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痛呼聲對容昭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他恨不得替她承受這一切。殿內(nèi)宮人們手忙腳亂,端水的端水熬藥的熬藥。大冷的冬天,屋子裡卻如火爐一般熱。
好在生產(chǎn)過程雖艱難,到晚間的時候,秦鳶總算平安生出一個男孩兒。
殿內(nèi)所有人跪在地上,大聲道喜。
容昭也鬆了口氣,不過看著疲憊至極的秦鳶,便忍不住心疼。
“鳶兒,辛苦你了。”
秦鳶虛弱的笑笑,“孩子呢,快抱過來給我看看。”
容昭從產(chǎn)婆手中接過剛出生的嬰兒,將孩子湊過去,“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他長得很漂亮,也很可愛。”
秦鳶看著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忍不住眼眶微紅。她伸出手,摸著那孩子的眉眼,突然怔住了,淚水頃刻而出。
容昭慌了,“怎麼了,鳶兒?是不是不舒服,太醫(yī)——”
他連忙回頭就要叫太醫(yī)進(jìn)來。
“沒有。”
秦鳶搖搖頭,然後對跪在地上的衆(zhòng)人道:“都下去吧,今日你們都有功。畫扇,帶他們?nèi)ヮI(lǐng)賞。”
“是。”
“謝皇后娘娘賞賜。”
衆(zhòng)人謝了恩,便依次走了出去。
殿內(nèi)安靜下來。
秦鳶道:“你先扶我起來。”
“嗯。”
容昭將孩子放在她枕邊,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坐起來,再將孩子放到她懷裡。
秦鳶眉眼溫柔而悵然,“你沒發(fā)現(xiàn)麼?這孩子的額頭和眉毛以及臉部輪廓都像你。而這一雙眼睛,卻是像極了皇兄。”她幽幽嘆息,“都說外甥像孃舅,這話說的果然不假。”
容昭仔細(xì)一看,腦海中回想起十餘年前見到的那個孱弱少年,雖然歲月模糊了他的輪廓,但依稀還能想起那少年溫雅帶笑的眸子,可不是與這孩子一模一樣麼?
他伸手點了點孩子的鼻尖,“嘴巴和鼻子像你。”
秦鳶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小孩子出生的時候都哇哇大哭,當(dāng)初雪兒出生的時候哭聲可大了,父皇還戲說這孩子哭聲那麼大,將來定然是個潑辣的性子。可雪兒長大後,卻是個溫順怯懦的性子。母后常常爲(wèi)了這事兒嘲笑父皇自詡火眼金睛,卻連自個兒的女兒都看不透徹。直到後來,雪兒流落民間,性子卻是大變。現(xiàn)在想來,父皇當(dāng)初真可謂一語成讖了。”
她嘆息一聲,“母后說,我們兄妹四人,唯有皇兄出生的時候不哭不鬧,安靜得不像個剛出生的嬰兒。後來才知道,皇兄生來便身體有疾,心率也弱於常人,不可情緒太過激動,否則有性命之危。”
她眉眼隴上淡淡蕭索,低頭看著自己的孩子。
“這孩子健健康康的,卻依舊不哭不鬧,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容昭一手?jǐn)堉募纾瑴匮缘溃骸八求w貼你這個母親懷孕生產(chǎn)太過辛苦,不想打擾你,希望你可以好好休息。你看,咱們的孩子多體貼啊。他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秦鳶笑笑,“他纔多大?哪能知道這些?你就會哄我開心。”
“那你開心嗎?”
容昭目光晶亮,灼灼看著她。
秦鳶抿脣,靠在他胸口上,輕輕點頭。
“以前師父說過,出生不哭的嬰兒,大多心智早熟,聰明異常。可通常這樣的人,嫌少有普通人的快樂和幸福。”她貼著孩子的臉頰,說:“咱們的孩子雖出生皇家,但我不希望他還未長大便要學(xué)會剋制自己的情緒,變成不是自己的自己。就像皇兄那樣,一出生就揹負(fù)著江山社稷,不得不以稚齡之軀面對朝廷大臣和邊關(guān)他國入侵。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夠如普通人那樣成長,在他懂得責(zé)任和承擔(dān)之前,要先學(xué)會哭和笑。在成爲(wèi)一個合格的帝王之前,我希望他首先成爲(wèi)一個人。”
容昭沉默半晌,然後鄭重道:“鳶兒,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這是我們的孩子,他是命定的帝王,這無法更改。我會教他怎樣當(dāng)一個好皇帝,但在此之前,我會教他懂得做真正的自己。”
秦鳶笑著點點頭。
“嗯。”
……
小皇子出生,無論是皇宮還是朝廷上下都是一片歡騰。皇后入宮不到一年就爲(wèi)新帝誕下嫡長子,北齊後繼有人,大臣們自然歡喜。至於小皇子的名字,夫妻倆早已在之前就已經(jīng)商議好,就叫做容曦。在上玉蝶的時候,容昭便當(dāng)朝宣佈冊封容曦爲(wèi)太子。
雖然容曦還小,帝后也還年輕,日後說不定還有其他皇子降生,這麼快封太子有點早。但容昭不在意,容曦是嫡又是長,無論以後還有多少皇子出生,他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太子,又何須分什麼早晚?
他也知道這些大臣們心裡的小九九,不就是想攛掇他納妃麼?他早已宣佈廢除後宮,顯然有些人覺得他只是一時戲言想著以後或許還有機(jī)會。
對此,他不做解釋,至於三年一度的選秀制度嘛。反正他不同意,就沒人敢送女人進(jìn)宮。
容曦滿百天的時候,大燕太上皇和蘇後千里迢迢來到北齊,看著才三個多月的容曦,蘇太后忍不住眼圈兒泛紅。
“等了這麼多年,我可總算抱上孫子了。”
秦鳶笑笑,“母后您想要抱孫子還不簡單?趕緊讓雪兒嫁給溫雲(yún)華,保不齊明年就能給你們添兩個孫子呢,到時候
添兩個孫子呢,到時候可就熱鬧了。”
“那可不行。”
蘇太后道:“你就這麼出嫁了,而且還嫁得這麼遠(yuǎn),我平時想見你一面都難。將來雪兒嫁到北齊來,你們兩姐妹倒是可以時常團(tuán)聚,就苦了我和你父皇思女心切卻無可奈何了。再說了,雪兒才十五歲,我還想多留她兩年呢。至於那溫雲(yún)華,他要是對雪兒真有心,不妨讓他多等兩年。你出嫁的時候不也雙十年華了?唔,就這樣辦,讓雪兒二十歲再出嫁…”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太上皇無奈的搖頭,“再說了,你想留雪兒在身邊,雪兒可不一定樂意。我瞧著她雖然身在宮廷,可心早就飛到不知哪兒去了。上次我去看她,還發(fā)現(xiàn)她在偷藏書信,八成是溫雲(yún)華傳來的。”他嘆息一聲,眼神不捨又欣慰,“女兒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咱們做父母的該成全她,而不是爲(wèi)了自己的私慾將她留在身邊。到時候她爲(wèi)了全對咱們的孝心反而不幸福,你樂意?”
“就你有理。”蘇太后瞪他一眼,又嘟囔道:“我不就隨口那麼一說,你用得著長篇大論的教訓(xùn)我嗎?”
太上皇覺得自己很冤,“夫人,這可是天大的誤解。我其實就是想說,如今凝兒也生了孩子了,雪兒也馬上及笄,咱們這次回去後就該幫著她操持大婚了。”
蘇太后癟了癟嘴,“知道了,就你話多。”
秦鳶在旁邊看著她們打情罵俏,很是無奈,眼中卻笑意溫柔。
這就是她從小看在眼裡並以此爲(wèi)榜樣尋找的愛情。
父皇在朝廷上威嚴(yán)萬千,在母后面前卻像個小孩子。母后在人前端莊溫和,私下裡卻是靈動嬌嗔。這麼多年,她從未看見他們有任何爭執(zhí)吵架,父皇一直都對母后愛重有加,情深不悔。
而如今,她也爲(wèi)人母,也理解了當(dāng)年年少之時父皇母后面對她不顧一切的追逐一段坎坷愛情的時候雖然不贊同卻無奈縱容的心情。
“父皇,母后,你們難得來北齊,不如多住幾天吧。”秦鳶道:“而且你們大老遠(yuǎn)跑來,舟車勞頓,就住在宮裡,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可好?”
容昭也道:“是啊,鳶兒也很想念你們。你們就在這裡住下來,至於純愨大婚,這三媒六聘的也得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我這就下旨讓雲(yún)華入京,準(zhǔn)備迎娶純愨。等你們回去後,剛好就給純愨送嫁,一舉兩得。”
面對女兒殷切的目光,蘇太后也不禁動容,看向旁邊的太上皇。
“凝兒和小昭說得也有理。咱們好不容易來一趟北齊,我實在捨不得就這麼快離開。再說凝兒才生了孩子,需要人照顧,咱們的小外孫那麼可愛,我可喜歡得緊。不如,咱們就多住兩個月?等雪兒的婚期快到了,咱們再回去?”
太上皇含笑點點頭,目光寵溺。
“好,都聽你的。”
就這樣,太上皇和蘇太后在北齊住了下來。夫妻兩人天天含飴弄孫,好不快活。
容昭也下詔讓溫雲(yún)華回京,見過了太上皇和蘇太后,得到他們的允許,他大喜,忙回去準(zhǔn)備大婚事宜。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又來到秋天,太上皇和蘇太后也該回去了。
九月初,秦鳶抱著孩子和容昭一起像兩位老人送行。臨別的時候,秦鳶忍不住落淚。
“父皇,母后,這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女兒不能日日在你們膝下盡孝,你們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蘇太后也紅了眼眶,抱著她,哽咽道:“傻孩子,又不是生離死別,哭什麼?不過就是隔了幾千里路罷了,什麼時候你要是想我們了,就回來看我們,或者我和你父皇來北齊看你。反正再過幾年小宇能自己獨當(dāng)一面了,也沒我和你父皇什麼事了。等到那時候,母后和父皇就來北齊看你,好不好?”
秦鳶流著淚點頭。
“好。”
蘇太后鬆開她,擦乾眼淚,又笑了笑。
“千里送君終須一別。行了,你們就送到這兒吧,我們走了。”
兩人上了馬車,對兩人揮手。
“這裡風(fēng)大,回去吧。”
秦鳶微微笑著,看著馬車越走越遠(yuǎn)。
容昭走上來,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她卻突然捂脣嘔吐起來。
容昭臉色變了,“鳶兒,你怎麼了?”
秦鳶擡頭看著他,巧笑嫣然。
“我又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