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商行這幾個月賺了不少錢,只是賺的都是洋布洋棉等洋貨,儲存在庫房或貨棧而已。
總體而言,商行手里如今有價值九十萬元的洋貨,這是按照從洋商那里收購的價格算的,其中八成以上是洋布;
另外,本行也有些貨款要支付,前段時間資金緊張的時候還跟錢莊借過錢,這筆錢約有四十萬元,但不需要一次性付清,而是要分幾個月陸續支付的。
如今,我們賬上的現金少了一些,本來有三萬元左右,今天還給出去兩萬五千元左右,但委托蘇州和本地貨棧出售的洋貨費用這幾天也會陸續送來,應該能把這窟窿補上。
總的而言,商行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純賺五十萬元以上的利潤,就算這段時間周轉有些緊張,也完全能應付過去。”陸掌柜總結地說道,不無自豪之意。
事實上,陳掌柜一直跟資金打交道,對大貴商行三月到八月的發展可謂是驚訝莫名的,不到半年時間就至少賺五十萬元以上的銀元,好吧,更準確說是價值五十萬元的洋布,這在整個魔都商業歷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
雖說魔都商業發達,每年通過魔都交易的貨物價值五千萬元以上,但單單一個商行在半年內就賺五十萬元以上,也是從沒有聽說過的。
因為這個原因,陸掌柜這段時間一直干氣十足,走路都比以前挺拔不少的。
“是啊,如此說來,我大貴商行倒是發展得很快。”趙大貴表面上神色不變,心里卻掀起一股驚濤駭浪,這事情要不好好處理一下,就有可能出現大問題,甚至導致大貴商行倒閉。
“不過,你也說這幾天周轉不靈,還有幾萬元欠賬要支付,你想怎么解決?”趙大貴把記錄賬簿信息的紙張放下,不動聲色地問道。
“也沒什么困難的,催貨棧那邊盡快結賬,或者找錢莊拆借一下資金,都可以。
只是,找錢莊拆借,還要支付不低的利息,有點可惜。”陸掌柜想說什么,最后卻欲言又止。
趙大貴這段時間也歷練出來了,聽明白陸掌柜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點小賬,我這邊出點錢,先頂住就是了,不用每次都麻煩錢莊。
這樣會,你一會兒派幾個伙計到我房間去,拿點錢,把這幾天的賬先對付過去吧。”趙大貴說道。
“那就有勞東家費心了。”陸掌柜呵呵一笑說道。
趙大貴便神色如常地回到自己起居的房間,過得一會兒,陸掌柜果然帶著幾名伙計過來敲門。
趙大貴讓他們進來,然后指著床上的一堆黃燦燦的東西說道:“這是三千兩黃金,約值五萬元銀元,對付一下這幾天的賬,應該沒問題。”
“那肯定沒問題。”陸掌柜笑得跟一朵老花似的。
大貴商行里一直有傳聞,說自家老板喜歡黃金,每次賺點錢就兌換成黃金,找高手匠人鑄造成極為漂亮的金條,然后就藏在睡覺的床板底下的暗箱里。
按照傳言,這批黃金的數量達到四萬、五萬,甚至有說達到十萬兩以上的。
陸掌柜隨手拿起一塊金條看,跟這時代常用的金元寶或長方體的金磚不一樣,是做成梯形的金條,不知以什么工藝做的,上面流光溢彩極為漂亮,還有個蓮花花紋和“大貴商行監制”等字樣。
大貴商行的金條從不往外出售,只有寥寥幾次拿出來做抵押物,跟錢莊借過錢,等到還上錢之后又會急急忙忙拿回去,從不往外送出。
凡是見過大貴商行金條的錢莊人士,都對金條的制作工藝贊不絕口,覺得光澤、顏色和形制,都是一輩子見過的金條中最精致的,甚至有人愿意貼水一成加價購買金條,只是趙大貴從不答應。
“這金條肯定沒問題,別的商家肯定樂意接受。”陸掌柜喜滋滋地說道,沒想到他這一說話,趙大貴就立即改了主意。
“嗯,別家一定會樂意接受,只是如此漂亮的金條,讓那些不懂欣賞的俗人拿去,有些暴殄天物了。
這樣,你還是將這金條拿到錢莊去,作為抵押物借錢出來,只是要說好,我大貴商行的金條決不能落入外人之手,以后還要原樣送回來。”
“可是,那樣一來,必然有利息...”掌柜不由得有些猶豫。
“些許利息不算什么,就按這個辦吧,直接抵押吧。”趙大貴揮了揮手,一副就這樣了的樣子。
陸掌柜多年經商,知道決不能跟自己東家頂著來,雖然覺得東家有些戀金癖,但覺得這不是自己該管的事情,便急忙點頭答應,一會兒就指揮著伙計們找個好箱子裝上這些金條,到熟悉的錢莊抵押借錢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后,趙大貴才坐到床上,渾身冷汗涔涔。
“這一下玩大了,做生意做到快破產,這次算是麻煩大了。”趙大貴不由得喃喃自語。
大貴商行忙活了半年,收獲是價值九十萬元的貨物和四十萬元的外債,別人對此不會有什么想法,只會稱贊大貴商行賺錢賺得多,但趙大貴本人卻絕不會這么想。
貨物不管多暢銷,多么值錢,終歸是貨物,隨時都有滯銷無法套現的危險。
一旦洋貨太多,各家貨棧都滯銷賣不出去,那就有可能全砸在手里,到時候一旦有人拿著債務逼債,所有貨物都得低價清倉,原來九十萬的貨物,能賣出二三十萬就不錯了,然后還有四十萬的債務,那還得倒過來欠錢,非破產不可。
別以為這聳人聽聞,但這就是魔都這段時期發生的真實故事。
魔都開埠后出現過多長慘烈的破產狂潮,其中的第一次就是1845年的年底,因為之前洋布暢銷,洋商高興之下進口太多洋布,導致洋布大規模滯銷,賣不出錢來,在貨棧里堆積如山,折價都無人買。
而之前花大價錢訂購這些洋布的中國買辦和英國洋行,都有大量的外債無法償清,便在債主的逼迫下,一個個破產,關門大吉。
這場破產潮極為慘烈,最開始是從廣州和香港的貿易商開始,然后逐步北移,傳遞到上海,無數洋行和買辦倒閉,原來想在中國開辦分店銷售布匹的英國曼徹斯特的紡織業巨頭們,也遭遇慘重的損失,一個個灰溜溜地回到英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