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玦焱則分外得意, 將銀票故意細細折好:“這是這行的規矩。否則你以為我每個月都給你那虎皮送一千兩……那銀子除了月例,還能打哪出?方才你若是選一樣,這銀票就省了。不過你若是眼光好, 他怕是又要心痛了。”
見阮玉依舊傻傻的看著他, 忍不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阮玉低了頭:“其實那虎皮是送你的, 你不用……”
“那怎么行?”
那可是我好容易找到的一個能夠名正言順去看你的機會。
其實, 我們本來就是名正言順, 可是為什么……
阮玉抬眸,望向遠處的蔥綠:“都這么久了,再貴的東西也有盡頭, 所以……”
“阮玉……”金玦焱只覺這話分外不祥,似乎在透露著什么信息。
阮玉已經轉過話題, 示意他回望剛剛走出的房子:“你說, 他給你出的那個主意, 你沒應,他會不會找別人……”
金玦焱冷冷一哼:“左不過又成了別人的教訓。只是他若敢……這個賽珍園他也開不了多久。如果他夠聰明……”
他沒有說下去, 因為他們已經走出了后園,而正有幾人迎上來。
“金四爺……”
“金爺……”
“嘿,金四爺在這,你們不是有寶貝拿不準嗎?還不快過來?”
“呦,金爺來了, 可巧, 您瞧我今天這站著的, 比你去年那蹲著的, 如何?”
“四爺, 我新入手了套金壺金杯,說是唐朝的, 您給掌一眼?”
眨眼間,倆人就被包圍了。
阮玉退出人群,看著被裹在人中的他不斷的為人解答,與人探討。時而微笑,時而皺眉,時而點頭,時而叫回某個人,再把人手里的物件看上一看。
他本來個子就高,如是更有鶴立雞群之態,陽光篩過樹影落在他臉上,暗的清幽,明的耀目。
阮玉看著看著,不覺歪了頭,緩緩露出笑意。
時間慢慢流淌,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
人群漸漸散了,金玦焱拿袖子當扇子扇了兩扇,視線一掃,看到守在一旁的阮玉,一怔之下,猛的一拍腦門,一步跨過來:“你怎么一直站在這?是不是累壞了?怎么不找個地方歇歇?唉,都怪我,這一忙,就……”
他無比歉意,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急忙抓起她的手:“是不是餓了?走,我帶你去……”
阮玉抽出手,看了看他滿頭的汗,將帕子遞給他。
他接過,胡亂的擦了擦,重新握住她的手:“走,咱們吃飯去!”
他還是沒有用溫香的帕子。
阮玉垂了眸。
注意到她的失神,金玦焱立即停住腳步:“怎么了?生我的氣了?其實我……”
阮玉本想問問那帕子的去向,又覺得自己無聊。心愛之人的東西,自是要妥善收藏。
于是搖搖頭,仰臉一笑:“我是覺得如果溫香見到你今天的樣子,定是會怦然心動,不能自拔呢。”
話音未落,已暗罵自己,這不廢話嗎?還用等到今天?不是已經送了定情信物了嗎?她這是……找什么毛病?
金玦焱一怔,心不在焉的笑笑:“她啊……”
溫香從不喜歡他做這種事,她和所有人一樣,認為他玩物喪志,不務正業。亦或者說,他做的事她就沒有一樣喜歡,她喜歡的是,功成名就,高士風流。而他,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
“唉,提她做什么。”
如今,他不愿想起這個人,他想的是,在他忙得焦頭爛額渾然忘了時間之際,有人在身邊默默的等他。
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剎那,滿身的疲憊都不見了,或者說是愈加疲累,只想抱著她,靜守日落。
這一刻,雖無紅袖添香,卻暗香悠然。
賽珍園的人也開始散場,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匆匆的應了,但不再停下腳步。
快步走出園外,遙望半卡在天邊的落日,只覺今天的黃昏分外美好。
“阮玉,”他轉了頭,目光簇亮:“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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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了老紀頭的湯水店。
所謂的湯水店,更像一個小窩棚,不過桌凳都很干凈,就是很低矮,阮玉就跟金玦焱窩在靠門的一側,一邊喝湯水,吃糕點小菜,一邊看外面人來人往,享受前世大排檔的感覺。
“金小子,知道帶人來了?”在一旁跟婆娘一起洗碗的老紀頭笑瞇瞇的問。
大約是因為年紀大,耳朵有點背,說話特別大聲。
“我媳婦!”
金玦焱的嗓門更大,說完,還甜蜜蜜的瞅了阮玉一眼。
阮玉低了頭,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碗沿。
這是今天他第二次這樣跟別人介紹她了……
“嚯,成親了,什么時候的事?”
看來老紀頭不認識大名鼎鼎的金四爺,還在那興致勃勃的問。
“就是……”
“就是去年秋天的事。”
金玦焱剛要回答,就有人搶了話,那語氣……
“老紀頭,你不知道?多著名的事啊……”
金玦焱的眼神就殺了過去。
那人也不再多話,嗤的一笑,哼起了小曲。
金玦焱的臉色開始不好看,見阮玉只專心用飯不說話,勉強壓下怒火,又后悔當初自己怎么那么混,將事情弄得盡人皆知,如今倒讓阮玉忍受難堪。
有心給她夾菜賠罪,可是行動落在筷子上便惡狠狠的。
阮玉依舊低著頭,聲音淡淡的,但是足以讓棚子里的每個人聽到。
“有個老和尚救了個女子,不過救的時候,女子衣襟散亂,二人難免有所謂的肌膚之親。于是便遭眾人非議,就連他的弟子也覺得臉紅。后來有一日,弟子終于忍不住問師傅,為什么要那么做?老和尚不以為然,我都放下她那么久了,你為什么還放不下?”
棚內一片靜寂,忽而爆發大笑。
老紀頭笑得額外響亮。
金玦焱目光閃閃,所有的怒火均一掃而空,揚眉吐氣的給她夾了塊蘑口菇,又沖老紀頭喊:“再來一碗酸梅湯。”
再轉向阮玉,殷勤道:“我就說他家的酸梅湯好喝吧?”
那得意的模樣就好像這湯是他做的似的。
阮玉只是抿嘴笑。
那個挑事的人坐不住,扔了銀子就走了,棚里于是又爆出一陣大笑。
“老婆子,瞧,金小子的媳婦真俊!”老紀頭大聲夸獎。
紀婆子本生得慈眉善目,這會一笑,更顯慈愛:“人也聰明!”
“夸你呢……”金玦焱在一旁畫蛇添足。
其實他不過是湊近了阮玉,將暖呼呼的氣兒吹在她耳朵上。
阮玉就紅了臉,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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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足飯飽,二人走街串巷,開始逛夜市。
金玦焱總想買個什么東西送給阮玉,可是左看右看,就沒有一樣合適的。
他記得剛才跟阮玉說話時,發現她的耳朵很好看。白白嫩嫩,一口氣吹上去,上面的茸毛就像小草叢一樣臥倒一片。這樣的耳朵,一定很軟很細膩,不知咬上一口會是什么滋味……
身上某個部位跳了一下,他急忙收回不該有的心思,然而目光依舊落回到她的耳朵上。
若是能配上一副漂亮的耳墜,當是更美吧……
阮玉感覺到他注視自己,轉了頭。
他急忙收回視線,正好瞧見對面一個攤子,頓時拿手一指:“瞧,布袋戲!”
可是當倆人趕到那時,收市的云板敲響了。
金玦焱瞧了瞧阮玉,笑:“趕明我再帶你出來看!”
他的笑容很溫和,隱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阮玉含笑,垂了眸。
趕明……
誰知道明天是什么樣子呢?
攤子在一個個的撤離,可是二人沒有一個說要回去,好像都在等著對方開口,偏偏又遲遲沒有等來那一句。
街上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
燈光也幽暗了許多,只幾家店鋪懸著陰森森的紗燈,看去有點恐怖。
阮玉便忍不住往金玦焱身邊靠了靠。
金玦焱感到阮玉離他近了近。
他環顧四周……
沒人。
此刻似乎應該是牽手的好時機,只是沒有什么引子,不能像白日里說抓就抓了。
他的眼睛裝模作樣的看風景。當然,風景就是一扇扇關起的門和參差不齊遠近不一的灰燈籠。然后小指勾啊勾,意圖搭上阮玉的手。
阮玉的手就在他指頭邊晃來晃去,都能感受到溫度了,可就是搭不上。
他心里貓抓似的,一個勁給自己鼓氣再鼓氣,可是越鼓越沒底氣。
阮玉又看過來了,他急忙清清嗓子,抬頭欣賞月色:“嗯,今天天氣不錯。”
阮玉也抬頭看。
今天不是十五,月亮缺了一小塊,只蓋了半片薄紗似的云臥在空中。
月亮已經這么高了,夜應該很深了吧……
“時辰應該不早了,家里……怕是已經落了鑰了……”金玦焱繼續望天。
嗯,什么意思?阮玉懷疑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