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該死的應該。”斯塔克想了想,居然點頭說道:“不過,該給的錢,你也不能少給?!?
趙大貴點點頭,將這件提議放在一邊不說。
義升行如今最值錢的東西,除了庫存的大量洋布,就是這些掌柜伙計了。
義升行這兩年做得規模極大,控制整個上海百分之六七十的貿易,一旦把他們拉攏到大貴商行來,獲得義升行原來的貨物來源和生意伙伴,借此得到義升行原來市場占有率的一半,甚至四分之一,都是非常劃算的事情。
最要命的事情是,現在整個上海都風聲鶴唳,也就大貴商行有實力也有意愿接收這些義升行的職員,其他商行,不管旗昌、怡和還是吳健彰,都不會愿意要一家破產商行的伙計的。
也就是說,義升行的掌柜伙計到大貴商行,就會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但到了其他商行,就是做最低級的伙計,也不見得有人要。
大貴商行向來信譽卓著,此番幫忙處理義升行庫存后,在行業內的威望又會上升到新的高度,在此情況下獲得義升行的生意渠道,斯塔克完全能想象得出大貴商行在今后幾年,會發展成什么樣的龐然大物。
至少在46年以后的兩三年里,整個上海都沒有任何一家商行能跟大貴商行平起平坐,就是怡和、旗昌、太初等大洋行都不行。
而且,這里還有一件事情是聰明過人的斯塔克也不能預料到的事情,那就是雖然洋布現在大量滯銷,似乎根本賣不出錢來,但只是暫時的情況。
中國的市場極為龐大,目前的滯銷只是暫時的,只要再過一年甚或半年,洋布的銷售就會重新走上正軌,就算沒有前兩年好,但消化如今的庫存還是不難的事情。
事實上,按照趙大貴的記憶,到一八四六年下半年后洋布的滯銷情況就會大幅緩解,商人們又開始向英國本土訂購洋布,售價也恢復原先的價格,也就是說現在以每匹一塊五的價格買入洋布,半年后就能以接近三塊的價格處理掉。
如此說來,只要能以一百五十萬左右的價格買下義升行的所有庫存,一年內就能以三百萬的價格出售,獲得一百五十萬元的巨額利潤。
所以,不管斯塔克或其他洋行有沒有找到趙大貴這里,他都要趁機買進大量洋布的,只不過既然有人愿意過來讓他敲竹杠,就能順勢再多敲點好處出來。
如果斯塔克能預料到這種情況,此次談判就不會是這樣,或者說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談判。
“這真是勝者得到一切,輸者失去一切,你們中國人把這叫什么來著,成王敗寇,是吧?”斯塔克不甘心地舉杯笑道。
“呵呵,不管什么情況下,你們也不是寇。”趙大貴微微一笑,遙遙向斯塔克舉杯,安慰地說道。
趙大貴和斯塔克達成共識之后,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多日閉門謝客的趙大貴終于出山,先拜訪宮慕久和巴富爾,又與怡和的馬地臣、旗昌的吳利國、吳健彰等有影響力的大商人,然后進行深入的商談。
談論的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現在的洋布滯銷危機愈演愈烈,放著不管,只會嚴重傷害本埠的商業活動,甚至可能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必須由幾家大商行聯合起來,把這個事情止住了,至少不能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
趙大貴的一番高大上的話扔出去,立即贏得大部分商人的共鳴,所有人都覺得的確該有人出來主持公道了。
“只是,我們這幾家還好說,賠了點錢,但還能支撐下去,義升行怎么辦?”有些人問道。
義升行握著上百萬匹的洋布,按以前的價格是三百萬元,就是現在洋布價格腰斬了也有一百五十萬,一旦這批洋布拋到市場上,洋布的價格就會再次跳水,現在至少能賣每匹一塊五,到時候能是能守住一塊錢以上,也是個問題。
真要那樣,洋布真是爛大街了。
義升行的債主們控制了義升行,卻遲遲不敢將洋布瓜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知道其中利害,這批洋布真到市場上會形成進一步的滯銷,自己不知道還要賠多少錢。
“實在不行,就由大貴商行幫忙盤下這批貨吧。”趙大貴大義凜然地說道,卻引起了一片轟動。
接下來的幾天,上海的每個商人都興奮地談論趙大貴的承諾,認為這洋布危機終于有解決的曙光。
然而,趙大貴光說大話不干活,撂下救市的豪言壯語后又縮回自己的商行,閉門不出,讓義升行的債主們著急萬分。
這些債主中既有中國人,也有英國人,商量了一陣之后,只好派人去把趙大老爺請來,好言好語地請他幫忙。
這時候,趙大貴才扣扣索索說道,這事情他愿意幫忙,但能幫得有限,大家伙兒也不要全指望他,可以的話還是多找幾家幫忙才好。
“不知道趙老爺能幫到什么程度?”被推舉起來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商人客氣地問道。
“這些洋布有一百多萬匹,原先價值三百萬,但現在洋布都腰斬了。
我大貴商行有點現金,但也只能出一百二十萬元,把這些貨盤下來?!?
趙大貴這么一說,現場當時就炸開了,大家議論紛紛。
“趙老爺這是趁機壓價啊,”一位性急的商人急吼吼說道,“這些貨就是現在也值一百二十萬,哪能那么便宜賣?”
“原來是這樣?!壁w大貴想了想,起身向大家施禮,“是我趙某想得不周,耽誤各位時間了。
就算趙某今天白來一趟,今天這事就當做沒發生過吧。”
“那怎么行,您先安坐著?!睅讉€老成的商人急忙把趙大貴攔下,又讓人把原先說話的那位悄悄帶到一角去,不要亂說話。
這些人卻明白,一旦今天談不攏,消息傳到外面,洋布的價格恐怕又會暴跌,到時候別說一百二十萬了,恐怕一百萬都拿不到。
“一百二十萬還是太少了,趙老爺向來仁義,多少還是抬高點吧?!弊钤缯f話的那位老商人嘆了口氣說道。
“您也知道現在的世道,各家資金都緊缺,大貴商行能拿出一百二十萬,已經是極限了,就這還要跟錢莊高息借個四五十萬呢。
對了,義升行除了這些洋布,還剩什么東西呢?”趙大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唔,茶葉和生絲、洋貨等不足五萬元,但多少算是值錢的東西。
還有店鋪、地契、房子之類的,上海、蘇州、湖州等地皆有,不過也就四五萬元。
哦,對了,趙老爺原先蘇州的產業還在義升行手里呢,可以借此機會把義升行整個盤下來,把蘇州經商的權利都給收回去?!?
“這不好吧,當時發誓各家都在場,我也誠心誠意賣的產業,現在這么弄,別人不會說我趁火打劫嗎?”趙大貴猶豫起來。
“這哪是要趙老爺破誓呢,是幫義升行呢。這樣,您干脆將義升行全給盤下來,您當初就是將進入蘇州經商的權利賣給義升行的,此番義升行都到了您的手下,不就把這權利重新拿回手里嗎。”那位老商人拍手稱道。
“還有這種操作?”趙大貴疑惑地說道,又轉向另一邊的英國人,“保羅先生,我知道您不僅是商人,還是位了不起的律師,在英國最好的法律學校讀過書。
我想問您一下,這種提法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