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凌卻是看得稀罕,不明白謝云琛為什么對謝云琦的頭發(fā)這么感興趣。林如畫顯然也不清楚謝云琛要干什么,只是瞪大了一雙美目,細細的瞧著他的舉止動作。謝云琛眸色沉如水,他毫不遲疑,用力一拽。只聽得“撕啦”一聲,他沒費什么力氣就將謝云琦的頭發(fā)全部都拽了下來,握在了手里,五指不由得大力收攏,骨節(jié)修長分明,隱隱泛出蒼白之色。
原來,原來謝云琦一直都是戴的假發(fā)!
唐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正要詢問為何會如此,待到眼睛看清楚了謝云琦自己的頭發(fā)只有那么幾綹之后,嚇得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正值青春年華的妙齡少女,為何頭發(fā)卻是如此稀少?實在是令人費解。
“云琛,謝……謝云琦怎……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林如畫顯然是驚得呆了,連忙往謝云琛身邊靠了靠,嬌軀瑟瑟發(fā)抖,我見猶憐。
謝云琛見她實在是嚇壞了,于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這才道:“爹爹將云綺帶回來的時候,云綺的頭發(fā)還好好的。現(xiàn)在忽然成了這樣,有可能是……”說到此處,他忽地頓住了,目光流轉(zhuǎn),一下子就盯上了蓉兒。他的眼眸里明顯閃過一絲銳利之色,肅容道,“你是小姐的貼身丫鬟,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蓉兒一愣,連忙“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顫意,啞聲回答道:“小婢不清楚。”
“胡說,你怎么會不清楚?”謝云琛似乎瞧出了她在撒謊,但是卻依舊不動聲色,接著又說出一個問題,便讓蓉兒瞬間白了臉,“每日給小姐梳發(fā)之時,你就沒有注意到不對頭么?”
蓉兒被這個問題堵得啞口無言,不知該從何辯駁。她略一沉吟,很快反應(yīng)過來,回道:“小姐近些年便有掉發(fā)的趨勢,今年尤甚。她特意央了別人為自己弄了一套假發(fā),天天戴著,不敢以真實面目示人。”
這種說法倒也有幾分可信度,但是謝云琛還是沒有放下警惕:“你可知掉發(fā)原因是什么嗎?”
“小婢不知。”蓉兒這次的回答可就快多了,不用打腹稿就直接脫口而出。
唐凌站在一旁,看著謝云琛和林如畫十指相扣,忽然覺得自己站在旁邊真是多余,就像是永遠也走不進他們的世界一般,只能在不遠處寂寞的觀望。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為諷刺可笑之事么,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夫,此刻卻和別的女人大秀恩愛,不知道是情深至此還是故意用來刺自己的眼。反正她此時在這里也沒別的事干,聽了蓉兒的話之后,不由得上前一步,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這么看來,謝小姐自殺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她自知頭發(fā)掉了許多,影響儀容外表,于是就割腕而亡。”
謝云琛聽了唐凌的說法之后,只是挑了挑眉,語氣中透著一股客氣清淡之意:“既是如此,那么就勞煩唐小姐幫忙找找看,舍妹是否有遺書之類的留下。”
唐凌一怔,下意識的反問出來:“憑什么要我去找?你去哪兒?”
謝云琛邁步朝門口走去,并未多看她一眼:“我去廚房看看。”
蓉兒一聽“廚房”二字,面上清晰地閃過一道張皇之色,她緊咬住雙唇,卻是一言未發(fā)。
林如畫得意的瞪了一眼唐凌,隨即急匆匆的跟上了謝云琛的腳步,聲音柔媚嬌俏:“云琛,等等我,我和你一道去!”
唐凌并不明白謝云琛所說的“去廚房看看”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一見這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屋內(nèi)只剩下自己和蓉兒二人,不由得微微苦笑了一下,便開始翻箱倒柜的尋找那不知有沒有的遺書。剛準備翻,不料門口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是正和唐家二老交談的謝縉,方才得知了謝云琦的死訊,登時悲從中來。于是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便丟下客人,急急到也到這里瞧個究竟。還未走近,他就痛哭不止,幾近昏厥。雖然用手撐著門框,周圍還有年輕力壯的小廝攙扶著,然而畢竟是年紀大了,哪里受得了這等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刺激,一口氣沒接上來,險些出了人命。唐凌一見,連忙奔過去,輕輕地用手撫著謝縉的脊背幫其順氣,這才使得他從鬼門關(guān)溜達了一圈又有驚無險的轉(zhuǎn)了回來。
“謝伯伯,您好些了么?”唐凌擔心的開口問道。
謝縉就像沒聽到唐凌在說什么似的,渾濁的老淚順著他蒼老的臉龐滑落下去,聲音也模糊不清:“我的女兒啊,你和你娘都這樣走了,叫我一個怎么活下去啊……”
唐凌聽到這句話之后,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搞了半天謝云琦并非是謝縉撿來的,而的的確確是謝縉的親生女兒。看此情景,似乎謝云琛和謝云琦同父異母,這也難怪這對兄妹倆的關(guān)系一直不冷不熱了。這么一想,唐凌便將這謝府之人的關(guān)系猜出了大概,她不敢多想,連忙對著呆立一旁的小廝吩咐道:“還愣著做什么?謝伯伯已經(jīng)傷心欲絕,經(jīng)不起打擊了,你們還不快些將謝伯伯扶到臥室里去好生休息?”
那幾個小廝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攙扶著謝縉走了。
蓉兒仍舊一個人跪在謝云琦的屋內(nèi),一個人呆著眼兒發(fā)怔。唐凌也不去管她,只是細細的在屋內(nèi)去尋找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所謂遺書。她將謝云琦的衣柜書柜搜檢了個遍,又將床上被褥被罩之類盡皆掀開,還把謝云琦書桌下的抽屜也給檢查了一道,雖然沒發(fā)現(xiàn)什么遺書,倒是發(fā)現(xiàn)一張寫著食譜的紙。
那張紙邊緣已經(jīng)被磨損,邊角卷起泛黃,由此可見年代之久遠。那紙張的一角,隱約可見方方正正的“本草綱目”四個字,只是由于磨損的太厲害了,那個“綱目”二字有些模糊不清,“本草”二字倒還稍微清晰些。
“取兔肉,拌芹菜,可保發(fā)色濃密潤澤……”
唐凌下意識的將這句話念了出來,還未來得及有過多反應(yīng),只聽得門口處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兔肉炒芹菜,實則會導致明顯脫發(fā)!”隨著這話音落地,謝云琛邁步走入,他的手中端了一盤剛炒好的兔肉芹菜,目光沉沉的掃向蓉兒。林如畫寸步不離,緊緊跟了進來。
蓉兒被他這目光嚇得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她下意識的轉(zhuǎn)移了視線,低著頭,不敢見人。
謝云琛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笑意,手腕一動,那盤菜“嘩”的一聲全部都摔在蓉兒面前。那精致的瓷盤發(fā)出驚天動地的響聲,一股飯菜的香味逐漸在這屋內(nèi)漫延開來。他挑眉,走到唐凌身邊,將她手中的紙片取走,隨即將目光對準蓉兒:“你自己偽造了一份《本草綱目》書頁,在此蒙騙小姐上當。你知她素來看重外表,特意將這張寫著‘保養(yǎng)頭發(fā)’的紙片丟在小姐看得到的地方,讓她掉入了你早已設(shè)計好的陷阱里。小姐頭發(fā)沒了,自然萬念俱灰,便起了尋死的念頭。”
蓉兒額前汗如雨下,兀自嘴硬,試圖為自己背水一戰(zhàn):“大人怎知是小婢寫的這紙片?”
謝云琛從袖子里掏出一份臨帖,丟在蓉兒面前:“即使你再怎么模仿,自己寫字的骨法,終究還會帶出來。”
唐凌見謝云琦的真正死法居然是這樣,不由得扼腕嘆息,唏噓不已。她卻還有一個問題沒有想明白,便搶先開口問道:“蓉兒害死謝小姐,目的是什么?”
林如畫冷哼了一聲,那張傾國傾城的美麗容顏上寫滿了不屑之意:“云琛在審案,似乎還輪不到外人置喙罷。”
唐凌被林如畫這一番帶刺兒的話堵得微有惱意,她撇開目光,眼不見心不煩。意料之中的是,謝云琛聽了林如畫的話之后,并沒有什么表示,而是在不動聲色中似乎默認了此事,并沒喲因此而斥林如畫出言不遜。唐凌的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一陣酸楚的感覺,雖說她不是謝云琛喜歡的人,但是謝云琛也不能如此的不辨是非,一味偏袒林如畫。
蓉兒此刻心理防線已經(jīng)被擊潰,她終于抑制不住,抽抽嗒嗒的哭了起來:“小婢……一直喜歡林家少爺林如風,可是他即將同小姐成婚。小婢于是便心懷不忿,特意設(shè)下這么一個局,引小姐上鉤。小姐果然沒什么戒心,吃了一段時間兔肉拌芹菜,結(jié)果頭發(fā)卻越掉越多,她于是就不敢再吃了。小婢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告訴小姐林少爺喜歡苗條的女子,小姐于是就天天控制飲食,這么一來,頭發(fā)掉得更多了。小姐受不了刺激,便割腕自殺了……”
唐凌聽了這番敘述,真是大開眼界,第一次聽說居然僅僅只用三言兩語就能將一個人殺死,此事實在是太過于匪夷所思。謝云琛似乎早在預(yù)料之中,聽了之后倒也無什么動容之色,只是淡淡的吩咐門外的小廝將蓉兒暫時扭送至官府。處理完這一切之后,他走出謝云琦的繡樓,負手玉立,眺望著遠方,卻不知究竟在看哪里。
唐凌知道他正為謝云琦的死難過,于是也不去打擾他,只是靜默的站在一邊。
林如畫走上前,伸手挽住了謝云琛的胳膊:“云琛,你不是素來跟謝云琦的關(guān)系很淡么?為何現(xiàn)在又如此?”
“我原本以為爹爹和娘親是曾見過的最恩愛的一對,不料謝云琦的娘親卻橫刀奪愛,奪去了爹爹對娘親的寵愛,還同爹爹在外有了私生女,”謝云琛像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這段話說完整,他的喉間隱有哽咽之意,眼角眉梢處像是蒙上了一層淡蒙的霧氣,“后來,那女人死了,爹爹將這個私生女謝云琦帶了回來親自撫養(yǎng),這一切看在我的眼里,甚是刺眼。”
林如畫更緊的偎在了他的身旁,像是要給于他這唯一的溫暖,幫助撫慰他那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唐凌愈發(fā)感到自己站在旁邊多余,她的心忽然涌起一陣不甘的感覺,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夫,為什么卻摟著別的女子?為什么卻對別的女子溫言細語?為什么對自己,就連一個溫暖的眼神都不肯吝息呢?
謝云琛微微側(cè)過臉看向林如畫,眼眸中隱約可見難得流露出的脈脈溫情:“如畫,中飯在這兒吃么?”
林如畫心內(nèi)也起了波動,她媚眼如絲,雙眸含情:“不了,謝小姐一死,婚事有了變故,我還需回家一趟,好好處理這婚事善后之事。”說到這里,她忽然看向唐凌,唇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意,看得人甚是頭皮發(fā)麻:“事情冗雜,我一人只怕應(yīng)付不過來,不知唐小姐肯不肯賞臉去我們林府幫幫忙?”
唐凌心頭一凜,這個林如畫,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