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嚴打貪贓枉法之風來得狠戾,北陵皇帝被壓抑得久了,這下子逮到大展身手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他還等著從穆老將軍手裡奪過原本屬於北陵皇室的兵權,下手就更加不留情面。不過穆老將軍終究是奉著先帝的旨意輔佐新帝的元老大臣,明面上多少有些顧慮。 他裝作不相信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派人到大將軍府裡一查究竟。 面對著文武百官,又是一副左右爲難之狀,猶豫著按著穆老將軍自個兒提出的建議將其收押。 頃刻間,朝堂人人自危。 先前所有與大將軍府有過往來的,紛紛退至人羣之中,愣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穆老將軍說句話。 而那端即將成爲穆老將軍結爲兒女親家的皇甫楝棠則是不動聲色地看了赫連無藺一眼,深沉的目光中隱含著警告之色。對此,赫連無藺只是不以爲然地聳聳肩。 “皇甫愛卿可是有什麼話要說?”眼尖的北陵皇帝自然是察覺到了這邊兩人的動靜,他調整個姿勢,身子倚在椅子的把手上,道:“皇甫愛卿若是有什麼話,大可說出來,朕雖不能明察秋毫,但是滿堂文武賢才都願爲愛卿解惑一二?!? 皇甫楝棠在衆人身上巡視一眼,在拓跋忌鷹身上停頓一會兒,隨後又轉移了視線,最終目光落在赫連無藺的身上。 “赫連家,真是出了個治世之能人啊。”衆人只聽見他淡淡地說,語氣不鹹不淡,也不知他突然說這句話所謂何意。 而他寥寥數字便將衆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赫連無藺身上。 這時大夥兒才恍然發現赫連家的長公子竟是如此風姿綽約,頎長的身形中自有一股鎮定從容的氣質。 頓時,衆人神色各異,唯有赫連無藺輕輕笑笑,說:“皇甫大人謬讚了,下官哪比得上皇甫大人及堂上諸位?不過初出茅廬而已?!? 上面,北陵皇帝也感受到了他們言語中的劍拔弩張,於是站出來做和事佬。“好了,今日早朝就到此爲止,愛卿散去吧?!? 雖說北陵皇帝給穆老將軍留夠了面子,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非善類。 接到聖意之後,便是風風火火地闖入大將軍府,所過之處有如狂風過境,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橫掃一空。 穆墨兒原在屋裡被迫學著女戒,遠遠地就聽見前院傳來的鬨鬧聲,於是便沒了學的心思,丟了書就往門外面跑。“前院怎麼了?怎的這樣吵?” 身後教書先生邁著老邁而緩慢的步子趕忙追上來說:“小姐小姐,怎可聽到些風聲就把書丟了跑出來?這也太……” 先生的話還沒說完,穆墨兒就煩躁回頭怒喊一聲:“閉嘴啊!” 被他念了一整日穆墨兒自然沒心思和一個老傢伙在這兒大眼瞪小眼,狠狠瞪了對方一眼,腳下便跟風似的溜走了。 教書先生:“……” 外面的情況比穆墨兒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往日寧靜的將軍府此刻卻有如風沙席捲過的戰場,處處瀰漫著死沉死沉的氣息。 穆墨兒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看到倒在地上的奴僕邊停下來,輕輕地將人扶起來。 下人們見到她,都說:“小姐,
您快回屋裡,外面……不是,這兒不安全?!? 穆墨兒不明白,她問:“爲什麼?父親不是大將軍麼?本小姐在自己家裡怎麼還會不安全?” 下人們頓時無言以對。 這時穆夫人攙著侍婢的手走過來:“因爲你爹,已經回不來了。” “什麼?究竟怎麼了?爹爹怎麼會回不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抓著穆夫人的手,焦急地問。 穆夫人低頭咳了幾聲,道:“你父親,被人上奏誣告徇私、受賄,現下,聖上派來的人還在府裡搜查……” 穆墨兒大驚失色:“怎麼會?!爹爹怎麼會做出徇私舞弊之事?是誰做的?皇上就任由小人誣陷爹爹麼?” “既是誣陷,聖上想必自有決斷,此非你我婦孺可以議論的。再說,朝堂之上,還有皇甫家在幫襯著,你父親,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穆墨兒對她母親一反常態的淡定從容有些意外:“娘……娘就一點也不著急麼?” “著急?著急能頂什麼用?早在幾年前爲娘便想到過會有今日。只不過比想象中來得早了些。如今朝堂已非你爹年輕時那副樣子。 “你想想,你爹手握西平四十萬大軍,這放在朝廷上,是多少人敬畏又忌憚的?自然也會有人覬覦。”穆夫人一頓,定定地看著穆墨兒說,“所以,你爹纔會選擇與皇甫一族聯姻,以求你的平安?!? 穆墨兒當即愣住:“爹爹……” “墨兒,聽孃的話,別再跟你爹生氣了,等你爹一回來,記得順著你爹的心意,嫁入皇甫家吧?!? “可是,娘您怎麼就能斷言,皇甫家沒有一絲吞掉將軍府的野心呢?若是日後他們對女兒?不好,您和爹爹,也會放心麼?況且,能給女兒平安與幸福的,也並非只他皇甫一家!” “你這是什麼話!你爹與皇甫家主早已達成協議,若皇甫家不能保你無虞,那還有誰能辦的到?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季家那個小子?” 穆夫人見她低頭不願說話,心下怒意橫生,“墨兒!你怎麼就不聽話呢?!季家那小子靠不住你明不明白?!” 穆墨兒猛然擡起頭,道:“這已經不是明不明白的問題,而是……而是女兒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啪!——”穆夫人震怒,擡手就是一個耳刮子下去。 “你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嗎?混賬!” 旁邊下人們見情況不對,紛紛跪下來,個個誠惶誠恐。 穆墨兒倔強擡頭:“女兒當然知道自己再說什麼,而且腦子無比清醒!女兒,確實已非完璧之身。” “夫人!”穆夫人氣得直髮抖,若不是身後的侍婢趕忙上前將人給扶住,早就已經癱倒在地上了,雙目已是一片失望。 這個女兒,終究還是廢了。 “墨兒,你……你……什麼時候的事?”不消說,一定是季堯禾做的! 穆墨兒別過頭,強迫自己不看穆夫人,她害怕下一秒自己的眼淚就掉下來:“前幾天的事情了。” 穆夫人眼看著就要暈厥過去,整個身子都倚靠在侍婢身上?!澳珒?,你……怎麼能這麼做?平日娘是怎麼教你的?你就用這個來回答娘麼?
” 穆墨兒心知自己做得確實不對,而此刻穆夫人也有病發的徵兆,心裡更是自責。 她低著頭,悶聲說:“對不起娘,這事女兒欠考量,但是……但是女兒一點也不後悔!女兒相信,堯禾一定會娶我的?!? “娶你?你還在癡心妄想什麼?正經人家的女兒會做出這樣……這樣不知廉恥之事麼?他說會娶你,不過就是爲了一時的魚水之歡,待甜頭嚐遍,他還會管你的死活麼?人家一個你婚前不潔就足以讓你這輩子都活在刀口尖上!” 穆墨兒大聲反駁:“他不會的!” “不會?你看看會不會!且不論你先前被禁足,現在府裡出這麼大的亂子,你且等著,看看他會不會來找你!” 說完這句,穆夫人便再難控制地猛地咳嗽起來,弓起的背部劇烈起伏,彷彿要將整個肺部都咳出來似的。 穆墨兒擔憂又愧疚地把手伸上前想要把人給扶住,哪知道穆夫人愣是拼死使出了將她甩開的力氣,“啪”地一聲把她的手拍開,道:“不用你扶!” 隨後她彷彿喪失了所有力氣一般癱倒在侍婢的懷裡。 周圍一羣人迅速圍上來,侍女大聲說了句:“都讓開,別擠在這兒!趕緊去找個大夫來,夫人暈過去了!” 緊接著侍女的目光落在呆呆看著的穆墨兒,語氣僵硬地說:“小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多少也爲老爺夫人想著些。 “爲了小姐,夫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這一身病,不知道將夫人折磨成什麼樣了,小姐也忍心接著在夫人的心上捅一刀麼?” 穆墨兒徹底呆住了,她不知道事情會鬧得這樣嚴重,若早知道如此,她是斷斷不會和母親有正面衝突的…… 在她失神間,侍女已經叫了人來將穆夫人擡回了房間。 半晌之後,穆墨兒才恍然回過神來,急匆匆地便往穆夫人的院子裡趕。 “大夫,快快快,這邊請!”院外,一名侍女引著一位老者進來,穿過重重回廊到了穆夫人的屋裡?!坝袆谶@位大夫了?!闭f著,侍婢便側身讓過,示意大夫上前。 這時,穆墨兒匆匆跑進來,正巧見著大夫正給穆夫人請脈。頓時,穆墨兒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侍婢見狀,招手將穆墨兒喚道身邊:“小姐放心吧,夫人不會有事兒的?!? “……是我太不懂事了,要不然,孃親這時候也不會躺在這兒?!? “……” 那邊,大夫緊皺眉頭將穆夫人的手放回被子裡?!澳路蛉诉@……怒火攻心,加上近日來鬱結府內,茶水不思,常年下來又勞思過度,身體已經有每況愈下的趨勢……” 穆墨兒大驚:“……我娘她……會怎麼樣?” “小姐且不必擔心,老夫開幾副方子,服用三日之後老夫來再看一看,情況好的話換個溫和的房子續著服用,過些時日便也好了?!? 聞言,侍婢與穆墨兒皆是頓鬆一口氣。“是麼?那謝謝大夫了……” 幾人正拍著胸口慶幸,這時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身穿大紅錦衣、腰間一柄彎刀閃閃刺目的官爺大步走上前:“我等奉聖上之命,特拿穆氏一族餘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