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必擔心,夫人一定會沒事的。”侍婢脫下身上的衣服,輕手輕腳地給穆夫人蓋上。 她走到穆墨兒身邊坐下來,看著四周冰冷陰暗的牆壁,雙臂緊抱在胸前。 “世態炎涼,將軍一不在,連這些牢獄都敢給我們臉色看了。” 穆墨兒將頭埋在雙膝之間,整張臉都藏在散落的頭髮裡。“爹爹……會沒事麼?” 侍婢一愣,一雙眼眸也暗淡下來,垂頭沉默著。 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她一直都堅信,穆老將軍半生功績,即便犯下了罪孽,聖上只要還有一絲仁心在,便不忍加罪。 更何況這罪名,本來就是子虛烏有。“老爺會沒事的,我們也會帶著夫人從這裡出去!” “呵,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從這兒出去?不食人間煙火的官家小姐就是天真吶!”突然,牢門被人打開,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獄卒晃著手裡的牢房鑰匙,幸災樂禍地笑著:“你們還不知道吧?早有人向聖上呈遞了證據,人證物證俱在,而穆老將軍,很快就要問斬了呢!” 聞言,穆墨兒一個激靈跳起來反駁:“你胡說!我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被問斬?!他可是北陵的英雄!是北陵的大功臣!先帝還曾經說過,不論將軍府翻下多大的罪責,都會留將軍府上下幾百口人一條生路!況且我爹什麼都沒做過,何來的人證物證俱在?分明就是有人栽贓陷害!” 侍婢雖然也是大驚,但好歹保持了理智。 她擔憂地扯扯穆墨兒的袖子,一邊朝穆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在夢中還不舒服地皺了皺眉,心下焦急:“小姐,夫人!” 聞聲,穆墨兒這才反應過來,不甘地咬著下脣。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不是說皇甫家的人會從中爲父親說話的麼?爲什麼還會變成這樣?還是說皇甫家的人根本就沒打算出手相助,反倒是與那些暗中陷害父親的人狼狽爲奸?果然這世界上終究是沒人可以相信的麼? 獄卒見她消停下來,邊要將穆墨兒帶走:“上頭還說了,將軍府一干女眷,全都變賣爲奴,永世不得恢復自由身。穆小姐,走吧。” 他諷刺地喊了一聲“穆小姐”,目光中不無鄙夷之意。 穆墨兒來不及驚訝,反手就甩開了那名獄卒伸過來的手。 即便身陷囹圄,她也是高傲的那個穆墨兒! “滾開!我自己會走!”她回頭看了眼在睡夢中仍舊不得安寧的穆夫人,道:“我娘身子弱,病痛纏身,你們放過她吧,她這輩子,受的夠多的了。” 獄卒無奈聳肩:“這個我可做不了主,你們最終的去處,不過是上頭安排下來的而已,我們不過是按規矩辦事。” “那我娘怎麼辦?” “這個我們如何得知?現在我們接到的命令,不過就是先將你帶到牙行那裡去而已,其他人如何,哥兒幾個可不知道。” “……” 穆墨兒沉默了,如今她們已是階下囚,說話的分量還不如街頭賣藝的。 獄卒又
推又搡地把她帶出了牢房,身後侍婢衝上前,雙手緊抓著牢門:“小姐!” 穆墨兒的腳步一頓,低著頭沒有回頭看:“阿容,娘她,就拜託你照顧了。” 侍婢大哭:“小姐……” “你自己也要小心。” 她輕飄飄扔下一句,腳下緊隨獄卒離去。 宛如失去了所有支撐,阿榮無力地倒在鋪滿乾草的地上:“小姐……” 獄卒將人交予牙子後便離開了,那牙子上下打量了穆墨兒一眼,發現這個前大將軍府小姐,除了面無血色之外,人還算是長得水靈。 氣色差沒關係,只要養上幾天,那氣色定好得將所有奴隸都比下去! 這樣想著,那牙子便旁若無人般放肆笑起來,伸手將穆墨兒拉到身邊:“哎呀,你就別傷心了,人生起起落落,實乃平常,何必介懷? “待你死後,還不是白白地到了底下?放寬心,只要你養好了,以你這般傾城之容,”牙子微微將她的下巴擡起來,“定能顛倒衆生!害怕找不著一個好人家把你買去?到時榮華富貴,恐怕我還得前去投奔你呢。” 他又看了眼穆墨兒,發現她依然是僵著張臉,只得訕訕將手收回來。 他轉過身,道:“跟我來吧。” 牙人把她帶到一間破落的屋子前,下一刻就把門給推開。 頓時,屋內齊刷刷射過來十幾雙眼睛,緊緊盯著門口他們的方向。 牙子淡淡地朝屋內看了一眼,瞬間那些人都轉移了視線,但還是有人時不時往他們這邊偷瞄幾眼。 牙子裝作沒看見一般對穆墨兒說:“好了,這兒就是你住的地方了,自己找個空的地兒休息吧。” “……” 穆墨兒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屋內,屋子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雙手抱膝。 牙子見狀,什麼也沒說就重新關上門,落鎖。 牙子走了之後,那些人齊齊往穆墨兒的方向看過來。 穆墨兒並非是對周遭的一切不聞不問,只是是在沒有精力再去管其他。短短幾日來發生的鉅變足以將她整個人都壓垮。 從官兵破門而入的那一天起,她便已處在崩潰的邊緣。 她往那些人的身上瞥了幾眼,發現他們都穿著破舊的衣服,有男有女。 年紀大的有四十來歲,小的也有幾歲的孩童。看他們的情況,並不比自己好多少。 髒亂的頭髮散著,臉上沾滿了不知從哪裡弄的塵土,整張臉都髒兮兮的。 就連他們身上的衣服,說白了也不過是一塊破布裹在身上而已,根本起不到一絲遮羞的作用。 在她打量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打量她。 兩方視線然相觸,穆墨兒猛然發現自己此舉極其不禮貌也不理智,當下便別開了頭。 這時,人羣中忽然走過來一個人,她揚著笑臉坐到穆墨兒身邊:“嘿!你是新來的?” 穆墨兒深色漠然地轉過臉來,淡淡地點頭。 女子彷彿將她的冷淡給無視了一般,兀自笑著說道:“我剛剛來這兒也沒多久……唔,這裡和你所認知的
世界不一樣是不是?” 對方臉上的笑容尤其刺眼,穆墨兒不舒服地別開頭。 她疑惑,明明都深陷險境了,她怎麼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你不難過麼?不傷心?就沒有一點點想要離開這裡麼?”她問。 “啊——你長得真好看!剛剛完全看不清你的臉……”女子一頓,又笑起來,“怎麼會不想離開這裡呢?但是又有什麼辦法?我們不不過都是任人挑選的貨物而已,對外面的人來說,一文不值。倒不如在這裡,最起碼衣食無憂。” “對於沒用的人,他們也不會手下留情。”穆墨兒說道。 女子歪頭想了想,道:“也是,所以還是要想辦法離開這裡的。” 她細細地看著穆墨兒,道:“不過想要離開這裡,並非那麼容易……但是以你這樣的容貌,應該很快就可以脫離苦海了吧?” “……” 女子見她又別開了頭,急忙道:“欸,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 正如那女子所言,穆墨兒並未在這間屋子待多久就被牙子帶到了另一個地方,給她換了個好的屋子住著,每日送上還算不錯的飲食。 穆墨兒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也心安理得地受著。 她明白,她與季堯禾已再無可能,所有纏綿的情思,早在那日穆夫人倒下的身影裡逐漸消逝,此刻,她的的內心是一潭死水。 而如今,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便是想盡一切辦法揪出那個暗中陷害她父親的卑鄙小人,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那人碎屍萬段! 所以,現在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從牙行裡脫身,並且藉助牙行的幫助進入到某一個達官顯貴的家裡,這樣她纔有可能爲她父親、母親,以及將軍府上下報仇! 她將僕人送來的飯菜吃得一乾二淨。 接著沒過多久,她的房門被人打開。走進來的是那天領她進牙行的那個牙子。 牙人故作熟稔地迎上前來,伸手捏住了穆墨兒的臉:“呀呀呀,我看看我看看,嘖嘖!這纔多久啊,竟已是這般玲瓏剔透似的人兒了!不錯!” 似是抓到了百年難遇的機會一般,那牙人竟對她上下其手起來,眼神中露出貪婪的神色。 穆墨兒一忍再忍,終究是忍住了將人一把拍飛的衝動。 片刻之後,牙人見好就收:“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說著他便在她眼睛上蒙上了一層黑布,扎得嚴嚴實實。 “我們去哪兒?”她問。 “黑市。”牙人說,“在那裡,你一定會找到出手最大方的買家!” 他意有所指,穆墨兒只得裝作沒聽懂。“這幾日,承蒙照顧了。” 牙子聽言,哈哈大笑:“哪裡哪裡,應該的應該的。” 前去黑市的路途遠比她想象中的短。 僅僅一刻鐘時間,牙人便停了下來。接著,她便感覺眼前的黑布被人揭下來,頓時刺眼的光線闖入視界…… 耳邊充斥著雜亂無章的聲音,既要穿透她的耳朵。 身旁,牙人說:“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