”陸向北這會兒才推開大門進來,手里拎著的兜子里鼓鼓囊囊的,“寶福哥你去上班吧,送寶書去李隊長那就我和顧軍去送吧。”
閆寶福回頭看了眼閆寶書,“行嗎?”
閆寶書笑著點頭,“行,沒啥不行的,哥你趕緊去上班吧。”
“那行,我走了啊,你們路上慢點騎車,最近兩天大馬路上全都結冰了。”說著,閆寶福推著自行車出了院子。
閆寶書看著陸向北手里的兜子,笑問道:“這又是給我帶啥來了?”
陸向北非常得意的說:“你猜猜?”
閆寶書故意開玩笑,“別是你沒穿過的褲衩也給拿來了吧?”
陸向北嘆了口氣,“你還能跟我鬧就好。”陸向北和顧軍一同走了過去,一左一右的勾住了閆寶書的肩膀,一邊晃悠一邊說:“我和顧軍這兩天總說,真怕你家里的事情讓你太難受,到時候在……”
閆寶書見他欲言又止,問道:“怎么地?怕我一蹶不振啊?”
“可不是咋地。”顧軍仰天長嘆,“就我和向北這幾天總往你家來,瞅瞅你媽那樣,再看看你哥你姐,現在就連沒心沒肺的閆寶龍都蔫了,你說我們能不擔心嗎?”說著,顧軍扭頭往屋里瞥了一眼,“寶龍那小子呢?有沒有惹你生氣啊?”
閆寶書搖頭,“沒有,寶龍這幾天比任何人都老實,吃飯的時候也不說玉芳玉香是丫頭片子了。”閆寶書在醒過來之后雖然是臥病在床,但他也沒有閑著,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怎么去改造這個“家”,首先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不在分桌吃飯,姑娘小子都一桌,有啥吃啥,互敬互愛不是挺好的嗎。
以往老閆家的姑娘們不是在地桌上吃飯就是蹲在灶臺前將就一口,現在好了,這個家里再也不分什么炕桌地桌,通通都上了火炕,盡管因為閆永貴去世一家人的情緒都不怎么高,但閆寶書相信這只是時間問題,待親人去世的哀傷感漸漸淡化以后,他們肯定能夠發現一家人擰成一股繩是個什么樣子。
“咱不說這個了行不?”陸向北制止了這個話題的繼續,而是拎起兜子在閆寶書的眼前晃了一下,“我媽包的大肉包子可香了,顧軍早上造了六個你敢信?”陸向北大笑:“撐的他都有點走不動步了。”
閆寶書湊到兜子前嗅了嗅,“嗯,真香,可是我吃完早飯了,實在是沒地方裝了。”
“那好辦啊,放家里,等晚上讓金姨給你餾餾吃。”陸向北好像進了自己家,老開門進了外屋地,正巧金桂琴正在洗碗,看到陸向北進門她終于有了點笑模樣,“向北來了,寶書和他哥出去了啊。”
“金姨,寶書跟外頭呢,我讓寶福哥上班去了,去李隊長家的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
金桂琴嘆了口氣,“向北啊,你這孩子真是個好孩子,你說寶書這是修了啥福氣能夠認識你這么好的一個朋友啊。”
陸向北難為情的揉了下鼻子,“金姨你可別夸我,我這人不禁夸。”說著,陸向北走過去把兜子放在了菜板子上,“金姨,這是我媽包的肉包子,她知道寶書愛吃,就讓我給拿了點過來。”陸向北在老閆家人面前說話不是帶刺就是夾槍帶棒的,剛才的一番話明顯是在告訴金桂琴,你們只顧著疼小兒子苛待了閆寶書這一訊息。
金桂琴臉上一紅,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金姨,我帶寶書出門了,他的安全你放心,有我呢。”陸向北到底是個直腸子,雖說老閆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不該管,但他實在看不慣自己的兄弟被這對對待,人心都是肉長的,他一外人都知道心疼閆寶書,你們當父母的咋就這么沒長心呢。
出了家門,閆寶書毫不留情的在陸向北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你又把你那套含沙射影的功夫拿出來了。”
陸向北拍著自行車的前抗笑道:“趕緊上來,咱不是還要去李隊長家嗎。”
閆寶書上了車,三個人一邊前進一邊嘮嗑,“寶書,你別怪兄弟說話直啊,你說你爸揍了,這家往后咋整?靠你哥還是你姐?”顧軍說的不過是個事實,是個人都會考慮到的事實,“哦對了,我聽說寶福哥上頭還有一個寶山哥?他人呢?”
一說起這個閆寶山,閆寶書就顯得有些無奈,閆永貴去世閆寶福去了郵局給他發了電報,可閆寶山那頭卻遲遲都沒有回音,直到閆永貴和閆老爺子下葬后的第二天,閆寶山那頭有了回信,字數屈指可數,“農場活多,脫不開身。”
金桂琴當時拿著這封電報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不停的咋著自己的雙腿說道:“寶山這孩子是恨他爸啊,這都多長時間了,他心里這道坎是過不去了。”
閆寶書當時沒細問有關于閆寶山下鄉一事,聽說他下鄉的城市距離家的路程不算太遠,火車一宿就能到,不過閆寶山卻沒有回來,也正如金桂琴說的那樣,閆寶山恨閆永貴,在這個家里,最恨閆永貴的當屬他了。
“那邊忙,我大哥回不來。”
陸向北偷偷瞪了一眼顧軍,顧軍連忙閉了嘴不敢再提這茬了。之后就是陸向北隨便找了個話題隨便嘮了點啥,待到了供銷社門口時,閆寶書從陸向北車上跳了下來,趁著陸向北鎖車的空檔用極小的聲音對顧軍說了一句話,“我同意跟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