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已經無法承受痛苦、也無法忍受對他的那種思念之苦了,無法擺脫自己失魂落魄的狀態,又一夜過去了,外面已經迎來了黎明的曙光,也就是從殯儀館回來后的第三天早晨,我最終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了他,我付出生命也不覺得過分,因為我的愛已經被他帶走了,我就是這么想的,于是我換上了我們結婚的時候我穿的那套婚紗,吃下了一整瓶的安眠藥之后,抱著他的照片,躺在了我們的床上平靜的等待著死亡的降臨,這樣我就可以和他一樣,在同一個空間里了,我就可以找得到他了。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躺在醫院里了。”莫桐說道。
“我的父母,他的父母,還有我的堂妹都在病房里,我看著他們,再次流出了眼淚,但是我沒有說話,因為他們中的任何人都沒辦法理解我。后來我才知道,我的堂妹雖然被我趕走了,但是她根本沒回家,而是在門外陪了我兩天兩夜,每隔幾個小時就輕輕地打開門看看我的狀態,我當時因為心緒太亂,精神狀態恍惚,所以竟然沒有察覺。幸虧是她發現得及時,否則我已經死了。”莫桐拿著萬寶路的煙盒,在手里上下翻飛,就如同是一個帶著記憶色彩的風車在旋轉。
“生命是珍貴的,能活著是一種幸福,而且在天堂里的他也一定希望您能振作起來,能夠拋開痛苦,開心地活下去,那才是對他最好的紀念。否則,您連懷念他的資格都沒有了!”我說道。
“你說的沒錯,一旦我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那我連懷念他的資格都沒有了!我出院之后,沒有再回去我和他的那個家,而是被我的父母帶回到了他們的家,是強制的!因為他們怕我再出問題。后來,他們帶我去了一位熟悉的心理醫生那里,他和我的父親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說我的精神受到了刺激,有抑郁癥的早期癥狀了,他建議我能夠休養一陣子,并且接受心理治療。”莫桐說道。
“我的狀態的確也不適合做任何工作,我的腦海中每天幾乎不知道要想起他多少次,根本不可能去構思什么設計方案。我那時候并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癥,只是覺得自己無法從失去愛人的痛苦中走出來。開始接受心理治療之前,我在父母的陪伴下去了我工作的公司,我向老板提出辭職,他也知道我的家里出的事情,還有我的精神狀態,但是他還是提出要挽留我,并且說可以給我時間去治療和恢復,我感謝了他的好意,但是還是決定離開這家公司。”莫桐說道。
“經過了六個月的治療,我的狀態相對之前好些了,就再次開始投入到我的工作中了,做了兩份兼職,一份工作是做一家私立學校的基礎美術課老師,另一份工作是為一家雜志社做攝影師。做兼職的那段時間,我回到服裝學院找到我以前的老師,了解了一下倫敦藝術大學倫敦時裝學院時裝設計與技術專業的招生要求,之后就開始了備考,并且還要準備自己的作品集。”莫桐說道。
“九五年,我一邊工作一邊專心的備考,準備了一整年,順利的通過了考試,九六年九月,我如愿以償的到倫敦時裝學院深造!那個時候,想要在這方面繼續深造只能去國外,而且換個環境對我來說也有好處。我在倫敦生活了一年多的時間,那段時光,暫時讓我遠離了失去愛人的痛苦,我的生活被每天的課程填充了,陰影開始逐漸的散去。但是我的心里清楚,完全恢復自我是沒有可能的了!”莫桐說道。
“我的第二任丈夫,就是我在倫敦國際時裝周上認識的。他是一名記者兼攝影助理,父母是定居日本的華僑商人,他那時剛剛從早稻田大學新聞系畢業,在東京的一家比較有名氣的雜志社工作。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以為他是個日本人,因為他與同行的人聊天時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后來認識之后才知道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華人,只不過是熟練的掌握了日語、英語和漢語罷了。”莫桐說道。
“我和他在倫敦見面的次數只有三次,因為時裝周結束之后,他就得回東京去了。見面的那幾次都是他打來電話約我到艦隊街145號的柴郡奇斯酒吧,之所以選在那里見面,原因是他說他喜歡那里的非自然光線,真是個匪夷所思的理由。每次見面彼此客客氣氣的聊聊天,話題全都是一些關于英國流行時尚方面的話題,多半是他提問,我來回答,他的職業讓我覺得,那與其說是約會,倒不如說是即興采訪。所以,我那時并沒有對這樣的會面有什么更深的猜想,時裝周一結束,他就回了東京。我還是重復著我的生活,每天上課,下課,每周末還兼職做一家培訓機構的漢語會話老師。”莫桐說道。
“如果不是一個月之后突然收到他的來信,我對他的‘采訪’這件事情恐怕早就拋到腦后去了。他在來信里說,自從在酒吧聊過之后,我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以至于回到東京之后,仍然無法忘記,他在請求,我是否可以同意與他交往。我當時看了他的信之后,覺得他的想法和這樣的舉動蠻幼稚的,不用說我們只見過那么幾次面,單單是倫敦與東京上的時空距離就很成問題。我認為他的想法太‘年輕化’、 ‘欠考慮’、 ‘沖動’,而且實際上他比我小了四歲,無論從哪一點上來說,我們都不合適。我回信告訴他說,我們是不合適的,而且我們之間的了解可以說幾乎等于零,距離又這么遠,從各個角度看都沒有什么可能性,所以勸他打消念頭,認真選擇自己的情感對象,比我適合他的人一定多得是,最后我強調,我不僅是個結過婚的女人,而且還是個經歷過痛苦的女人。”莫桐說道。
“回信的內容就這些,盡可能用簡潔的文字和冷淡的語氣,以期熄滅他的想法。我自己的考慮是,我要讓自己的生活平靜下來,不想再經歷任何的波折,我想自己要有充分的時間去做事業,對于婚姻和情感不再有什么期待了。我很難相信自己可以再次投入情感去面對另一個人,也可能是不準備去這樣做。在我給他回信之后的第二個月,他竟然從東京飛到了倫敦來和我當面談,并且告訴我說自己無論怎樣都阻止不了自己這么做。”莫桐說道。
“他的這個舉動的確讓我驚呆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下了決心要和我交往,也許他真的是把問題看得過于簡單了,還也許就是他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畢竟我是結過婚的女人,年齡上也不是‘漂亮女孩’的年紀。我找不到可以讓他確認我‘漂亮’的依據,或者說我的外表會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地方!”
莫桐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她的語氣如同是把“漂亮”這個詞加上了引號,而加了引號的這個詞,并不一定是否定或者反語,但也不能作為肯定。我從其語氣中揣摩具體的含義,從她表述的中來看,“漂亮”這個詞的語氣比前面的話語的語氣要加重了一些,她眼望著咖啡杯里的勺子柄,語調略有起伏,仿佛是有意與無意的混合物。而在現在的我看來,那個時候的莫桐,大概仍舊是漂亮的,并不如從她的語氣上所表現出的含義中的那種模糊式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