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貴商行先前在定海收購過很多土地,還有多家造船廠,只是因為忙不過來,所以大部分工人都帶到上海培訓和工作,因此定海這邊顯得寒酸一些。
不過,現在趙大貴帶著大部隊過來,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趙大貴率領的船隊到達定海,然后人和貨物都一批批上岸,按照原先的計劃布置。
“那個,老板,咱們現在也算有錢了,怎么都能賺錢,一些要人命的勾當,其實不做也可以吧?”徐文強看著工人們搬一些特別沉重的箱子,不由苦笑一聲,若有所指地說道。
“老徐啊,你真是把現在的形勢看得太簡單了,只看到我們花團錦簇,沒看到后面有人磨刀霍霍。
如果我們不能快速發展,在兩年內積累出讓朝廷和英國人都感到忌憚的力量,那最終會被他們吃干抹凈,連骨頭都剩不下一根。”趙大貴嘆息一聲說道。
“事情怎么會那么嚴重?我們好歹也是上海頭一號的商行,別人做事不會一點都不顧忌吧?”徐文強知道趙大貴這段時間充滿憂患意識,心里一直感到費解。
“事情就是這么嚴重。”趙大貴搖了搖頭,根本聽不進去徐文強的勸解。
到此地步,徐文強也無法可想,這趙大貴怎么說對他也有知遇之恩,自己唯有一心輔佐,不辜負這番恩情才是。
想到這些,徐文強便決定不再勸諫,該說的話都說了,接下來自己好好做事就是了。
按說普通人到達趙大貴這個地步,從一無所有的童生(還是被奪了學歷的)成為一方巨富,手里有數百萬兩銀子,早就春風得意,酒色財氣,娶七八個姨太太了。
也就這趙大貴特殊,反而覺得高處不勝寒,認為英國人和朝廷早晚要合伙對付他,所以戒懼非常,還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積累更多實力,甚至為此不惜做一些非法的勾當。
沒錯,趙大貴到定海,就是要做一些在上海沒法做的非法勾當來的。
首先,趙大貴手下有那么多造船廠,既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技術積累也到了一定程度,可以試著造船了,但就是被上海的官員攔住,不讓他在上海造西式帆船。
宮慕久前后三次到租界的船廠視察,還多次嚴厲要求趙大貴,修船可以,但決不能在上海造西式船,不管是普通帆船還是蒸汽船,不管是在租界內還是租界外,全都不允許。
至于理由,哈哈,清朝的官員不許商人造西式船,還需要理由嗎。
作為不許造船的回報,官府可以允許趙大貴生產少量中式船,但對數量、樣式和噸位都有嚴格限制,甚至要經常派人到船廠檢查,以免趙大貴違背一些規定。
也許很多人會感覺意外,但清廷對造船廠的管理非常嚴格,向來對船只的建造嚴密監控,如此嚴格的管理并不是針對趙大貴一個人的,而是針對整個造船業的。
趙大貴前段時間努力攀爬科技樹,做了一年才有了些成果,很想立即把研究成果轉化為實際生產力,在這關鍵時刻卻遇到官府的粗暴阻攔,不由大怒,還想找宮慕久理論一番。
然而,宮慕久強勢異常,根本不愿意妥協,就是趙大貴送錢也不管用,最后趙大貴也只能可恥地屈服,全盤接受宮慕久的條件。
也是趙大貴前段時間太順了,把自己當成人物,實際上對清廷官員來說一個富商算什么,要不是因為有英國人撐腰,沒人愿意趟這渾水,早就有官員要撲上來,要把趙大貴的產業一口吞下去。
總之,遇到這個挫折后,趙大貴才明白在上海發展造船業并不可行,需要另找地方,然后才相中了定海。
以現在的局面,整個清朝疆域能允許趙大貴自由造船的地方只有兩個,一個是香港,一個是定海,都是英國人的地盤,但是斯塔克一系的人還在香港,態度很難琢磨,因此趙大貴也只能先到定海發展了。
不過,定海幾個月后就會回歸清朝懷抱,到時候怎么梳理關系,又是件麻煩事情,這才是趙大貴想獲得定海知縣官職的主要原因。
如果只是造船,徐文強倒不至于那么反對,畢竟他也明白建造西市帆船對中國的意義,就是官府愚昧無知,橫加干涉,也要頂著壓力發展---他真正反對的事情是另一件事情。
造船就是個無底洞,特別是趙大貴這樣造船,就是造好了能不能賣出去都成問題,因此他必須考慮收回成本的問題,然后他想出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多賺錢,靠私鑄銀元和毀錢鑄銅彌補投入。
私鑄銀元利潤不小,以西班牙銀元為例,含銀量只有六錢五分,國際上的售價卻有七錢一分,在清朝各大港口因為用起來方便,很多錢莊都愿意升水兩三成,以八錢以上的價格交易。
如此說來,私鑄銀元的利潤在百分之二十到三十左右,這還是其次,關鍵是非常容易周轉,只要跟幾家大錢莊約定好,就能源源不斷拿到銀錠,生產的銀元也能直接出售,幾乎不會產生庫存。
以大貴商行的技術能力,擁有大量洗石機械,西式帆船的建造都敢挑戰一番,私鑄銀元根本沒有什么難度可言。
然后,關鍵的是私鑄銀元違法,道光皇帝在鴉片戰爭前就頒布非常嚴厲的命令,不允許民間人士私鑄銀元,違者滅好幾個族。
不過,皇帝的命令現在到不了定海,而且定海畢竟是孤島,只要保密措施做得好,官府甚至不太可能知道這邊在私鑄銀元,這也是趙大貴想嘗試這個項目的主要底氣。
而且,趙大貴還有一個未曾跟徐文強提過的小心思,那就是如果自己不做點違法的勾當,還怎么培養手下員工對抗朝廷的心態呢。
私鑄銀元的利潤很高,回本也很快,可以說是一等一的賺錢項目,但跟毀錢鑄銅相比,又差了不止一籌。
以前也說過,道光以前的銀銅兌換比例,白銀一兩可換制錢一千文,而一千文制錢含銅四斤二兩;到了鴉片戰爭前后,銀貴錢賤,白銀一兩可換制錢一千六百文。
也就是說白銀一兩換成制錢,然后再將制錢熔鑄,可獲銅七斤二兩左右。
然而,偏偏在這時期云南的銅生產受到很大影響,銅價沸騰,在市面上一兩銀子最多能買三四斤銅;
再看英國人向中國出售生熟銅的價格,生銅為百斤三十元,熟銅為百斤四十元,也就是生銅為一兩銀子五斤,熟銅為一兩銀子三斤半,很多商人還覺得這價格非常合適。
此外,毀錢得來的銅用來鑄造銅器,價格還能上漲三四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