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微風正寒。
二公子一甩馬尾,唰的一聲打開十二扇骨的紙扇,白衣如雪、瀟灑自如:“王青瑯,已經過了正午,按說你已經輸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承認,好吧,本公子便答應你的挑戰。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在金陵城所有人面前跪下。”
葉小白笑而不語,花解語已經從馬車中搬下軟墩,一雙眼睛幾乎全部放在他身上,好似怕他一轉眼就消失了。
這或許是聽雨樓第一花魁,這一生唯一如此癡迷的去愛一個人。她這樣的女人,一旦動情,哪怕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幸好,她遇見了自己,葉小白如此不要臉的感慨一聲。
二公子不願佔便宜,決定讓葉小白休息,她先行表演。擂臺之上的人來來往往,那叫黑子的一個人便搬動了幾百斤的石質琴案上了擂臺。就連帥司趙城虎,也自覺爲她將太師椅拂塵,然後擺正。
瀟灑的二公子一拍手,從七郎廟中行出一排俏佳人,都是錦繡天香。手中持著二胡、柳琴(琵琶)、紅牙板,花團錦簇般站立在二公子身後。
這位女扮男裝的二公子,倒也如同男子一般,和各位俏佳人調笑幾句,惹得花拳繡腿陣陣,看的人賞心悅目。原本退的遠遠的民衆,慢慢的靠近。單單是看那些欺霜賽雪的高挑女子,便覺得美的驚人。
成排女子都是北國女子,身材高挑妖嬈,歡聲笑語中眼波流轉,真個迷死個人。
她們陪著這個女公子嬉鬧半晌,二公子這才正襟危坐,流露出一股嚴肅的氣質。
“各位金陵父老,我獻上一首曲子,請各位欣賞。四位老師,請務必要不偏不倚。”相互關照一遍,她再次坐好,伸出光潔如玉的皓腕,輕撫琴絃,“此曲乃應從軍行之題,是本公子近幾日流連七郎廟,感懷所做。名爲,閨怨歌!”
除了執掌樂器的女子,還有一羣舞女上臺。都是金陵各大勾欄裡面,能歌善舞的舞姬,宮樣梳妝。舞動起來,流華溢彩、百媚橫生。
長長的水袖往空中一拋,樂器便已奏響。樂聲朗朗,各種樂器交雜一起,如同一場盛大的交響樂。
“冷冷清清寂寞以,不見鴻雁憂萬里。無定河邊枯骨寒,妾夢春閨幾度醒。”
歌曲中應著題目,乃是閨怨女子自言自唱,從二公子那嬌豔紅脣中吟出,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故作幾分沙啞。正好似柔腸百結的怨婦,淒涼夜晚所吟。配上女子們各自施展的琴樂,更加動人心絃。
好歌好舞!
“只盼郎君十年歸,不盼封侯殺千敵。娥眉懶畫雙重山,自比蒲草比妾心。”
第二段乃是閨婦表達心意,雖然閨婦在家並未從軍。可是那番心意,分明早已跟隨她的夫君,去了萬里之外。時時思戀,刻刻思戀,讓人心揪。女子貞潔、思慕,那股憂愁更顯的讓人可憐。
“雁門關外黃沙團,孤月塞外不得閒。龍城將軍今何在,保我郎君得歸還。”
一句比一句露骨,深切的思戀之情表露於歌聲中。
“明月幽幽照我影,君可同望共嬋娟。若有能得相逢日,叩還滿天神佛願。”
二公子一邊唱頌,一邊將自己那股情緒彈到了琴聲中。每一弦都彈動著慢慢的思緒,舞女們舞的幽怨,時而對天而舞彷彿望月,時而低頭垂影流露相思。詞曲或說不上太好,可是悲涼之意通過琴樂、配上特意排練的舞蹈。
光是這陣容,便讓人挑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二公子雖然狂傲,但是琴藝比起王語柔,也不逞多讓。
“這二公子的琴藝,便是解語也不一定比得上。她必然是從小得到很好的修養,有過名師指導。這一曲,盡顯她的功底,想要勝過很難!”
“我心裡有數!”葉小白拍拍她的手道,“不要擔心。”
“可是公子你身負傷勢,我怕……”
花解語聲音未停,整個街道都響起了叫好聲,遠處重樓之中也是叫好陣陣。彷彿整個金陵都在爲之叫好,做裁判的四位名儒也是紛紛點頭,似乎勝負已定。
琴藝、歌喉、舞蹈都是上上之選,那曲辭雖然不能萬古流芳,卻也合轍押韻,沒有拖後腿。關鍵詩詞歌賦這種東西,妙手偶得實屬不易,文辭最要抒發感情。
二公子準備了十天,方纔有了這一曲詞,詞配曲、曲配舞,都符合情緒。葉小白被人綁架十天,臨時編奏,哪怕是文采蓋世,新編一首曲子何其艱難。
如果說隨便弄幾個調子,勢必要失色。可是要是偷偷使用名曲代替,在場四位名儒的耳朵可不好騙過。
彈奏完之後,二公子擡頭對著葉小白的方向挑釁的一笑,這才彈完最後一個音符。以羽音結尾,回味無窮。
“啪啪啪!”葉小白也跟著叫好聲拍了兩下手,對這等有真本事的人,他還不至於狂傲到,偷竊兩首曲子就目中無人。比起文才、琴藝,真實的他比不上任何人。
只不過他站在一個時代之上,任何一個才高八斗之人,難道真的能和一個時代的底蘊相媲美?無論如何,葉小白都佔有十足的優勢,有著他人看不見的優勢。
一曲結束,臺上舞姬紛紛退散。高臺上二公子柳眉一挑道:“王大少,請!”
葉小白笑著抱琴,在花解語的攙扶下,往臺上走去,笑容滿面絲毫沒有挫折。他那一身帶著血跡的白衣,還未登臺就吸引了無數人的眼球。
“二公子,你詞曲雖好,只可惜太過柔婉。從軍行三個剛硬之感,絲毫沒有從你歌舞中展現出來。”葉小白走上高臺,溫和道。
一語點出對方的矛盾,無論如何能佔些風頭。二公子冷笑:“你倒是展現一下剛硬,看看能打動幾人。”
的確如此,豪放派的詞者在神宋的確不多。葉小白印象中,上一世的宋朝中,蘇東坡、辛棄疾、王安石、歐陽修寥寥幾人,蘇軾在北宋中後期發揮豪放派詞風,想要和柳永等婉約派分庭抗禮。
其結果,最後是學蘇詞之人十之一二,學曹柳者十之七八。婉約派更加能夠打動人,而且結構縝密、音律婉轉和諧。便是豪放派到北宋發展巔峰,也只是堪堪和婉約派相抗衡。
神宋這個時期,怕是豪放派還沒有發展起來,所以對於剛硬一詞,二公子只是冷笑。
“好,雖然我不能執鐵板唱大江東去,可是豪邁悲壯的剛硬歌曲,還是有的。”葉小白坐在琴臺之上,爽朗一笑道,“讓你見識見識!”
本就準備不足,有沒有舞蹈相配,便已經差了一截。竟然還要演奏剛硬的詞曲,這讓很多懂行的人都暗暗搖頭。看來這王大少已經被自己的名氣衝昏了頭腦,真認爲他是一代文豪,能夠隨意就開宗立派?
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遠處高樓之上的雅間外。秦玦隔著幾十丈遠,對身邊的行者道:“淨蓮行者,你們末土宗的廟宇我已經建設的差不多,現在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王青瑯,死在臺上。可否做到?”
黃褐色的僧衣微微擺動,戴著頭箍掛著念珠的行者,手中拿出一隻稻草人道:“放心,他活不過一柱香的時間。還好你們在牢獄中找到了他的頭髮,否則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行者的手拂過用稻草扎出的簡易草人,忽然稻草人身上流光閃過。行者伸手在虛空中一抓,再將手覆在稻草人身上,雙手合十慢慢唸咒:“魂爲陽爲神,上游九天。魄爲陰爲鬼,下墮九幽。請十方鬼帝賜我神力,拘魂魄爲我所用,借我九幽之鬼兵,懲善罰惡!阿彌陀佛!”
咒語非僧非道,不過他方一念出,肉眼可見遠處臺上,葉小白的身軀忽然一抖,臉色白了三分。行者又從身上取出一根銀針,陰毒的看著那一抹白色身影:“給你一點厲害的嚐嚐。”
銀針猛地紮下,紮在稻草人左腿的位置。
正在擂臺上準備撫琴的葉小白,忽然覺得左腿鑽心的疼,整個人差點摔倒在地。幸好花解語上前扶住他,纔沒有讓他翻到在地:“公子,你怎麼了!”
“沒事!”猶如被錐子錐入了大腿,葉小白伸手摸過去,腿上的傷口卻沒有發作。但是一股鑽心的疼,在左腿上徘徊。他咬咬牙,又坐穩起來。
剛一坐穩,右腿又傳來了撕裂般的疼痛,他嗓子中低吼一聲,疼痛險些讓他暈了過去。
“裝神弄鬼,如果彈不出來就跪下來磕個頭,別想用這種方式糊弄過去。”二公子得理不饒人,在一邊刻薄的諷刺。
花解語也是手忙腳亂,葉小白卻又重新坐直,他的手猛地抓住一根琴絃,狠狠拉開。幻魔功在體內運行,他的雙眼向身體中看去。只見自己的七情之氣組成的能量場中,雙腿同一位置都出現了一個黑窟窿。黑窟窿穿破了他雙腿的能量場,極爲恐怖。
有修士在對付我,葉小白頓時明白了過來。如果是十天之前,他或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但是自從破了幻魔功之後,他也不是昔日阿蒙了。將琴絃拉開,一道光箭在琴絃上慢慢凝結成。
三次呼吸之間,葉小白神色一動。他通過幻魔功看見,遠處一道高樓之上,忽然飛來一道黑色的流光。快若流星,呈現針形,好似激光一般向自己激射而來。
“媽的,陰魂不散!”葉小白立馬明白過來,出手的人,必然就是將自己綁架並且想要謀害的那一夥人。自己成功活了下來,很有可能揭露他們的陰謀。爲了最好的掩蓋他們的陰謀,便是在擂臺之上殺掉他,嫁禍給二公子。
好一個手段,葉小白既然敢站出來,必然就想到了這一結局。只是沒有想到,對方身邊還有一名修士。
正對黑光飛來的方向,葉小白松開了琴絃。一聲脆響,他體內精神力所化的光箭,快若疾風般飈射出去。黑光和光箭相遇,在空中發出無聲的碰撞。
相互抵消,能量撞擊在空中盪出漣漪般的波紋。抵消了這一黑光的力量,葉小白松了一口氣。
“王青瑯你到底會不會彈琴,若是你一再遲疑,可就算你輸了。”二公子也是步步緊逼,絲毫不留緩衝。
內有外患,葉小白笑了笑,雙手入手開始正式的彈奏。勾、挑、抹、剔、打、摘、擘、託……左右手各自使出技法,曲子剛一開端,便氣象恢弘、豪氣蓋世。那曲調一瞬間,將所有人想要說的話都淹沒下去。
高樓處,又一黑色流光飛來,葉小白的不管不顧。七情之氣慢慢的順著琴曲流淌出來,七色之氣在他體外交織,慢慢的被他精神力控制慢慢的凝實,化爲一個盾牌形狀豎立在自己之前。
咚,葉小白的精神世界,只聽一聲脆響。黑光砸在盾牌上消散,可是盾牌上也出現了一道可怖的裂紋。好厲害的傢伙,葉小白在心中讚歎,手下更加不敢停。
曲調越來越昂揚,一股樂曲慢慢從近往遠的感染。雖然處於高臺之上,可是他的琴音似乎傳出十幾丈之外,人人都覺得琴音如同在自己耳邊響起一般。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一曲《精忠報國》,屠洪剛的代表作之一。華人歌壇,流傳甚廣、經久不衰的一首歌。帶有濃厚的古典文化的味道,尤其是屠洪剛曾經唱過京劇,他的歌曲風味中的悲壯、滄桑、底蘊,是任何人都學不來的味道。
曾經一個年代的“歌壇霸王”,藉著葉小白的口舌,在這個平行的世界唱響。陽剛霸氣的曲風,爲葉小白增添了一股男人的剛硬魅力。
第一句纔出口,配上那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獨特的味道,鎮住了在場所有人。整個街道瞬間安靜了下來,靜靜聆聽這雅俗共賞的激動人心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