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
“還沒定呢。不過我想著, 這回咱們把人都叫全……眾人拾柴火焰高嘛。賈經也不能落下!這個小人,雖說討厭,但也還顧著咱們這邊的, 而且誰不知, 寧得罪君子, 莫得罪小人?把他往那一擺, 青蓮社也不敢出幺蛾子。尹金挑唆他老子明著彈劾還可以, 可是那群人哪有做官的?也使不上力啊,所以還真得靠著賈經。本來還想叫嫂子跟季桐比一比琴藝,可是……”
瞧了瞧金玦焱的臉色:“上回的事我聽小圓說了, 只怕你二人再生什么罅隙,此番就……不是還有香妹妹么?再說, 上次觀瀑的時候好容易有個機會, 結果給攪了, 這回你正好跟她……”
“問問她,想上哪?”
龐維德正唾沫橫飛, 冷不防被打住,眨眨小眼,頓時一拍大腿:“對,如此正好可以表明心意,也算賠罪了, 到時……”
語氣忽然一頓, 睇向以怪異目光看著自己的二人……蔣佑祺還哀其不幸的搖搖頭。
金玦焱掉過視線, 重新望向窗外:“讓小圓問……問問阮玉, 她想去哪?”
龐維德迷糊了。
金四做下這么大的事, 傷害了溫香,卻不想著跟溫香賠罪, 反顧著阮玉……
他難道不知道,自打那次的“群魔亂舞”,外面把“金玉良緣”都傳成了什么樣子?只說阮玉是一朵鮮花插在了那啥上,全忘了她曾經的私德有虧。還有上回,雖然小圓說倆人只是站在一塊說說話,可是尹金那等傲氣,連溫香都看不上眼,如今卻對她情有獨鐘,據說聊得還挺投機……
金四是糊涂了嗎?偏要把倆人往一塊湊?
而且阮玉若是去了,他跟溫香的問題怎么解決?這一事連一事的,若是再不說個明白,倆人可就真沒戲了。
蔣佑祺見他一副鉆牛角尖的樣子,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可又不好說什么。恰好見了金玦焱桌角的泥人,順手撈起:“這是什么?怎么還長了草?”
金玦焱余光瞥見,立刻轉頭大吼:“別動!”
蔣佑祺一個哆嗦,泥人霎時一滑……
金玦焱撲過去搶救,怎奈泥人磕到了桌邊,彈了一下,導致他的手只抓到了一片芝麻葉。
金玦焱目眥欲裂,瞪著地上的碎塊。
蔣佑祺瞧瞧龐維德,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言自語,但語氣很沒有把握:“這應該不是古董吧……”
龐維德本被他的故作深沉折磨得惱火,此刻見他手足無措,頓時大喜,拍著手:“蔣六,你攤上事了,你攤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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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的地點定在西山。
是阮玉的意思。
小圓初初知道時還有些忌諱,因為自打十二娘失蹤以后,西山就被他們圈定為不祥之地,再也沒有去過,如今阮玉偏挑了這么個地方,難道忘了十二娘的事?就算好奇也要有個限度,偏偏金玦焱還一力擔保,結果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金玦焱納妾的事,她也聽說了,感覺跟龐七如出一轍,認定金四愈發把溫香得罪狠了。
溫香如何她不管,她想的是阮玉……被自己的丫鬟給算計了,得是什么心情?雖說陪嫁丫頭就是干這個的,可是不等主子發話就迫不及待的爬床也太過分了吧?
金玦焱也是,再怎么著也不能往阮玉身邊伸手啊,還是在阮玉的眼皮子底下,這是不打阮玉的臉嗎?
阮玉如今頗負盛名,結果人家連帶著把這事也算進去了,背地里沒少笑話她。
也便難怪此番阮玉說什么金四都張羅著給辦了,還差點把最恐懼出現什么自然災害的龐七捆吧了抬過去,怕是有賠罪的意思在里面。但事情已經做下了,阮玉那脾氣……
她不由擔心的望向阮玉。
阮玉正跟尹金在聊天,頗開心的樣子,絲毫看不出在為家里的事煩心。
今日的確是大聚會,除了三皇子,人都到齊了。丁穆然一聽說要來西山,簡直是舉雙手贊同,也不知是想要緬懷十二娘還是希望她能像莫名其妙的消失一般奇跡的蹦出來。
不過十二娘現在要是出現怕是有些麻煩,因為丁穆然已然又成了親,新媳婦今天也到場了,正被蕓娘等人拉著問東問西,一副靦腆的模樣,如當真十二娘從天而降,這誰是正房該怎么算?
當然這都不是問題,都是她在瞎想,關鍵是阮玉……今天人這么多,她跟尹金自不是單獨相處,可是聊得這么熱火,是不是有點不妥?金玦焱已經屢次望過來了,臉色難看。
為了打敗青蓮社,春日社可謂卯足了勁,但凡能拿出來顯擺的都擺出來了,于是弄了幾件古董,讓金玦焱品評。
這是金四一向最拿手的,可是此番連錯了好幾回,惹得賈經夸張大笑,還嚷著“喝點酒,靈感就上來了”,結果被金玦焱嚴詞拒絕。賈經便驚叫連連,然后也去看阮玉。
小圓垂了眸。
就算生金玦焱的氣,也不至于糟踐自己,女人跟男人,能一樣嗎?
阮玉則根本不去想這么多,反正她就要離開了,還怕什么?
“你說,能成功嗎?”她問尹金。
尹金遙望那片郁郁蔥蔥因為十二娘的消失而愈發顯得神秘的林子,若有所思的搖著扇子:“誰知道呢?這世間的事,總是變幻莫測……”
正說著,賈經爆出一陣大笑:“你們說那人傻不傻?大雨天的偏要放什么風箏去捕捉閃電,還說抓了閃電以后就不用點蠟燭了。結果咔嚓一個大雷,給劈了,可真是點了天燈了。哈哈……”
阮玉跟尹金面面相覷……他們似乎又少了一個穿越同行。
“好像這個時空,是挺特別的……”阮玉望向天邊:“也不知是哪里就開了扇門,可以走進來,也可以走出去。就好像哪怕是崴了下腳,身子一斜之際,便消失了……”
尹金合攏扇子一擊掌心:“這你倒說準了。那個十二娘據說就是崴了下腳,然后便不見了。丁穆然當時掘地三尺,幾乎要把山頭翻遍,也沒找出這個人……”
阮玉立即疑思的睇向他,他笑了笑:“小圓大概沒有告訴你實情。也是,若是說出來,跟十二娘有關的人怕都是要被官府拿了去,不是定個妖言惑眾,就是被認定為妖孽。事實上也不止是十二娘,京兆府中有關失蹤人口的記錄,出事地點大多是在西山,可就是沒人敢提。因為誰不知道,但凡改朝換代的頭幾年,對這種事都敏感著呢……”
阮玉替他補了一句,恐怕也是因為她是阮洵之女,而阮洵又深受啟帝器重……
她沉默片刻,抬頭一笑:“不論如何,總要試試。”
尹金望住她,云淡風輕的眉宇漸生惱意:“你這人,若是不撞南墻,怕是不能回頭。其實這里有什么不好?你如今出身高貴,是這個時空的白富美,又嫁了個有錢的老公,什么也不用做就金銀滿山,這在現代社會當是很難實現的吧,有多少人奮斗多少年亦不可得?我常見人遇了逆境,總抱怨自己沒有投個好胎,如今上天給了你個機會,你為什么要放棄呢?凡事可遇而不可求,而最關鍵的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回去,過了這么多天,那邊的事已經定下來了,你是打算享受牢獄之災嗎?那筆巨款你陪得起?人已經沒了,是否清白還很重要嗎?再說,你要如何解釋你這持續了七月之久的失蹤?畏罪潛逃?”
阮玉彎了彎唇角,其實這些她不是沒考慮過,只是皇帝有皇帝的苦惱,乞丐有乞丐的歡樂,尤其是自打發生了那件事……她只要在屋里待上一會,只要想到那一幕,就惡心,就憋悶,就恨不能逃得遠遠的。而且,她這身體總歸是別人的,她的一切都是別人的,為什么要白占個名分,讓所有人都不開心呢?
更或者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只是想找個事情,做一做……
如花在腳邊低吠。
她沒有跟它商量過自己的決定,它自是要憤怒的。只好在它無論吼什么別人都不懂,自己也權當沒聽見。
“你……”她頓了頓:“是不是也是因為很滿意現狀,亦或者想逃避什么,所以……”
尹金飛快的轉了身,望向天邊。
風過,滾繡竹紋的袖口猛的一動,似是在訴說無法言喻的憤怒與傷痛。
然而只是片刻,袖口靜垂,輕輕飄擺,仿佛無力,又仿佛釋然。
他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悠然而空寂:“不會游泳的人掉到河里該怎么辦?拼命掙扎?大多數人都會這樣做,可是這會使他們更快送命。正確的做法是……隨遇而安,隨波逐流,只有將自己當作水,溶于水,才能獲得生存!”
阮玉沉默。
良久,抬了頭,粲然一笑:“我說過,總要試試。如果成功了,自是好的,什么麻煩都解決了。如果不成功……”望向尹金:“我還有件事要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