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

時光匆匆，二年的時間又這樣過去了。

島上兩年前的那次變故，已經沒有人再提起，大少二少和曾經的島上，在人們記憶里已經成為過去式，敏蘇聽那些仆人提過說他們死得很慘，敏蘇沒有去想像過他們究竟有多慘，卡爾斯的陰狠，并不亞于島上任何一個人，只是他懂得隱藏，懂得給別人溫軟的外表。

這兩年里，卡爾斯已經鞏固了自己島主的地位，甚至在外面世界，也鞏固了自己黑暗王者的地位，他和幾大洲的毒匪合作，已經把自己的觸角伸向了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敏蘇靜靜的呆在島上，卡爾斯這兩年忙碌了許多，經常有時間都沒有在島上，她已經不去做逃走的美夢，這使得她想開了許多，自然心情也放松了很多。日升日落，秋去春來，自然有人把她照顧得很好，日子簡單得像是白開水，這種情況下，她的體重竟然還上升了幾斤。

三四月的天氣，舒服得讓人想把時間永遠停在這兩個月里，房子背后是大片大片的花圃和草坪，溫暖的陽光下，各種植物像在比賽似的瘋長，青青的草，綠綠的葉，還在各種姹紫嫣紅的花朵，生命的氣息是一年中最濃烈的時刻，敏蘇躺在大樹下面的搖椅下，暖洋洋的想要睡著。

侍者送來一個包裝好的盒子，她接過來，微微笑開。

打開盒子，里面放著一些照片和信，信不長，交待了他們的平安和對她的思念，折疊好放回原處，她拿起那些照片，一張一張的翻看著。

兩年前卡爾斯最終還是對她妥協了，伊墨和桑藍因此而逃過一劫，去年的這個時候，在她的要求下，卡爾斯派人去弄來了他們一家生活的照片和小藍寫給她的信。

今年，信和照片同樣的如期而至。

照片里，小藍和伊墨恣意的笑著，他們懷里抱著一個粉嫩的嬰兒，孩子不大，也不知是誰惹了她，嘴大張著，眼睛怒瞪著前方，一雙小手捏成拳頭在空中亂舞著，腳也不客氣的踢著抱她的人。

真是活力十足，一張張翻下去，幾乎每一張照片里都有那個寶寶，而每張照片的取景也很搞笑，而照片里受盡欺凌的人，卻是那個聰明狡詐的伊墨。

真是一物降一物，敏蘇不自覺的微微笑開。卡爾斯剛進花園就看見敏蘇的笑容，這兩年里，她雖然平靜了許多，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的，這樣的笑容對他來說太過珍貴，如果手邊有相機，他會毫不猶豫的捕捉下來慢慢欣賞。

輕輕的走過去，他不想驚醒那個笑容，那張照片也同樣映入了他的眼簾，他撇了撇嘴，并不覺得有什么特別。敏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也沒有察覺到卡爾斯的靠近。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喜歡上這個寶寶，想著想著，手指無意識的輕輕撫了上去。

“喜歡小孩子嗎？我們也生一個吧。”卡爾斯突然開口說道。

敏蘇被嚇了一跳，她完全沒有料到他的出現，手里的照片像雪花一樣飄落到地上，對卡爾斯的話，她有些被嚇住了。

卡爾斯繞到她前面把照片一張張撿起來，又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她眼里的遲疑和退縮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苦澀的開口道：“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一直知道她在島上的醫生那里拿避孕藥，他并沒說太多，前幾年是覺得小孩子太吵太煩，這兩年則是不想再強迫她了，只要她呆在他的身邊，有沒有孩子，已經無所畏了。

卡爾斯的話讓敏蘇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她真怕他要求她生一個孩子，她完全不能準備，卡爾斯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她沒有信心可以把他帶好，如果寶寶長大了繼承了卡爾斯的路，她真不知道應該如保面對自己。

這兩年的生活她已經習慣了，卡爾斯和她的相處模式很簡單，她已經能坦然面對以后的人生，兩個人之間，就算沒有愛情，也是能相處一生的。

如此的時間又過了一年，敏蘇能查覺到卡爾斯在改變，每次外出回來，他都會給她帶各種各樣的禮物，昂貴的，廉價的，龐大的，細小的，只要他覺得她會喜歡，就會不辭辛苦的從遠方運回來。

他也會留意她的任何細節，天涼了會替她加件衣服，早上起床時會替她蓋好被子，吃飯時會替她挑出骨頭，也會買來她喜歡看的書，甚至有一次，他給她帶了一條小狗回來。

一次兩次無數次，敏蘇一邊無法抗拒，一邊又在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卡爾斯不是自己的良人，她不應該對這個惡魔產生好感，她一遍一遍的如此告訴自己，可是光陰流逝中，她悲哀的發現漸漸守不住自己的心。

卡爾斯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復雜，他想看見她太過珍貴的笑容，而他幾年前的經驗告訴她，敏蘇其實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既然找到了癥結所在，自然要對癥下藥，為此，他還偷偷去請教過別人，這種對他來說十分丟臉的事自然是不會讓別人知道的，敏蘇知道他的改變卻不愿去了解他的想法。

兩個人，就這樣一天一天的耗著。

敏蘇再一次被一個惡夢嚇醒了。

夢里，她的爸爸媽媽被惡魔殺死了，而她被逼到懸崖邊，無邊無際的恐懼，卻沒有人來救她……

張開眼，旁邊的懷抱是如此的溫暖而具有吸引力，在這樣漆黑的夜里，在這個做惡夢醒后的短暫時間，她允許自己軟弱的投向他的懷抱。

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呼吸著古龍水清新的味道，敏蘇輕輕嘆了一口氣。

厚實的手掌悄悄環上她的腰，待到她發覺時，已經掙脫不能。

“卡爾斯，放開我好不好。”

他蠻橫的回道：“不放，放了你會逃。”

黑夜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空氣里只余下規律的呼吸聲，世界似乎從來沒有這一刻這么和諧，他更加摟緊了她，另一只手在她發上輕輕撫著。

“做了什么惡夢？”他輕輕問道。

搖搖頭，敏蘇本是不想說的，可是氣氛太好，感覺太妙，她的聲音聽上去幽幽著，有著幾分惹人憐惜的脆弱。

慢慢把夢里的情景說了一遍，到最后，聲音已經低了下去，這么多年沒有見過父母，說不想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知道卡爾斯是不會讓自己離開這個島一步的，時間久了，她也不會再提類似的要求了。

最后她說：“這么多年沒見他們，也不知他們過得還好不好。”

“你想見他們。”

她微微遲疑了一下。“想，很想。”

“那我們過幾天去看他們。”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頭，他的眼睛像鉆石一般閃亮。“你說真的？”她不確定的問。

她憨憨傻傻的模樣逗樂了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真的，當然是真的。”

回家那天敏蘇很興奮，她像個十幾歲的孩子般上竄下跳，卡爾斯看見她這幅模樣，心里那一點點遲疑終于全部消失不見。

飛機在跑道上緩緩停下來，敏蘇張望著窗外像水銀一般的城市夜景，忽然變得遲疑和畏縮，這么多年以來，故鄉這片土地，無數次在她的夢中出現，但是這個時候，當一切都觸手可及時，心里面卻沒有來由得覺得發慌。

近鄉情怯，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卡爾斯拉著她的手。“別怕，有我呢。”

短短的幾個字，卻讓她的心豁然舒朗，敏蘇點點頭，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手里，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敏蘇的父母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活著，為了避免麻煩，敏蘇肯定是不能和父母見面的，卡爾斯只允許她偷偷的看看他們，饒是如此，敏蘇還是很感激了，他們當晚住在酒店里，敏蘇因為興備的緣故，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半夜三點的時候，她搖醒了睡得香甜的卡爾斯。

他張開眼，睡神還不肯離去，親了親敏蘇的臉頰，卡爾斯正想翻個身繼續，誰知敏蘇已經拿起了一旁的衣服往他的身上套。

“你要干什么？”卡爾斯不解的問。

“去我小時候上學和玩的地方。”

她的興致很高，卡爾斯不禁也起了幾分興趣，他們翻墻進去逛敏蘇的幼兒園，小學，去她家附近的公園散步……敏蘇給卡爾斯講了一些她小時候的糗事，月光溫和，氣氛融洽，曖昧在不知不覺中發酵。

累了，不知不覺靠在卡爾斯肩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已微微亮了，街上已經有了少數早起的行人，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賣早點的小販也開始了營生，公園里，練太極的老頭已經拉開了架式。

她抬起頭來，正對上卡爾斯含笑的眼眸，他伸出手指擦了擦她嘴角的口水，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把身上蓋的衣服還給他，肚子卻在這時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卡爾斯呵呵笑起來，敏蘇錘打他的胸膛，他微微閃開，沖她道：“好了，好了，我去給你買早點，打人都沒有力氣。”

敏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發呆，她的家離這個公園很近，以前她的父母也喜歡大清早的到這兒來運動，不知道……心突突的跳著，抬起頭，就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向這邊走來。

眼淚不自覺的就掉了下來，父母明顯是老了，以前烏黑的頭發這幾年已經白了大半，父親圓滾滾的肚子已然消失不見，消瘦的身體似乎還抹不去女兒離去對他的打擊，而被父親攙扶著的母親，眼睛茫然的看著前方，她的眼睛，似乎出了些問題。

敏蘇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上前擁抱自己的父母，這時，父親在母親耳邊說了什么，然后就去了廁所，母親一人人孤伶伶的站在路邊，那情那景，讓人心酸不已。

此時意外卻發生了，兩個染著黃頭發的小混混踩著滑板向對面過去，一個不注意，母親的就這樣被他們拌倒在地，兩個少年卻得意的吹了聲口哨。

敏蘇趕緊上去扶起母親，可是她悲哀的發現，母親的眼睛，已經看不清自己了，她倚著敏蘇站起來，客氣的說道：“謝謝。”

敏蘇百感交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卡爾斯正好在這時回來，見狀，他迅速上前把敏蘇帶走，敏蘇自是不依，叫道：“放開我，你放開我。”

卡爾斯把她帶到一顆樹后她才安靜了下來，母親似乎聽見了什么，四處張望著，父親回來不解的問道：“在找什么呢？”

“小敏，剛剛好像是小敏扶我起來的，你看看，你幫我看看。”

父親搖了搖頭。“別傻了，小敏已經死了，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母親喃喃自語。“是啊，小敏已經死了，我怎么給忘了。”

敏蘇順著樹干滑到地上，再也忍不住的低泣起來，這就是回來的結果，落花殘紅，再回首，已是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