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西土城的人們都聽說了一件大事, 智慧神吉格竟然要離開了!那克西人奔向走告,都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不知道從哪一輩人起就已經(jīng)自豪的向外人宣稱著——那可西土城是由善來神的使者智慧神守護(hù)著的!而如今,智慧神吉格竟然要離開那可西土城, 大家都感到恐慌——難道善來神要拋棄他虔誠的子民了嗎?
土城的主司來到“智慧神吉格”的住處, 這還是帕卡當(dāng)上主司后第一次來求見“智慧神”。
蒼老但矍鑠的帕卡, 由最親信的孫兒小赫德伴著, 一級級登上去往吉格所在的中心高地的階梯。
“爺爺, 吉格神會見我們嗎?”小赫德不像父親老赫德那般穩(wěn)重,年輕而充滿朝氣的他,總是好奇地探問著, 一邊扶了扶頭上有些松脫的布帽。
“智慧神有無上的智慧,他會知道該不該見我們的?!迸量ǖ穆曇魷睾投鴪远? 用眼神示意小赫德不要再多話。
“神使, 我是那可西土城現(xiàn)任的主司, 特來求見智慧神吉格大人。”帕卡對靠在吉格房前的那個年輕人說道,只見他低垂著頭, 寬大的風(fēng)帽擋住了臉,似乎是在小憩,“神使……”
用風(fēng)帽擋住了臉的年輕人動了動,用手輕輕彈起風(fēng)帽,露出了臉:“主司大人, 智慧神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你們了, 只管進(jìn)去吧。”說完, 又把帽子一拉, 重新掩上了面頰, 靠上土墻,沒了聲音。
“多謝神使?!迸量ㄐχ乐x后, 便要往房里走去,卻發(fā)現(xiàn)小赫德停在原地沒有動彈,“赫德,走了!”
“……”小赫德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答話,直到他爺爺使勁一拉他,才反應(yīng)過來,快走幾步跟了上來,小聲的問道,“爺爺,爺爺,那個神使的模樣你有看清楚嗎?”小赫德的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
“沒有,怎么?”帕卡奇怪的看他這個年輕的孫子。
“我的善來神!一個男人怎么能長成那么漂亮呢!”小赫德瞪大了眼睛,略顯夸張地向帕卡描述著剛才那驚鴻一瞥。
“好了好了……”帕卡聽了雖然也有些驚訝,不過還是想起有正事要辦,“就要見到智慧神了,可不能這么大呼小叫的,吉格大人會生氣的。”
“是,爺爺。”赫德吐吐舌頭,老老實實的跟著帕卡往里屋走去,卻還是好奇地回頭看了幾眼,那個男子還在門邊靠著,一動不動像是成了一尊神像,“是說,神人都會長成這樣嗎……”小聲的嘀咕著,赫德想不明白的晃晃腦袋,再一抬頭,就已經(jīng)到了吉格神的座下。
智慧神吉格依舊蒙著厚厚的面紗,長大的灰袍一直搭到了眉上,卻赤著一雙腳,輕輕踏在平整的地毯上。
“偉大的智慧神吉格大人,我是您的子民那可西土城的主司帕卡,永遠(yuǎn)對您忠誠?!迸量ㄓ沂治嫔闲呐K,左手背在身后,單膝跪地,向座上的蒙面男子行了一個大禮。
“偉大的智慧神吉格大人,我是您的子民那可西土城的小赫德,永遠(yuǎn)對您忠誠?!毙『盏乱惨荒R粯拥男辛藗€大禮。
“主司大人不用這樣多禮?!敝腔凵窦裾f著,站了起來,走到帕卡祖孫倆的身前,卻想不到吉格大人如此的高大,在人眾之中已經(jīng)難得找到一般高度的赫德,覺得自己以前未太過自大了。
“主司大人今天來見我,是為了最近傳得很厲害的消息——我要離開的事情吧。”吉格神淡淡說著,聲音明明像是夾雜著什么卻總能清晰地被聽明白,赫德敬畏的看著,背對自己的吉格的高大背影,只覺得這個西涼大陸上最偉大的半神身上有種讓他感到戰(zhàn)栗的恐怖……
“智慧神您有最明智的思想,一定會有最正確的決定?!迸量ㄔ僖淮伟延沂址旁诹诵呐K處,“帕卡這次求見只是來征求您的決定,免得外邊的您的子民胡亂猜測?!?
“呵呵……”吉格的笑聲有些異樣的感覺,讓人聽來很是不安,“既然是如此,你就對外邊的那些人說,我的確是要走了……太久了,太久了……我等了太久了,長到我都幾乎忘記最開始要的是什么了……哈哈哈……不過終于到了這一天了……終于啊……這些年來,也一直多虧你們那克西人了……走之前就把這個留給你們吧!”吉格一甩手,往另一間房走去,“過來!”
雖然聽不明白吉格剛才后邊一長段用華語說的是什么,但是最后那兩個字卻是用那克西語說的,自然是聽懂了,帕卡和小赫德跟著過去了。
這一間房里沒有點燈,也沒有開窗,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見,卻不知吉格領(lǐng)他們到這來做什么。
“別往前了!”是吉格的聲音,帕卡忙拉著小赫德停下腳步,等到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這濃稠的黑暗,兩人發(fā)現(xiàn)自己所站的這件房里似乎什么都沒有,空蕩蕩的只有一片黑暗。
吉格似乎動了那里,只聽到“呼啦啦——”一聲,什么鋪在地上的東西被掀了起來——一片強(qiáng)光從地面射出來,帕卡和小赫德忙偏頭掩目,等了好一會才能回過頭看看究竟是什么。
是琉璃!這間房的地下竟然被挖出了一個大洞,一尊巨大的琉璃爐被鎖鏈固定在一片碧綠的水中,而從打開的爐頂向下看去,爐里全是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琉璃晶體,正一起互相映著輝光,一片極光流彩。
“吉,吉格大人——這?”帕卡張口結(jié)舌的看著眼前的神跡,說話都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了。
“這是神賜給你們的財富,拿去好好用吧。”吉格說完,轉(zhuǎn)身向外變走去,“再,就對你們的人說,吉格神去指引其它可憐的迷途羔羊去了……”
“是……大人……”留在房里的帕卡祖孫倆,仍是癡癡的看著那炫美的琉璃……
吉格走出房門,帶風(fēng)帽的男子不知怎么就到了他的右后側(cè):“師尊,可以動身了嗎?”
“走吧。”吉格微微瞇起眼睛,像是怕被刺目的陽光灼傷了雙眼,灰袍上的兜帽被沙漠里的大風(fēng)吹得微微鼓起,露出了幾縷灰色的長發(fā),卻又在風(fēng)中和灰色的長袍融在了一起,分辨不出了。
“那些琉璃真的就給了這幫愚民們?”風(fēng)帽男子問道,跟著吉格往下走去。
“殷錯,你知道我的脾氣,不該管的事就不要多問了。”吉格長大的灰袍直拖到了地上,卻不見他走起來有任何不順,厚重的長擺完全沒有能影響他的活動,“普云來信是說大約什么時候就能成事?”
“說是一切就緒,就等師尊您到了以后,親自出手?!?
“哈哈哈……”吉格好像真是開心極了,笑聲里居然有了哭腔,“終于還是等到了啊……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殷錯在他身后,一直深深低著頭,而臉上卻流露出一絲不屑的意思。
高地下已經(jīng)備好了兩匹高大的駱駝,師徒倆翻身上了駱駝,響著駝鈴,一路向東方而去。
金步日自從得了那顆紫白合身的琉璃后,在晚上的長夢里,自己似乎不再是居身在那個叫琉璃的男子體內(nèi),他像是一雙游離在半空中的眼睛,清晰明了的看著這個故事漸漸的進(jìn)行著……也終于,見到了“自己”的模樣——琉璃真的是一頭碧色的順長頭發(fā),金色的清澈眼眸,驚艷如一朵金色花蕊的碧蓮靜靜綻放著,如此絕美的人物卻絲毫沒有一星半點的妖艷感覺,只有讓人沉醉的靜謐……可是,那個人,那個用聲音就讓金步日陷入了迷醉的女子——月狐阿瑯,卻仍舊無法看清她的模樣,似乎空氣到了她的周身就會陷入一陣迷霧,讓他深深癡迷卻總也摸不著看不清……
但是,金步日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想這些,有一件要盡快解決的事情在等著他……安緒,此方城的安緒,進(jìn)京了。
“木老頭還是沒來嗎?”金步日一邊忙著桌案上的書議,一邊問身側(cè)侍立的張勝求,“舒飛廉去看了他,回來怎么怎么說的?”
“舒太醫(yī)回報說,木太傅身子已大不如前,畢竟年紀(jì)大了……”張勝求說著,一邊看金步日的臉色,“不過在府里多休養(yǎng)些日子,總會好些的?!?
“這樣……”金步日擱下手里的朱筆,直起身子輕嘆一口氣,說道,“還指望著能托著他的名去見見安緒呢……罷了,叫上蕭未歡吧,好歹,上次也是一并見過的?!苯鸩饺辗愿乐鴱垊偾?,站起身,走到書案前,又想起了什么,“斥候來報說,這安緒是來京城見誰的?”
“回稟陛下,安公子對人說是來見多年摯友,張澤林張公子的?!睆垊偾蠓€(wěn)穩(wěn)答道。
“張澤林?”金步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了,一個是南府樂首,一個是北苑樂坊執(zhí)牛耳者……理應(yīng)是知交。那就安排下去吧,先走一趟笑林苑!”
“是。”張勝求領(lǐng)命下去了。
樹爾推開房門,外邊陽光明媚……推門的聲音驚起了幾只不知明的小鳥,它們重又飛上了高大樹木的枝頭,發(fā)出幾聲清脆的啼鳴,像是在抱怨樹爾攪了它們的聚會。
“楊姑娘!”叫得輕快的是黃家寶兒,只見她抱著前日從樹爾這里借走的琵琶小跑著過來了,“楊姑娘,木匠師傅說,他會做這個琴呢!說是家里傳下的譜里有這個的做法,就是不知道原來叫做琵琶!”
“是嗎?”樹爾很吃驚,難道說,這個小島上,很早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人把琵琶傳到這來了?
“寶兒姐姐,你帶我去你們那位木匠師傅家里看看吧,正好我也想見見他怎么造琵琶?!睒錉柦舆^自己那一把琵琶,放到房里以后,又對黃寶兒說。
“行!”寶兒大方笑著,“木匠家離這不遠(yuǎn),咱們這就去吧!”
“好嘞?!?
“樹爾!”正要走,卻被一個人攔下了,路瑕一臉嚴(yán)肅的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伸手擋住了樹爾和寶兒的去路。
“你要做什么啊?”樹爾往后退了一步,奇怪的問,“你也想一塊去嗎?”
“不要去了……”路瑕不去看樹爾的臉,只是偏著頭看向自己直直伸著的手,“你還是……不要去了?!?
“怎么了呀?我只是去寶兒姐姐他們這的木匠家里看看——”
“不要去了!”路瑕的聲音突然提高,把樹爾的話生生截斷,看著這樣不一眼的路瑕,樹爾呆住了,這是怎么了……
“路家兄弟,你這是要做什么呀?”寶兒也幫腔道,“我只是帶楊姑娘去木匠師傅那看看他怎么做琵琶的,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寶兒姑娘……”路瑕終于是把頭轉(zhuǎn)了過來,蒼白的臉上有兩片不正常的紅暈,像是身子有什么不適,“她真的不能去那里……”
“為何——”樹爾的話還沒問完,卻見著路瑕眼含悲戚,頹然地向前撲倒,正好倒在了樹爾身上,壓得樹爾也往后仰去,一下子撞在了門框上,疼得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路瑕!路瑕!路瑕,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