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狀況讓樹爾有些錯愕——金步日伏在他的寬大書案上, 一動不動,像是失去了意識。而黑衣的普云立在一旁,手中托著什么, 微微放著光芒。最奇怪的是, 路瑕竟然也在!穿著灰色長袍的路瑕, 冷冷看著普云, 甚至沒有搭理突然闖入的樹爾和柏青。
“你們——這是怎么了?”樹爾眨眨眼, 一時理不清情況。
柏青笑著走動路瑕身邊,依舊是搖著手中的輕扇:“小丫頭,你家?guī)煾笡]有來嗎?”說著, 他右手一揮,一道銀光掃到樹爾身前, 樹爾頓時覺得前方多了道看不見的屏障。
“若是師尊親至, 又怎會讓你們壞了事。”普云說起話來不緊不慢的, 若是閉上眼睛,幾乎讓人覺得這三人是親近的朋友, 這只不過是在敘談罷了,哪里聽得出正劍拔弩張、氣氛緊張。
“呵呵,你師父他從來也不露出臉來給人見見,都不知道是不是曾經(jīng)的老朋友……不如你帶口信給他,就說我們很想和他敘敘舊罷。”柏青笑著說話, 手里卻不放松又在金步日的周身布下了一道屏障。
“哼!”普云輕哼一聲, 攤開手掌, 露出了掌心里的東西——一顆已接近透明的紫色琉璃珠, “還有用嗎?看看, 已經(jīng)只剩一點點了。”
“不過是毫無力量的回憶不是?一點點手段便可以把它們摧毀了!”路瑕像是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樹爾看向他, 只見他的臉色愈加的蒼白,也不知能撐多久,雖然還沒弄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樹爾還是不禁擔心起路瑕的身子。
“是嗎?你們倆若是真這么想,就不會到現(xiàn)在還是此般模樣了……”突然又傳來一個聲音,只見一個人,一個絕不該出現(xiàn)的人從金步日身后的琥珀屏風后轉(zhuǎn)了出來,仍舊是一雙細長狐貍眼,尖尖下頜襯著一張鮮紅欲滴的嘴,樹爾“啊——”的一聲叫出聲來!
竟然是“妖孽男”!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殷師弟,”而普云說的話卻是讓樹爾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你也到了。”
“普云師姐,你先休息一會吧……”“妖孽男”臉上掛著笑意,走到了普云側前方,看見樹爾還對她扯了扯嘴角,“兩位,初次見面,在下殷錯。”原來這“妖孽男”名字叫殷錯,可是……他既然是普云的師弟,又怎么會,師姐想著方兒的把自己弄到金步日身邊,師弟卻在半道要劫親呢?樹爾還是覺得腦子亂得很,不知道到底哪里想錯了。
“殷將軍是吧?”柏青冷笑一聲,手中扇子輕搖,“聽聞,當初夔國珞安公主本來是要嫁給那小子的吧?”說著,柏青指了指書案上仍舊毫不動彈的金步日。
“……”殷錯臉上斂了笑意,細長狐貍眼中像是要射出針刺來,把面前帶著意味深長微笑的柏青扎個透心穿!
路瑕卻是終于轉(zhuǎn)頭看了看站在門邊的樹爾,臉上表露無疑的關切神情。樹爾倒不覺得有什么問題,金步日那家伙脾氣那么古怪,她也早知道之前有很多次決定好的親事都被他攪黃了。只不過,樹爾很好奇這個”妖孽男“殷錯怎么成了將軍了,又和那個夔國公主有這怎么樣的糾結……
可惜,柏青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因為樹爾有麻煩了。
樹爾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御書房里的對峙,卻是突然后頸一緊,被人給揪住了!
“殷錯,把他們攔住。”說話人的聲音帶著極重的雜音,讓人聽不出他本來的音色,“普云,還不出來!”
“是。”殷錯斂色道,而本來轉(zhuǎn)到后室的普云也應聲道。
樹爾扭動掙扎著想要看看身后抓著她的是什么人,卻是怎么也脫不開轉(zhuǎn)不動,頸后那只手揪得實在太緊。
“放開她!”路瑕大聲的喝道,卻不知是否牽動了身上的舊患,“咳咳——”幾聲,竟然咳出一口血來。
“……自己都已經(jīng)這番模樣了……”不知為什么,身后的那人見到路瑕的樣子,卻是手一顫,樹爾奇怪地蹙起眉頭,“殷錯,給我把他們倆攔住了!普云,帶著那小子跟上來!”
說完,抓著樹爾的那人縱身而起,路瑕和柏青剛要有動作就被殷錯一道冰光攔個正著。而黑衣長裙的普云像是一道暗影一般以極為迅捷的速度,破開了柏青那道屏障,一把拉起仍沒有反應的金步日,借著殷錯的掩護,順利奔到了門外,追隨著帶走樹爾那人而去。
樹爾被人牢牢抓著,幾乎動彈不得,見反正脫逃無望,她索性不去理了,仔細的欣賞起身下的景色。
見樹爾沒有動靜,倒是抓她那人心中生疑:“你在做什么?不害怕嗎?”
“你是抓我,又不是要殺我……即便是要殺我,我也打不過你啊!那還不如省點力氣吧……”樹爾淡淡答道。
身后那人先是一愣,繼而朗聲笑起來:“你這丫頭……”不知為什么,這個有些親近的稱呼,讓樹爾有些恍神,我應該認識這個人嗎?
不知過了多久,樹爾都已經(jīng)有些疲倦了,終于到了目的地了。那人帶著樹爾落到地上,推著樹爾進了一個不知是做什么的洞穴。
“啊——”樹爾被很不小心的推到了角落里,幸好屁股下邊有草墊,不然肯定得摔傷。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抓嗎?”終于見到了抓自己的人,卻讓樹爾大大失望,只因為這人竟然從頭到腳把自己罩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雙眼睛。這樣一來,樹爾完全看不出這人到底什么模樣了。
“好奇!怎么會不好奇呢?”樹爾輕笑一聲回答道,“不過,大叔你很明顯不想告訴我嘛……把自己包得這么嚴實,那我又何必多此一問。”
“師尊。”正說著話,普云也到了,“拎”著金步日走了進來。
“就放在她身邊吧。”先前那人吩咐普云道,“布下結界,別讓他們溜了。你跟我到外邊來。”
說完,普云的師父便背著手走了出去,普云垂首稱是。
“你們倆也很久沒見了……”說著,樹爾看著普云一把把金步日甩了過來,躲也不是,接也不是。眼見金步日就要倒在堅硬的石地上,只好硬著頭皮去接,卻是被強大的慣性帶著向后倒去,腦袋狠狠撞上了身后的石壁,幸好有高高的發(fā)髻緩沖,不然非得眼冒金星不可。
看看懷里的金步日,仍是昏迷著,樹爾有些擔心:“普云,他這是被你們怎么了?”
“放心,不過是被弄暈了,過會就醒了。”普云冷冷道,“我布下了結界,不要妄想逃走。”說著,她指了指離樹爾三步遠的地方,一道泛著銀光的透明屏障,把他們和普云隔開了。
“……”樹爾默然,卻在普云即將走出山洞的時候喊了一聲,“普云……越王他……還好嗎?”
“……好。”普云頓了頓,卻只是側著頭說了這么一個字,說完就走了出去。
扶著金步日站起來,樹爾四下看了看,這個洞穴里除了自己站的這塊有些破舊的草墊意外,什么都沒有。樹爾咬著牙,用背頂著金步日,把身下的草墊迅速扒拉到了一塊,鋪成了大概一人長,再把背上的金步日放倒在上面……這幾下動作下來,直把樹爾累得喘息不止,男人果然看起來瘦,分量可是不輕。樹爾耗盡了力氣,一下子坐了下來,呼呼地出著氣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
出云宮里,侍衛(wèi)內(nèi)侍宮女們先是覺得,自己怎么會在傍晚時分就開始眼皮打架,繼而就有一長段時間的記憶空白,難道自己真的睡著了?在回過神來時便已經(jīng)沒有世間給他們想這些其它的了——皇帝不見了!
沒有人知道金步日到哪里去了,最后的相關事情是前一夜的時候曾在御書房召見普云大師……可是這個時侯,普云也不見了!整個出云宮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每個更人都在四下的尋找,又不敢向正殿上已經(jīng)候著了眾臣求助,閔太妃更是急得病倒了,只能靜臥在床榻之上聽著下邊人傳來的消息——仍是找不到皇帝陛下。
出云宮上空的地方,兩個年輕男子靜靜地看著身下的混亂局面。
“現(xiàn)在怎么辦?”柏青難得地一臉嚴肅,“不趕緊把那小子找回來,只怕……”
“……”路瑕沒有答話,還在為柏青貿(mào)貿(mào)然把樹爾帶來而生氣。
“你現(xiàn)在和我置氣也不是辦法啊!”柏青提高的聲音,“若是不趕緊找到他們,只怕……不只是你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這片大地也該亂了……”
“昨日你可有在殷錯身上察覺到什么嗎?”路瑕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問了這么個奇怪的問題。
“怎么?你也發(fā)現(xiàn)了?”柏青一笑道,“那家伙身上的邪氣,隔著千里都能聞到……我就說他一介凡子,何來突然得了這么一身看不出來歷的本事。”
“我擔心,那個咱們的老對手,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足以動搖天地的方法……妖化了殷錯。”說到這里,路瑕的聲音也不免有絲顫抖。
“……若真是這樣,那只怕我們已經(jīng)無法與他對抗了。”柏青看著身下仍是喧鬧不休的場景,“還是向上面求助吧。”
“……我從琉璃谷搶來琉璃珠,早就已是帶罪之身,要是這么去回報,只怕不但找不到幫手,還會把自己也交代在那里……”路瑕輕嘆一聲,駕云向南而去,柏青也只好跟上去,畢竟那邊還有一大幫人等著交待呢……
樹爾一夜沒睡,又被折騰了半天,此時倦到不行,靠著有些發(fā)潮的石壁沉沉睡去。過了不知多久,覺得身邊一涼,想來覺輕的樹爾立馬便醒了。睜開眼,樹爾正對上一雙褐色的眸子,許久未見,那雙眼中的金光似乎又明顯了一些。
“你——”金步日幾乎要掐自己一把來確認現(xiàn)在是在夢中還是……
“你醒了。”樹爾半天也只說出了這三個字,金步日愣著看了一會才道:“我們這是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樹爾苦笑道,“反正,我們是暫時跑不了了。”樹爾說著,指了指那道普云布下的結界。
“是什么人?怎么會把你也……”金步日似乎恢復了不少,不再是一臉愕然,只是眼中的疑惑絲毫不減,他走到樹爾身側坐下,有些茫然地看看就在身邊的這個女人……還是這么不愛上妝,一張素面透著幾分虛弱的蒼白……似乎倒是胖了一些,看來在外邊過得還是挺好的……
“只是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樹爾的臉有些紅,不禁暗罵自己怎么總是在他面前這么沒用……其實,她早在金步日醒來之前,不也是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人……這個總也忘不掉的家伙。
“太久沒見了……想看看你是不是變了。”金步日只覺得,有她在身邊,哪怕是當下這樣麻煩的局面,也能笑得出來。想著,臉上就露出了自在的笑容。
“能怎么變,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還能一下子變得美若天仙去……”樹爾悶悶地道,自己也奇怪,為什么在他面前說話時,就會自然而然的帶著女子的嬌蠻。
“呵呵,的確是沒怎么變……”金步日呵呵笑起來,笑聲在不大的石穴里蕩起層層回音,樹爾一怔,旋而也帶著羞意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