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娘拉著阮玉走了兩步, 俯唇到她耳邊,低聲笑道:“我真沒想到,金四成了親, 竟也會知道疼媳婦呢……”
金玦焱?
心疼她?
阮玉只覺聽到了天方夜譚, 卻不由回了眸, 正見金玦焱目送她, 見她轉頭, 急忙調轉目光,而那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溫香身上。
溫香側身而立,捏著帕子, 視線含羞帶怯的睇向人群中的尹金。
尹金所受的歡迎不同于金玦焱。
眾人對于金玦焱,是仿佛兄弟般的打趣, 不分大小, 而對尹金, 熱情中透著一股敬意,更或者說是小心, 就連囂張的賈經,此刻也沒了動靜。
但是沒人搭理他,仿佛借故疏遠他似的。
他孤零零的立在一邊,一身的紅彤彤,此刻看起來更是顯眼。
眾人的說笑聲不時傳來, 尹金只是含笑不語, 偶爾點頭。
似是感覺到了阮玉的目光, 于是遙遙睇來, 溫雅一笑。
阮玉亦禮貌的彎了彎唇角, 轉了眸。
于是沒有看到,金玦焱的劍眉又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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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聚會竟是隔了半年, 是從未有過的事……”
“可不是?往常至多一月一聚,有時,三天兩頭就是一場。但自打金四成了親,就跟改了性子似的。以往多是他張羅,可是這回,若不是維德上門去找他,他還貓著不肯見人呢。也不知在搞什么鬼……”龐維德的妻子小圓快言快語。
阮玉垂眸,心道,還不是因為結了門不滿意的親事?怕人笑話他,更不知該如何面對心上人,又怎好意思出門?
“依我看,金四是成了親,才收了性子。你得跟妹妹學學,看人家是怎么管教相公的,再看你……”
蕓娘剛攜著阮玉在亭中坐下,其余女眷也便跟了過來歇腳。男人們遠遠一望,只覺是塞了滿亭的花團錦簇,還不斷的嘰嘰喳喳,熱鬧非凡。
此刻,蕓娘正在給小圓倒茶,唇角挑著一絲逗趣:“維德自打娶了你,比從前還瘋了……”
“怎能怪我?你瞧他屋里那幾個姨娘跟通房,沒一個省心的,此番若不是我跟著,他還不知要鬧出什么亂子來……”
蔣佑祺的妻子裴若眉點了點她的鼻子:“依我看,若不是你,龐七怕也不能這么瘋。你們本是好端端的青梅竹馬,可是你瞧瞧你屋子現(xiàn)在那堆花花草草,還不是你給他折騰出來的?”
“哪能怪我?”小圓打掉裴若眉的手:“也不知誰給他出的餿主意,吵一回架,他就弄個女人在身邊。大吵抬姨娘,小吵收通房。你說夫妻倆哪有舌頭不碰著牙的?可是誰像他那樣?早前三天兩頭的上我家提親,踩得我家門檻都換了好幾條,如今還不是見把我娶到了手,就忘乎所以?我看就蕓娘好,方大哥身邊只一個通房,還是蕓娘的陪嫁丫頭,只在蕓娘身子不方便的時候才伺候方大哥。而且方大哥不用蕓娘操心,就吩咐通房用避子湯,人家可只要嫡子……”
原來,這就是夫妻恩愛……
阮玉假裝看風景般的斜了眸,但見蕓娘正給裴若眉斟茶,唇角輕輕淡淡的彎著,恬靜得就像停在遠山上的那一抹云。
“你還說我,”小圓去捏裴若眉的鼻子:“上回你負氣回了娘家,蔣六雖去接了你,可是回家一看,屋里便多了兩個開了臉的……”
“那也比你強,你若是再不管著自己的脾氣,小心龐七把府里的丫頭都收到青瀾院去!”
“我要你咒我,要你咒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小圓張牙舞爪,跟裴若眉鬧作一團。
蕓娘笑著拿扇子拍了二人:“瞧瞧你們,沒個姐姐樣,小心讓妹妹看了笑話。依我看,咱們這里目前最有福的就是妹妹了,金四至今可是沒有一個通房,就連僅有個丫頭璧兒,都被攆了出去……”
裴若眉掙扎著從小圓的魔爪下抬了頭:“竟有這等事?”
“那當然!”小圓狠狠的又掐了她一下才滿意放手:“是維德回去跟我說的。”
眾人都不可置信的盯著阮玉,阮玉有些尷尬:“他那邊的事,我也不大清楚……”
外人都知道了,她這個身邊人尚不清楚,好像說不大過去。然而既是把烈焰居的事打聽得門兒清,也當知她與金玦焱分庭抗禮之事吧?
“哼,你知道什么?”裴若眉坐直身子整理發(fā)髻:“金四可不是不要通房,人家是等著……”
“咳咳……”
不僅是蕓娘,另兩個阮玉至今分不清是哪家家眷的女子也跟著咳起來。
的確,當著她這個正主的面,提起人家夫君的夢中情人的確不大妥當。
小圓不屑的嗤了一聲:“溫香的心可是高著呢,就憑金四,功不成,名不就,哪能成呢?”
縱然是在人家妻子面前貶低人家夫君,但是無一人出言反駁,反倒不約而同的向遠處望去。
就在她們方才停留的草地上,唯溫香一個女子煢煢孑立,一身粉紅的衣裙,孤單而寂寞的翩飛著。
賈經試著上前搭訕,她一個瑟縮,就像亟需被保護的小兔子,然后金玦焱作為獵人上前,趕走了大灰狼。
無人關注阮玉神色,只裴若眉低嘆:“只可憐金四這一番心思了。以往,他張羅聚會,挑的都是上好的地兒,就是為了溫香開心。還各處尋了有趣的玩意,也是為了她。我聽說這回又弄了張飛泉琴,是唐朝的古物?”
搖頭:“只是溫香一直不冷不熱,也不知是個什么心思……”
“能是什么心思?”小圓冷笑,聽語氣很是不屑:“她看上的未必看上她,她看不上的又不想放手,這個女人……”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阮玉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沒有存在感。
正在這時,一輛輕便馬車沿溪疾行,打斷了草地上的熱鬧,也驚動了亭子里的人。
馬車一停,下來一雙男女。
男人們一見,立即笑著圍上去:“竇八,八嫂,今天可是你們遲到了……”
竇晗連忙作揖道歉。
又說笑了一陣,方卓便朝亭子招手。
蕓娘起身:“咱們過去吧。”
又沖坐在石凳上一直沒開口的長眉細眼的女子笑道:“聽說流芳汀不僅有會說話的泉水,還有個奇處。這可是你家子元尋的地兒,素娘可知到底奇在何處?”
聶子元的妻子素娘懶洋洋的搖了搖扇子:“誰知道呢?神神秘秘的,只說今年的曲水流觴就擺在那,要到時給大家個驚喜。”
眾人便笑:“如今金四消停了,倒是他開始折騰了。也好,看他能弄出什么花樣?”
眾女下了臺階,向男人們走去。
一路上,小圓的嘴還不停:“瞧,尹金一來,賈經就沒動靜了。哼,靠出賣義士發(fā)的家,雖得了皇上的賞,可是哪個看得起他?”
與她相好的裴若眉便拿胳膊肘拐了拐她,示意她看阮玉。
她自知失言,卻也只是哼了一聲。
啟帝建立的新朝大盛,寶座卻并不安穩(wěn),時不時有前朝落網的忠臣義士,當然也有趁機作亂的,說是得了傳國的玉璽,要復立明國。
說來也怪,啟帝攻占皇宮,宮中物件除了宮人混亂打破撞碎的,無一不在,只單單少了傳國玉璽。
無璽,則得位不正,即便新做了一個更大更重的也不大管用,所以但凡有個風吹草動,便民心浮動,啟帝也坐立不安,誓要找到玉璽。
可是偏偏不見。
有人說,圣宗自焚的時候,抱著玉璽同歸于盡了。
只是玉璽那種物什又怎會燒得蹤影全無呢?
于是,又有人說,定是有人趁亂裹挾了玉璽出逃,意圖復辟。
于是這些年,啟帝明里暗里的尋找玉璽,但凡遇到舉旗復國的,皆大力打擊,輕則凌遲,重責誅九族,就是那些稍稍受點懷疑的人,都沒有逃出啟帝的天羅地網。
而小圓所提到的義士,據(jù)說是真真正正的前朝余孽。
被追殺,受傷嚴重。
逃亡中,正遇了躲避被高利貸追債的賈經。
義士出手相救,臨昏倒時,賈經信誓旦旦的說要送他出城,以報救命之恩。可是轉首就去了京兆府。
義士被捕,當眾凌遲。
賈經的債務全部取消,皇上還賞了他座大宅子,而他賭錢輸出去的三個鋪子都被朝廷勒令無條件退還。不僅如此,還賜了他的御前行走的閑職,時不時的就有賞賜。
其實啟帝此番作為無非是鼓勵百姓舉報隱患,鞏固皇位,而賈經也當真經常去宮里行走。
只是據(jù)三皇子說,賈經經常是見不到皇帝的,卻與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混得極熟,這若是經由太監(jiān)遞了什么話……
也便不難得知三皇子為什么也會如此忌憚他。
早前,賈經雖是春日社的成員,但是因為總對女眷動手動腳,被三皇子怒斥,勒令他不準再出現(xiàn)在春日社。可是自打賈經一年前立了“功”,這條規(guī)定就形同作廢了。
好在賈經得了銀子,不是扔在賭場,就是揮霍在青樓,誰讓人家的靠山是皇上,有著花不盡的金銀?也便不怎么出現(xiàn)在春日社了,可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