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爾不知自己已經走出了多遠距離, 反正月亮已經沉了下去,天漸大亮……眼前依舊是不見變化的樹林。實在是走不動了,依靠著一棵大樹想要休息一會……終於!聽見了人聲!在自己的左手邊不遠的地方, 傳來對話聲!
樹爾一下振奮了精神, 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向著那邊走去。撥開樹叢, 轉過粗大的樹幹, 果然是金步日他們!
“赤精子,一夜了,你終究是沒能趕在我們前喚醒他。”蒙面人冷冷對將金步日護在身後的老道士說道, “沒有月狐心血,你又如何能僅靠幾個符咒便妄想喚醒轉世的琉璃心!”
“即便如此, 也不能讓他落在你們手裡。”赤精子淡淡道, “一旦由得你們強行喚醒他, 誰知道會釀出怎樣的禍端。”
金步日怎麼還沒有醒來?樹爾看到了老道士赤精子身後依舊閉著雙眼,毫無反應的金步日……難道還在那個夢中?
躲在較遠地方的樹叢後, 樹爾透過枝葉的縫隙觀察著前邊的狀況。
普雲和殷錯此時卻不知了去向,不知是不是這蒙面人又有了什麼計劃。樹爾沒見到另兩人,不禁擔心那個老道士來,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但至少還是看得出他在保護金步日。
“ 不能讓他們算計了他……”這麼想著, 樹爾便四下裡仔細觀察起來, 果然被她發現了問題……在那個老道士身後不遠的地方, 閃過一線不尋常的顏色, 雖只是一瞬, 樹爾還是認出了普雲身上的玄色緞袍。看來,她是想要從後面偷襲老道士, 一下從他手中搶過金步日。
樹爾一心主注意著金步日那邊,卻沒發覺自己的問題……她的身後靜靜站了一個人,一個熟悉而又不熟悉的男人,一個對樹爾來說十分神秘的男人。
“你是怎麼從師尊的封印裡出來的呢……”耳邊突然傳來一句輕而冰冷的說話,直讓樹爾頓時身子一震,由腹底生出一股涼氣……
樹爾聽出了是誰,那個“妖孽男”……在周城外讓她陷入血腥的搶親匪首,打女人也下手又狠又準的傢伙。
樹爾慢慢轉過身子,仰起頭正迎上殷錯帶著冷笑的臉。還不及有其他反應,樹爾被一把拽了起來,殷錯下手毫不留情,箍在樹爾手臂上的手像是一副鐵鐐,直疼得讓樹爾“嘶”的吸了口冷氣。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吧……”殷錯將臉湊到樹爾臉邊,冷冷笑道,“看起來你還是很聽話,記得我是誰嘛……”
“大俠這樣的俏麗容貌,又怎麼會輕易忘記呢?”樹爾皺著眉別開臉,冷冷回答。
“哼……”殷錯冷哼一聲,抓著樹爾就是一甩,手迅不及反應地襲到——“啪啪!”兩個響亮的巴掌狠狠呼在了樹爾臉上,勁力之大,打得樹爾嘴角滲出了血。
“這樣子應該記得更牢了纔對吧……”殷錯面上仍是笑著,這笑容彷彿剛纔是在輕輕拂過樹爾的臉頰一般的溫柔。
樹爾用自由的那隻手拭去嘴角的血痕,輕哼一聲,這個男人是個變態、虐待狂!樹爾在心裡恨恨道。
殷錯捏住樹爾的下巴,任樹爾怎麼帥也脫不開,他湊近了臉,一字一句的說著像是每個字都是從牙縫之中擠了出來,帶著深深的恨意:“安分一點,我還留著你有用!”
樹爾沒有覺得害怕,只是對挾住她的這個漂亮男人充滿了莫名的懼意,因爲他身上有太多可怕的情緒,讓靠近的人都能清晰的感覺得到。
被殷錯拉著走出了藏身的樹叢,來到蒙面人和赤精子對峙的地方,走到了他們視線範圍之內。被推搡著,樹爾幾乎是跌撞了出來,要不是手臂還被死死地握在殷錯的手裡,一定會狠狠摔到地上去了。
“師尊,這死丫頭不知怎麼逃出來了。”殷錯走到蒙面人身邊,輕聲道。
“……”看了一眼強忍著手臂上疼痛的樹爾,蒙面人沒有說什麼,只是示意殷錯小心注意著。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位便是身帶月狐心血的楊家女吧?”赤精子看向樹爾,微微蹙起眉頭問道。
“道長好眼力。”殷錯冷笑道,“既然喚醒琉璃心的關鍵在我們手上,你徒然得了姓金的小子也沒有用,不如交給我們,有我們師尊發動陣法喚醒了他……至於後邊的事情,再好商量。”
“這位也是朋友你的高徒啊……可是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從你這學到什麼本事嘛。”赤精子沒有搭理殷錯,仍是對著蒙面人說話,“是否因爲感覺到了他身上太多的不可控制,所以朋友才這樣有所保留呢?”
殷錯臉色未變,手上卻是一緊,樹爾頓時覺得像是被鋼箍勒住了手臂,疼得滴下眼淚來。
“赤精子你又何必這樣想著方來破壞我們師徒間的默契……左右你是跑不掉的!”蒙面人話音剛落,一直潛伏著的普雲應聲而起,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赤精子的的身後——金步日的方向。
“小心!”樹爾出聲提醒,終究是慢了一拍,眼見著金步日被普雲搶到,拋向了蒙面人。
蒙面人接住昏迷的金步日,輕笑一聲:“赤精子,不要說什麼自己和他淵源頗深,以爲我不知道你正是釀成當年那場悲劇的真正兇手嗎?!虧你還有這個臉來說要救這個因爲你而陷入劫數的凡人!”
“貧道當年不過是秉著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下了戰亂中的一個凡人——”
“狡辯!你不是算出他是能爲你應劫之人,纔不惜費了一顆偷來的琉璃心,救下那個本該一早死去的凡人少年麼!”不知爲什麼,蒙面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自己的話似乎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聽到蒙面人的指責,赤精子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卻突然想是想起了什麼,指著蒙面人顫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了!我知道你是誰了!可是你不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蒙面人一道紅光擊中,轟然倒下。
“普雲,在他身上種下囚符。”蒙面人拉起金步日轉身往之前的空地的方向而去,頭也不回的吩咐身後的普雲,“完事後,立馬趕過來。”
“是。”普雲恭敬稱是。
“咱們也該走了……”樹爾被殷錯輕輕一扯,拉著跟上蒙面人步子。
樹爾半天沒有說話。本來還寄望著,那個看起來很厲害的赤精子能救出金步日和自己,卻不想竟然在這個蒙面人面前不堪一擊,而且……聽他們倆的對話來看,似乎那個赤精子也不是什麼好人……突然一下子好像多了太多東西擠進腦子裡,樹爾有些混亂,她得理出一個脈絡出來……
這片樹林應該就是夢中出現過的那個地方,自己做過的那一連串怪夢,看來都隱藏著秘密,自己難道不是撞到狗屎運才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這裡,而是一早就定下的事情?金步日是否就是夢裡那個碧發金瞳的琉璃?自己難道是月狐瑯?可是……琉璃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而且記得在夢中聽到的是說,他再也不會有轉世的機會啊?那月狐瑯也就應該應誓了纔對啊……怎麼?
樹爾想起了在原來那個世界時,總是遇上的奇怪事情……那些算命師、相士、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甚至是喇嘛爲什麼都對她表現出奇怪的態度……若是自己真是與月狐瑯有關係,那這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還有自己對金步日那樣不能剋制的感情……樹爾忍不住地懷疑起自己和金步日這樣的相遇相識相愛究竟是命中註定……還是因爲其他人的命運呢?
路瑕和柏青乘著船到了一片灰色的海域,剛進入就被攔下了。
“在下柏青,求見南荒山謫仙。”柏青朗聲對著前面看不見的對方說道,“還望守衛代爲通傳。”
半晌沒有動靜,路瑕疑惑地看向柏青:“怎麼,他們不會不給你這個面子吧?”
“稍安勿躁,這南荒山掌勢的,與我還是有些交情,咱們來找他不會有錯。”柏青安慰有些焦躁的路瑕,卻也能理解他的失態,畢竟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樹爾和金步日,事情越鬧越大,只怕瞞不住上面了……那樣的話,不禁他們倆,連帶瑩姬和明月姬,以及月狐一家都會牽扯其中……白白費了楊家的一番犧牲。
“兩位請——”傳來聲音,傳終於又能前進了。
緩緩駛進一個三面環山的狹長水域,兩邊都籠在濃濃霧氣之中,路瑕二人乘坐的船如今是在自行前進,完全不是他們在控制。
越往前去,霧氣似乎淡了不少,待到眼前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門廊時,已經能夠看清四周的模樣了……黝黑的石壁上像是橫插上去的建了許多古怪式樣的房屋,那道十數丈高的門廊上題著三個大字——“南荒山”,字體詭異,顯得邪氣橫生。
門廊後便是一條同樣狹長的石梯,直通到山崖上的一片樓閣,那裡應該就是他們今日的目的地了。
船穩穩地停靠在了岸邊,柏青和路瑕跳下船,驀地出現兩道人影,瞬間就到了他們身前,一青一紅的兩個少女,梳著各歪向一邊的髮髻,輕聲道:“貴客請這邊走。”
“麻煩引路了。”柏青一扯在一旁看著這兩個長相奇異的少女出神的路瑕,跟上前面帶路的少女腳步,輕聲告訴路瑕,“不要去探究他們的來歷,這裡大多都是在上面獲了罪以後,仗著法力高強脫逃出來的仙人,有不少甚至是萼綠華女仙時期便成名的仙人,開罪不得……不然上邊也不會對他們毫無辦法了。”
“……”路瑕微微點頭,收回自己好奇的眼神,老老實實跟著前面一蹦一跳引路的青紅少女,向上而去。
“那你認識的南荒山掌勢是?”路瑕還是忍不住輕聲問柏青道,“他可會願意幫這件事?”
“我也不能確定……”柏青微微搖頭,“不過,當年他欠了我一個忙,如今我來找他,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應該會答應的。”
“希望如此……”路瑕擡起頭看看已經不遠了的頂處,樓閣修建得頗爲奢華,幾乎不遜於凌霄殿了……果然是不懼不畏的南荒山,卻不知這裡的主人究竟是怎番模樣,又到底是何等人物……
“貴客請自行進去吧,掌勢已經在等候兩位了。”青紅少女站在門邊燦然一笑,本來是幾位可愛的模樣……可惜一張是青油發亮的麪皮,一個像是被暴曬了多日般通紅,這一笑不由得更生出些讓人不適的感覺。
“多謝兩位了。”柏青向青紅少女致謝,路瑕也忙躬身行禮。再一擡頭就已經不見二人的蹤影,如出現時一般消失了。
“走吧。”柏青推開大門,領著路瑕走了進去。
雄偉的大殿上瀰漫著的卻是一種靡靡詭異的氛圍,香爐中的飄出的香菸經久不散,縈繞在大殿之中,愈加顯得陰鬱涼寒。
“柏青啊……”還沒有見到人,先聽到了她的聲音,溫柔卻讓人不敢親近,因爲聲音裡面透出的寒氣讓人心生懼意。
“柏青見過魂王。”柏青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路瑕也忙依樣下拜。
“這後面跟著的……不是奉儀星君的公子嗎?”這個聲音呵呵笑出聲來,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魂王英明,小仙正是醍醐。”路瑕先是一愣,繼而定神答道。
“哦?既然被認出來了,那就不要再頂著這張假皮相與我答話!”突然,魂王的聲音冷厲了起來,喝令路瑕顯出本來面目。
“當然……”路瑕站起身,略一凝神,身上漸漸起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