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瓊的眉頭也擰成一團,不用多說,這轎子中肯定是一名女眷,只不過今日不是去戰場上了麼?太子殿下怎麼會擡回來一個女人?
就在兩人心思各異的時間,大軍已經行至營帳之內。
歐陽千城也翻身下馬,沒去看等在門前的兩人,而是轉身走向身後的轎子。
轎子平穩落地,歐陽千城猶豫了一下,而後擡手將轎簾打開。
湘羽和夏紫瓊的呼吸不由得皆是一滯,歐陽千城是什麼樣的性子她們再瞭解不過,沒有想到,今日竟然爲了這轎子上的人躬身做出下人才做的事。
小六子先從轎子上走了下來,懷裡抱著熟睡的北流漪。
隨後,楚洛衣也從轎子上緩步走下,懷中抱著的則是北流衍。
放眼望去,皆是安扎整齊的營帳,南昭的士兵們來來往往穿行不斷,熟悉的旌旗迎風飄蕩,曾經握在她的手中指揮三軍,如今卻早已沒了意義。
“怎麼樣?如今的士兵同當年相比不知如何?”歐陽千城看著楚洛衣的目光落在那些操練的士兵身上,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他想,看著這些熟悉的一切,她也一定會想起當初同他在一起的過往。
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早已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忘不了,他也不信她能夠忘記。
“不必看了,無論士兵們再怎樣英勇,南昭也註定會亡。”楚洛衣沒有去看歐陽千城那熱切的目光,只是低聲開口。
沙啞的聲音像是破鑼在風中飄蕩,同當年那悅耳的笑聲大相徑庭。
“你就如此篤定這天下最後一定會是北流雲贏?”歐陽千城瞇著眼睛開口。
楚洛衣目光掃過他:“不是北流雲一定會贏,而是你們南昭一定會敗。”
“你們南昭?洛兒,難道你忘了,你也是南昭人,你骨子裡留的是南昭的血,你曾經爲了守護這片土地付出了無數!”歐陽千城顯得有些激動。
楚洛衣嗤笑一聲:“歐陽千城,你說這些不覺得可笑麼?你也說了,那都只是曾經。如今,我是北流雲的女人,是大楚的皇后,同南昭再沒有半點瓜葛。”
歐陽千城有些懊惱,看著楚洛衣那冷漠的目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可是,你同南昭是有感情的。你本就是屬於這裡的。”
最終,歐陽千城只是無力的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楚洛衣勾起脣角嘲諷道:“感情?我倒是不知你何時開始竟然相信感情了?你看看這裡,再看看我,如今的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我,而南昭於我而言也早已不再是原來的意義。”
歐陽千城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容,卻如楚洛衣所說一般,感到陌生。
她梳起了婦人的髮髻,聲音變得沙啞,臉上多了些不知道怎麼留下的傷疤,也不再喜歡穿著一身大紅色張揚的衣裙。
她變得有些刻薄,有些狠毒,尤其面對他時,當年的滿眼傾慕如今變成了刻骨的冷漠,曾經的溫言軟語,變得誅心而無情。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誰也沒有說話。
湘羽這時帶著歐陽競軒走上前來,看著楚洛衣目光復雜的開口道:“洛衣,你怎麼會隨著殿下一同回來?”
湘羽的心中有一絲緊張,雖然剛剛她聽到了兩人之間的爭執,可是她卻依然擔心楚洛衣想要回來拿回她曾經擁有的一切。
她從來都不曾懷疑過,只要楚洛衣想,那麼她一定可以拿回當年曾經屬於她的一切!
楚洛衣看了眼湘羽面前的歐陽競軒,相比於幾年前的相見,這孩子似乎長大了不少,一身如玉的錦袍,束的整齊的發冠,一張稚嫩的小臉有著七八分要像歐陽千城,卻比他要更俊美一些。
看得出,湘羽將孩子照顧的很好。
楚洛衣沒有回答湘羽的問題,而是開口道:“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競軒就已經長的這麼大了。”
湘羽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懷裡的孩子身上,忍不住輕聲發問道:“這是..?”
“這是我的孩子,男孩叫北流衍,女孩叫北流漪。”楚洛衣輕笑著,提起自己的孩子,目光中有著無盡的溫柔。
湘羽仔細看了看兩個孩子,忍不住出聲道:“這兩個孩子長得可真精緻,長大了一定都是漂亮的孩子。”
話落,湘羽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開口道:“想必生這兩個孩子的時候一定很兇險吧,聽夏側妃說,當日殿下特意爲此給你送去了稀世寶藥還魂草,如今見你平安無事,便知道這草藥當真有著奇效。”
湘羽這一番話倒是真心,她本不知這還魂草一事,只是後來從夏紫瓊口中聽聞,便知曉這麼一回事。
如今楚洛衣平安無事的出現在她面前,便足以證明了草藥的功效。
湘羽心頭鬆了一口氣,她沒事真好。
只是洛衣,你到底爲什麼還要回到南昭,回到這裡?難道這就是命運的捉弄麼?
歐陽千城聽著湘羽的話,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楚洛衣身上,似乎想要聽她說些什麼。
雖然,他知道想要依靠一株草藥是絕對不會改變楚洛衣對自己的仇恨的,只是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著什麼,又在盼望著什麼?
楚洛衣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看向歐陽千城冷聲道:“殿下是拿這株草藥來噁心我的麼?”
歐陽千城一時語塞,似乎一時間難以接受如此咄咄逼人的楚洛衣,整個人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倒是湘羽善解人意,輕喚了聲:“洛衣?殿下也是一番好心...”
“好心?算了吧?我看殿下送去的不是還魂草,而是斷魂草!”楚洛衣的聲音中帶著一抹凌厲。
歐陽千城,你到底要怎樣,害的我家破人亡還不夠,害的我險些一屍三命還不夠,如今卻還要將我同北流雲分隔兩地,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洛衣...這是?”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還魂草上沾染了劇毒,若非當日大夫以馬試藥,單是依靠普通的鑑別,怕是難以發現還魂草上沾染的劇毒,歐陽千城,你要我謝你什麼?謝你差點害死我的孩子?”想起當日,楚洛衣的眼睛有些發紅。
歐陽千城藏在袖中的手有些收緊,劇毒?還魂草上竟然沾有劇毒!
歐陽千城的心思一閃而過,當日接觸過還魂草的只有他和黑河以及夏紫瓊三人,黑河應該沒有理由這樣做,那麼到底是誰動的手腳只要一查便知。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夏紫瓊聞言忍不住腳步踉蹌了一下,整個人撞在了身後的柵欄上。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轎子裡的人竟然會是楚洛衣,她不是大楚的皇后麼,她不是已經嫁給了北流雲麼?爲何如今竟然會出現在南昭的軍營!
夏紫瓊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她不敢想象,若是歐陽千城知道了這件事,會怎樣處置她!
她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佯裝鎮定,將目光落在了歐陽千城身上,歐陽千城對此卻好似毫無所覺,根本沒有轉過頭來看她。
“可是..沒有這株草?洛衣姐姐你是怎麼挺過來的?”湘羽一時不查,習慣性了喚了當年的稱呼。
楚洛衣微微一愣,也沒有多說什麼,垂下眸子輕聲道:“剖宮。”
湘羽臉色一白,目光落在楚洛衣的肚子上,難以想象出她當時要經歷怎樣的痛苦,一時間更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歐陽千城的身軀也是一震,就因爲那株草上染了毒,逼得她不得不押上性命剖宮而爲麼?
草原上一時間平靜下來,只剩下風聲在呼嘯,士兵們的操練聲似乎也逐漸遠去,幾不可聞。
“走吧。”楚洛衣回頭對著小六子開口,直接走進了圍欄。
停下腳步,看著一頂頂黃白色的帳篷,一時間不知道歐陽千城打算如何安置自己。
見她回頭望向自己,歐陽千城的心頭閃過一抹慌亂:“湘羽,你將她帶到主營旁新搭建的營帳裡去吧。”
湘羽點點頭,領著楚洛衣走向了營帳的方向。
看著兩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歐陽千城依舊有些不大相信這是真的。
可是現實卻明明白白的再告訴他,一切都不同了,他的洛兒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模樣,五年的時間,改變了太多,記憶也早已開始生鏽。
夏紫瓊依舊緊張的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離開之後,走上前站在歐陽千城身旁小心的試探道:“殿下可要回到營帳中歇息?”
歐陽千城掃了她一眼,點點頭道:“走吧,我也乏了。”
夏紫瓊的心這才落了下來,待到歐陽千城離開之後,這才重重的鬆了口氣。
只是隨即冷靜下來之後,夏紫瓊的眉頭依然皺了起來,她不會傻到認爲歐陽千城沒有懷疑自己,自己如果他知曉此事是自己所爲的話,他又會怎樣處置自己?
重新思量起來的夏紫瓊內心更加焦灼,恨只恨命運弄人,楚洛衣這個敵國的皇后竟然能夠出現在南昭的軍營,這是她怎樣也想不到的。
而另一面,湘羽帶著楚洛衣走入營帳之後,微微一愣。
楚洛衣倒是沒有在意太多,將兩個孩子放在牀榻上之後,坐了下來,給湘羽倒了杯茶。
不知道是怕歐陽競軒打擾到楚洛衣,還是在擔心什麼,湘羽讓嬤嬤將他帶了回去,沒有繼續留在這裡。
湘羽看著桌子上精緻的白玉茶盞,眼中閃過一抹酸楚,輕聲道:“他待你還是這般用心。”
楚洛衣看著此般模樣的湘羽,忍不住輕聲道:“湘羽,不要陷得太深,這樣只會苦了自己。”
湘羽點點頭,臉上閃過一抹苦澀:“洛衣,其實他心中掛念的還是你,也許他自己還不知道,可是我卻看得明白。”
“掛念又怎樣?我楚家滿門的性命豈是他一句掛念就能償還的?”楚洛衣的眉峰一挑,語氣變得凌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