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上的死水黑池浮起來一個酒壇后,又浮起了什么,以致膽大的李狐失聲驚叫,除了他和那個英軍,沒人說得清楚。對于李狐和那個英軍來說,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寧愿騙自己看走眼了。而且,還有更令人驚訝的事等在后頭,李狐一直都覺得那段時間是在做夢。
那晚之后,李狐在島上待了足足半月,待日軍暫停搜捕了,他才和受傷的英軍返回到廟子湖島。沒想到,李狐載著受傷的英軍回廟子湖島時,駛出了很遠都找不到方向。李狐覺得那片海域很陌生,似乎從沒來過。李狐望著天空,又望著無邊的海面,總覺得他那晚漂得太遠了,遠到超乎他的想象。
李狐在海上又待了五日,幾乎要渴死時,他和英軍戰俘才千辛萬苦地回到廟子湖島。隨后,李狐才意識到一個驚人的現象——那就是半月前他漂到最快三天才能駛到的遠海孤島,可那晚他和英軍戰俘昏迷后,用的時間卻不足半日。李狐和幸存的英軍戰俘都搞不懂,還以為昏迷了幾天,但又覺得不可能呀,否則那時應該會感到饑渴。況且,那晚還有個英軍戰俘游過來,只不過被海底的東西拖下去了。正是因為有人游過來,李狐才一直以為沒漂多遠,誰知道真相竟是如此。而這件事,也成為了李狐天天苦思不解的謎團。
從那以后,李狐也成了一個謎。
1943年,中國抗日逐漸有起色了,李狐竟然丟下祖傳的打漁手藝,帶著家眷去了北方。他先在天津落腳,在一位李姓富商手下干事,不到一年他就忽然有了本錢,到北京開了一家酒鋪。那酒鋪的位置在東四牌樓那一帶,一同北上的還有幾個山西人,生意都做得挺不錯的。快要鬧文革時,好幾個酒鋪被抄了,李狐見情勢不對,便帶著一家老小又逃回南方。
逃亡時,李狐已經50多歲了,不僅有兩個兒子,還有兩個孫子,一家三代同堂。那年,他們什么都沒帶,只帶了一個黃色漆皮的木箱。那個黃漆木箱是李狐從舟山帶來的,他一直沒讓其他人看一看里面藏有什么東西。李狐的老婆猜想,木箱里的東西是老公在東海孤島上發現的龍蛋,好幾次她想偷看一眼,都被李狐發現,并厲聲喝開了。久而久之,李家人就沒了興趣,直到李狐那一代的人都快死光了,箱子也沒再打開過。
由北到南,李狐一家最后在廣東中山落腳,并又開了一家“李記酒館”。酒館一直由李狐管著,不是他想管,而是他老婆和兩個兒子死得早。直到孫子漸漸長大了,李狐才把酒館交給一個名叫李光輝的孫子打理。還有一個孫子叫李海洋,是李光輝的哥哥,可他得不到李狐的喜愛,早早就被趕出家門,在外面靠自己的雙手謀生,誰也搞不懂李狐的想法。
78年的春天,李海洋和李光輝兩兄弟先后有了一個兒子,李光輝的兒子自然是衣食無憂,而李海洋的兒子從小就吃盡苦頭,很少有機會見到太爺爺。李光輝的兒子高中就去英國念書了,李海洋的兒子卻還在中山市井里打工,李狐也極少過問。李海洋對爺爺和弟弟的態度很不滿,一心想自己開個酒館,壓壓爺爺和弟弟的氣焰。做父親的常常把心愿加注在兒子身上,于是李海洋就給兒子取了個名字——李狂藥,狂藥就是酒的一種別稱。
90年代后,散裝買賣的酒館已經很少了,只有幾家還撐得下去,包括李狐的李記酒館。李狂藥自小混跡在市井里,他懂得父母的苦處,所以也很想開一家酒館。97年時,李狂藥終于幫父親攢了些錢,勉強地開了一家很小的酒館,結果卻發生了一連串意外的事。
97年的農歷4月8日,廣東中山的長洲一帶很是熱鬧,一時間跳出許多舞醉龍的人。醉龍始于宋代,盛于明清,源于中山市西區長洲村。在每年的農歷四月八“浴佛節”祭祀中舉行,但現在有的人更喜歡稱之為醉龍節。
舞醉龍整個過程包括拜祀、插金花、請龍、三拜九叩、喝酒、席間舞龍、灌酒、巡游。舞醉龍時,舞龍者如略有清醒,持酒壇者則又強灌,務必使舞龍者醉之。醉龍舞融匯了武術南拳、醉拳、雜耍等技藝于一體,和普通的龍舞不同,酒量不好的人根本舞不來。李狂藥從小就在舞龍隊里討生活,不是他喜歡,而是酬勞給得特別多,而且能喝到平時喝不到的好酒。
97年的那一天,李狂藥照例去街上舞醉龍,而他家的酒館也趁著節日開張,迎來了不少客人。大街上,李狂藥負責龍頭的部分,熱得一身汗,還要猛地被灌酒。街邊的老小一路圍觀,有的地方還搭抬看戲、圍桌拼酒、吃欒樨餅。一起舞醉龍的有5支隊伍,一路舞去,不僅猛地灌酒,還要狂灑酒雨,空氣里的酒香會十日不消,最后沒有醉倒的隊伍就能喝到最美味的陳釀。
所謂的陳釀,也和醉龍賽一樣,從十多個酒佬自釀的白酒里選一壇最好的。誰能折服大家的口味,誰就能在醉龍節那天獻上自己釀造的白酒,自家的生意也會因而紅火一年。自打李狐去到中山,每年都是他的陳釀奪魁。那些酒壇里的酒都不年輕,甚至比人還老,味道極香,根本沒法量產,所以顯得很珍貴。
自從李狂藥長大后,李狐就不喜歡醉龍節了,因為每次都是李狂藥那支隊伍堅持下來,喝到了他珍貴的陳釀。李狂藥搞不懂長輩的心思,卻又爭強好勝,偏要在醉龍節替他父親爭口氣。這一次,沒有懸念,又是李狂藥那支隊伍一路闖過酒陣,到達了長洲的侯王廟。在那里,大家擺著桌椅,守著酒壇,等著那壇陳釀的啟封,一過嘴癮。
然而,在打開那壇塵封數十年的陳釀時,歡騰的氣氛卻瞬間降至冰點。
那天下午,守在侯王廟的人焦急地等待,當看到一撥頭系紅綢的人,手持赤色的木質雕龍,踏著醉步而來,他們就激動地喊起來。李狂藥一口豪飲,一路舉頭噴酒,仿佛天龍播雨。一時間,雄風驟卷,酒霖飛濺。李狂藥準備到終點時,一個壯漢就拋出陳釀酒壇,這時候最考驗功夫,倘若接不中,那可要當著大家的面丟人了。
所幸,李狂藥練了不下千次,輕松地接住了那壇陳釀,并把酒壇送到人群前的大圓桌上。李狐見到李狂藥這個曾孫,沒有露出笑臉,板著臉將酒壇啟封。這個關頭,大家都湊上前,想要第一個聞到酒香。
不想,這次啟封后,酒壇里竟飄出奇怪的味道,一點兒也不香。李狂藥探頭一看,澄澄的液體里浮著一個小小的頭骨,酒水都被它破壞了。李狐見狀,大吃一驚,連連說這不可能。其實,在酒壇沒啟封前,誰都不知道酒壇里有古怪。因為釀酒人會準備兩壇,一壇用來比試,另一壇就在醉龍節那天才打開。
大家察覺到不對勁,想問怎么回事,卻見李狐一陣抽搐,竟然中風倒下了。李狂藥一開始以為太爺爺故意捉弄他,看到眼前的情況,才覺得太爺爺也不知情。不知為什么,李狐竟會這么激動,還立刻中風了。其他人搞不清楚狀況,畢竟李狐已經百歲了,還能活著就算奇跡了,中風了也沒什么稀奇的。
在場的,只有李狂藥是李狐的親人,其他李家人都在酒館里招呼生意。縱使李狂藥不喜歡太爺爺,他還是背著太爺爺去了醫院。有個小伙子一時好奇,趁大家不注意,將手探入酒壇,想要抓起浮著的頭骨。怎知,小伙子一碰,頭骨就化在酒水里,變成了淤泥一樣的東西。大家紛紛議論,這頭骨肯定泡了很多年,否則不會融掉。接著,大家又在猜李狐那老頭是不是殺過人,要不然壇子里怎么會有頭骨,他又怎么會如此么驚恐。
看著李狂藥離去,有幾個平日里不服氣的酒佬就說:“老李家的酒都很一般的,只有在醉龍節這一天才有好酒。你們看這壇子上的泥土,紅紅的,根本不是我們長洲這邊的土。”
“對啊,我也發現了,老李每次要到醉龍節了,他都會到外地去,大概是從外面偷來的酒吧?要不然,他為什么不知道里面有個死人頭呢?”大家起哄道。
幾天后,大家才從各種渠道里得到消息,酒壇里的頭骨不是人類的,而是猿猴的頭骨。因為不算犯罪,所以這事就過去了。只不過,李家卻掀起了很大的風波,久久不能平息。那天下午,李狂藥把太爺爺送到醫院里,又急忙趕去太爺爺的家里,要通知他叔叔一家人。哪知道,他叔叔一家人先想到的是怎么分家產,還以為李狂藥要來爭。
酒館后面是李家的住宅,分為兩層,第一層是李狐住的地方。李光輝一聽爺爺中風了,估摸好不了了,于是就想去私開爺爺屋里的黃漆木箱。多年來,李家人都聽說過李狐在東海上的經歷,他們雖然不相信有龍蛋,但都認為黃漆木箱里有東海珍寶。李光輝垂涎已久,等李狂藥一走,他就撬開爺爺的房門,心急火燎地去找黃漆木箱,完全沒有立刻去看爺爺的念頭。
砰!砰!砰!
李光輝聽到房間內有動靜,還以為侄子李狂藥沒走,于是警覺地伸頭出去望了一眼。確定沒人過來,客人都在酒館前廳,李光輝才又把門關上。現在爺爺要歸天了,李光輝著急地想把木箱里的寶貝換走,免得要跟他哥分財產。只要找到木箱,撬開它,換一個破罐子進去就行了。
李光輝如意算盤打得很好,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可房間內又傳出奇怪的敲打聲。找了找,李光輝發現敲打聲來自一個柜子,打開一看,原來黃漆木箱就在里面。這么多年了,李光輝只遠遠地見過木箱三次,今天可是頭一次近距離摸到那神秘的木箱。仔細一瞧,木箱有數個小孔,并不是密封的。木箱上的兩把鎖油亮亮的,應該經常又開又關。李光輝琢磨,一定是爺爺經常關上門欣賞珍寶,老不死真是夠吝嗇的。
過了一會兒,李光輝找來一把斧頭,將兩把大鎖劈開了。準備打開木箱的那一刻,李光輝卻猶豫住了,心說萬一爺爺還能動怎么辦,誰知道李狂藥有沒有騙他?這樣一來,爺爺搞不好會把財產都分給他那該死的哥哥!可是箱子都被劈開了,現在回頭也來不及了。李光輝放下斧子,小心翼翼地想要打開木箱,這時卻有一個人在敲門,嚇得他馬上縮回雙手。
“開門呀!”
李光輝一聽,知道是他老婆,驚跳的心才定下來。他把門打開,他老婆就急說前廳有人在打架,還不快去幫忙。李光輝望到前面的人真的打起來了,便和老婆匆匆過去勸架。他們倆一走開,李狐房里的黃漆木箱就砰砰地狂響起來,然后木箱蓋子就緩緩地自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