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爾??????”喊住眼前這個清瘦而凄然的身影,月卻不知該說些什么。聰慧如他又怎會不知樹爾的一片心意,只是他無法再向她作出什么承諾,甚至連感謝的話都不知從何說起。
手扶在門框上的樹爾沒有回頭:“不用謝我了,我也只能幫到這樣。要得到美人芳心,還得看你自己的。”樹爾走進房間,這時才轉過身來,送給月一個溫柔的笑臉,“晚了,我要睡咯。”
“好,那你休息吧。”月看著樹爾合上房門,吹熄燭火后又在她門前怔怔立了一會才離去。
“放心吧,月,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你身上的寂寞告訴我你需要菊朵這樣的好女孩。只要你能讓她愛上你,你們會幸福的。好期待你們會有怎樣漂亮的孩子呢!好象現在想這個還早了點哦!媽媽,我到這個世界以來好象遇見的都是好人呢,也許是老天覺得以前虧欠了我吧。你現在怎么樣呢?是不是和田叔叔在一起?希望你也快樂,不要想我。”仰面躺在床上,望著紗帳出神,腦子里閃著一張張人臉,直到眼皮沉重到合上。
接下來的幾天,樹爾都沒有見到月,連竹風出現的時候都比他多,也不知是在忙還是在躲。
“楊姐姐!”正在園子里散心的樹爾迎來了她的客人。
“參見公主。”樹爾忙行禮。
“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拘謹了,憋屈的緊。”菊朵像是對樹爾的見外有些不滿,“我既然叫你聲姐姐,就沒把我這公主的身份當回事,而是真心愿與姐姐你相交,你又何必如此生分。”
“妹妹坦率可愛,倒是我這做姐姐的太拘泥于身份、放不開了。”樹爾笑著搖搖頭,“妹妹今日來想必是來聽曲的?”
“倒也不全是。”菊朵一笑,拉樹爾坐在一株桃樹下的石凳上,“姐姐當日的那一曲卻不知是什么名字?”
“《笑紅塵》。慚愧的很,其實這曲子并不是姐姐我所做,而是我師父的作品。所以這曲中瀟灑飄然的姿態,我實在是未能盡悟,讓妹妹笑話了。”
“難怪我覺得姐姐你溫婉可親,卻不像歌中那般肆意無懼。”菊朵輕輕一笑,“不過,姐姐所唱的另有種悵然若失的傷感,也是別有味道。”
“妹妹過獎了。”樹爾真是喜歡這個“妹妹”,就像是前世就已經相識相親,“那日在街上遇見妹妹時,就想上前親近親近,沒想我倆緣分未盡,讓我能與你姐妹相稱。”
“是。不過,姐姐你是怎么結識胤國七公子的的?聽說金帝對這個小弟的事極是上心的。”那天在楚宮里礙于人多眼雜,而月這個“敵國王室”又是私下來到楚國,雖然是只有楚帝親近參加的小宴,也還是不便明白說出月的身份。所以菊朵的疑問也只好等到現在才提出。
“胤國七公子?”樹爾不置可否地笑道,“我認識的月,只不過是公子月,我也只有朋友,沒有其他。”
“我想也是。不過姐姐你自己可以不把公子月的身份當回事,人家可不會這么想。一腳踩進皇家,一切就不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菊朵的語氣也透出幾分無奈。
“倒不知似妹妹這般人物也會屈于命運。”樹爾握住菊朵纖長的手指,“‘我命由我不由天’,妹妹沒聽過嗎?何況我見妹妹的生活也不見得有什么不快啊?”
“姐姐應該也有聽聞,如今夔國幾次三番襲擾我國,外憂不斷,近月又添水患。”說到這,菊朵總是神采飛揚的臉上也現出了憂色,“前日又傳來消息說負責災事的梁穆武一干人等貪污虧空了大半府庫銀兩。災民在受難,他們卻在風花雪月、飲酒作樂,居然還一再上書朝廷讓小弟撥款賑災,實在是不知死活,難道楚國敗亡,他們又能討到什么好去!”
“亡國向來就只是皇室的事,對于下面當官的、平民百姓來說,誰當皇帝都一樣。他們只想著能過的好些,能吃飽穿暖,至于管著他們的是不是姓楚,這不是他們會擔心的事情。”樹爾雖不想傷菊朵心,可是早一點認清這一點也是好的。
菊朵怔怔的望著樹爾,半天才說:“姐姐說的沒錯啊。這天下就像一件華服,是誰穿上它,衣服自己既不能控制也不會去管。”
想不到菊朵竟是看的這么透。樹爾看到她能這么想,也放了心。這樣,即便是楚國以后亡了,菊朵也能看開。也許她能找到一個能帶著她遠走的人,一起去過一種不會限住她的生活。這時,樹爾又覺得也許讓月和菊朵在一起,不是個好主意。如果月不能放下一切和菊朵離開,那時,菊朵這樣美好的性情會在那樣黑暗的爭斗中被磨滅成怎樣?
“姐姐?想什么出神了?”聽到菊朵的聲音,樹爾回過神來,笑道:“是在想,該是怎樣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妹妹這般容貌性情啊!”
“姐姐盡說笑!”菊朵聽了也是一笑,“我若要尋一夫婿,然則,既不求他才華橫溢,也不愿他出仕為官,只求他能與我心意相通,愿與我縱情天下,不受約束,能伴我去看看北地的雪原,乘船出海去看海另一頭的風光,而且我也想知道在比蕭國更西的地方有些什么??????”
聽菊朵說著她的夢想,看著她臉上的憧憬,樹爾也不由得有了一絲豪情——周游世界,曾經也是自己一個美麗的愿望。
“姐姐可別笑話我啊!”菊朵見樹爾臉上的笑意,羞了起來,
“才不會呢。我也很羨慕那樣的生活啊!那樣不求結果,盡情享受過程的生活,需要的是怎樣堅定的信念啊!不過能一直有著那樣的夢,也是件快樂的事呢。”
“我相信,我們都能遇見那么一個人的。”菊朵見樹爾有些不振,忙說。
“傻姑娘,即便遇不到那個陪你的人,你也要有勇氣自己一個人踏上旅途啊!”
“可是那該多寂寞呀!”
“人生在世又怎么可能事事如意呢!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也許你聽完了就會明白,一個人也并不可怕了。”樹爾給菊朵講的是金庸的《白馬嘯西風》,那是樹爾最愛的一部金庸小說,女主角李文秀的結局是不圓滿的,卻更加讓樹爾心動,當每次看到李文秀一人一馬消失在向東的路上時,那種悵悵然的感覺讓她既不敢又不舍去再看一遍,但是那樣的李文秀,那個說著“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的固執而勇敢的李文秀,讓樹爾一遍又一遍的去看那個傷感的故事。
聽了李文秀的故事,菊朵久久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眼神卻慢慢由憤慨和疑惑變成了釋然:“姐姐,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我不會讓自己成為李文秀的!是我的我一定會去爭取!”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成為李文秀,你會幸福的。”樹爾笑笑,“不過我倒是很羨慕李文秀呢,能帶著那么一份感情踏上旅程,也不錯啊。”
菊朵握住樹爾的手:“姐姐——”
“公主,宮里派人來催您回去了。”菊朵那個幫她吵架的丫鬟急忙忙從遠處跑來,打斷了菊朵的話。
“什么事?沒見到我正忙嗎!”菊朵的語氣不善。
“是皇上要您速速回宮,有要事相商。”這估計是被楚王派來傳話的內官。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這就回去。”菊朵回過身來,抱歉的對樹爾說:“姐姐,小弟估計是有急事,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找你。”
“好,你快走吧,別耽誤了。”樹爾也起身,送菊朵至莊門口,卻正好遇上剛回來的月和竹風。月看到正出門的菊朵,眼神里透出喜悅卻又哀傷的光芒。菊朵也感覺到月異常的情緒,卻因要急著回宮,無暇多想,只匆匆向月行了禮就乘轎走了。
“月,你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要是早些,你們也好多說說話,多了解了解對方。”樹爾和月向廳里走去,邊說。
“樹爾,你不用再幫我了,我和公主是不可能的了。”月的聲音低沉不似平常。
“怎么說?”樹爾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著月。
“我的身份,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月也轉過身來,“今日我皇兄派來使者為太子向楚王求親,求的正是菊朵公主。以楚國現在的形勢,根本不容小墨子拒絕。”
“??????”樹爾明白這樣的情況,事情已經基本沒有了轉機,想到那樣夢想著恣情山水的菊朵就要嫁給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從此深陷宮闈,她就覺得無助,她絕對不能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