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xiàn)在, 扇子真的不見了。它那么破,極有可能被人丟掉。然而是誰丟的?又丟去了哪里?它要如何詢問?除了阮玉,又有哪個能聽懂它的話?可是阮玉……
難道, 它真的只能當一只狗?
阮玉說要毀了它, 莫非指的就是……
金玦焱在后面喊它, 說要帶它去個好玩的地方。它只是垂了頭, 耷拉著尾巴, 滿心悲涼的往前走。
金玦焱不知道如花今天為什么不理他了,沒有了這只最近一直陪著自己的小家伙,忽然覺得了無趣味。
他轉(zhuǎn)了身, 準備出去散散心,但是想到特意為小家伙備下的豬后鞧, 他又轉(zhuǎn)了回來。
可是當他趕到如花轉(zhuǎn)彎的拐角, 忽然發(fā)現(xiàn), 如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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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請來這位高人似乎真有點本事,他嗚嗚呀呀了幾日, 金家小主子們的病竟然漸漸有了起色。
當然,京城里的孩子們也開始病愈了,但是金家仍舊不免把功勞歸在高人身上。
其實金家請了高人,主要是用來對付阮玉的,因為阮玉最近實在不正常, 簡直就是惡魔附體。
她這邊一強橫, 盧氏等人倒不扎刺了, 就連請了高人, 也不敢專門在清風小筑外面念咒, 而是各房都轉(zhuǎn)一圈,反把孩子們轉(zhuǎn)好了, 連妍姐兒都不那么勤快的抽風了。
李氏慶幸的是,秦道韞不知怎么想通了搬到了莊子里,否則她還真不愿意讓秦道韞也沾了這高人的靈氣兒。
昨兒個,高人拿著拂塵在清風小筑外面走了一遭,立即斷定,金四奶奶是受了妖孽蠱惑。
“你們可不知,如今京城這場病就是這妖孽鬧的。金四奶奶雖然沒有病倒,可是被妖孽瞧上了,要拿她做個寄身來修行,所以她才會言行顛倒,大失常性。若當真讓妖孽修煉成功,怕是這一家子人……”高人拈著胡須閉起眼睛不說話。
眾人則聽得心驚,忙又奉上銀票。
這段時間,高人通過這種欲言又止已經(jīng)從金家得了不少銀子了,雖然知道他是裝腔作勢,怎奈還算有成效,再說,神仙也得食煙火不是?
高人捏捏銀票,一甩拂塵:“如今要捉這妖孽也不難,只是它寄在金四奶奶身上,得需個引子把它引出來。”
掐指一算,忽的法眼一張:“黑狗血。那黑狗必是通體烏黑不帶一絲雜毛的公狗,否則……”
繼續(xù)口中念念有詞。
眾人便有看向李氏的。
李氏表面上若無其事,心里樂開了花。
上回她就因為一只狗失了顏面,這回……
“唉,大師的話可不能不聽啊,這可是一大家子人的性命,還比不得一只狗?大師,”她立即往高人手里又塞了張銀票,無限誠懇道:“求大師救救咱們,救救四奶奶吧……”
眾人面面相覷。
若說懷疑李氏是故意使了套,那簡直是一定的。上個月就想處置如花,結(jié)果被阮玉攪和了,否則高人怎么就一口咬定需要黑狗血?還得是公狗?而金家恰好就“備”了這么一只?
若說李氏聯(lián)合高人虛張聲勢,大家又不大好肯定,畢竟人命關天,高人的法力他們也是有目共睹,而且話說回來,不過是一只狗……
于是如花剛走過拐角,一團黑便當頭罩下,待它被從袋子里倒出來,只見一個打扮得如同白無常的人在面前哼哼唧唧的轉(zhuǎn)圈,不時拔出一個含混的高音,再哆嗦兩下,就跟跳大神的差不多。
忽然拂塵一甩,那狀如馬尾巴的毛尖恰好掃到它的鼻子上,令它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再抬頭,但見盧氏、姜氏、李氏都在前邊,而金家但凡能挪動腳的女眷皆擠到后院來了。
人群外傳來立冬的哭喊:“如花……”
盧氏厲喝一聲:“把她帶下去。”
立冬便被捂了嘴拖下去了。
如花一看這陣勢,再聯(lián)系金家這幾日的折騰,大約猜到了自己的命運。
它坐直了身子,滿面肅然的環(huán)視眾人。
李氏扭扭捏捏的上前:“如花啊,四奶奶養(yǎng)你一場不容易,如今你向她盡忠的時候到了。唉,你一路走好,四奶奶跟咱們都不會忘了你的……”
說著,還掉了兩滴眼淚。
如花看著她那假惺惺的樣子,忽然沖過去,對著她的腳后跟就狠咬一口。
李氏尖叫:“瘋了,瘋了,這狗也瘋了,還不打死它!”
如花被人圍起來。
它“汪汪”的狂吼,左撲右跳的意圖突圍,可是寡不敵眾。一根棒子當頭砸來,它一躲,棒子砸到了后腿。
只聽咔嚓一聲,鉆心疼痛立即襲來。
它“嗷”的一聲慘叫,就地翻滾。
人們也不管,只亂棍齊下。
不知哪里又斷了,它只聽得渾身在不斷的裂響,還有李氏的叫喊:“打,打死它!要的只是狗血,狗血……”
終于,腦袋挨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于頃刻間碎了,疼痛亦隨之消散,就連憤怒也化為烏有。如花倒在地上,迷蒙的看向四周……
上回,它救了尚是如花的阮玉,這回,她怎么也該救它一次吧?她說過,不會虧待它的,可是……
是了,她怎么會來?明天就是金玦琳出嫁的日子,她這會當是又去找季桐了吧?再說,她說過要毀了它的,如今正好,正好……
它咧了咧嘴叉,淌下一串和著血的涎水。
其實,就算她來了,又有什么用?它已經(jīng),它已經(jīng)……
“該死的狗,真兇,早就應該打死它!”
“待會放了血,就把它燉湯,狗肉可是大補!”
一道寒光劃過如花已然放大的瞳孔,高人手持短刀又唱又跳的竄過來。
寒光示威般的晃來晃去,出于狗的本能,如花很想咬住他的手,可是力氣裹著熱量從它身體里不斷散失,就好像漏著沙子的麻袋。
在短刀終于割向它喉管的瞬間,它還在想,這回,它要穿到哪去呢?該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了吧?早知道,今天該跟他道別的……
它閉了眼,一大顆淚緩緩滑落。
可也就在這時,它聽到一聲怒吼:“住手!”
耳邊似乎亂作一團,有人哭有人喊有人叫,可是漸漸的,它什么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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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如花……”
是誰在叫它?
不,它不是如花,它是……
仿佛睡了很長的一覺,夢里經(jīng)歷了前世今生,只是它是人,不是狗……
“如花,如花……”
意識回轉(zhuǎn)的瞬間,只覺渾身都痛,它試著動一動,頓時想要慘叫。
可是,它的聲音呢?它叫不出來了……
“別動……”一只寬厚的手掌小心的摸了摸它的耳朵:“你渾身都是傷,大夫已經(jīng)把你包扎了,養(yǎng)上一些日子就好了……”
它能好?它還能好嗎?它分明記得……
金玦焱嘶啞著嗓子,沖它笑了笑:“知道你聽不懂,你只需記得,待恢復后就有豬后鞧吃便好了。”
看著他的笑臉,如花忽然想哭。
其實就在此之前,它曾想,其實做一只狗或許也不錯,因為可以陪在他身邊,而若變成別的人……
“四爺,四爺,新姑爺就要上門了,老爺讓你到前面去……”
作為新娘的兄長,是需要把好“打郎”這一關的,如今除了已外出求學的金玦垚,玦字輩就差金玦焱沒有去前門守著了。
金家這輩唯一的姑奶奶出嫁,可馬虎不得。
金玦焱于是又捏了捏如花的耳朵,再小心給它蓋上了小被:“如花先歇著,一會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如花不想讓他走,可是說不出來,再說,它有什么理由攔住他?它不過是一只狗。
然而想到他在關鍵時刻救了它,它的心里就百味陳雜。
他的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當是守了它一夜吧。
它不過是一只狗,他怎么能……
心跳一亂,呼吸便就有些艱難。
它閉了眼,平靜一會,再睜開,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了金玦焱的床上。
前面的熱鬧已經(jīng)傳了過來,她聽到男方的儐相正在詠詩,逢門必詠,聲音越來越近,當是就要到了內(nèi)院了。
阮玉,如今你又要怎樣呢?
門外有響動,百順堅持了一會,依舊領了人進來。
“四爺說,誰也不能動,否則……你是沒瞧見,昨天四爺都急了,差點把大師給撕了……”
“哎呀,這能比嗎?六姑娘是想請如花過去。你也知道,六姑娘病著的時候,如花見天的陪著。如今六姑娘要嫁了,就想看看它……”
“什么時候不能看?六姑娘還要回門呢,到時如花好了,六姑娘愛怎么看就怎么看!”
“誒,我說百順,叫如花過去可不單單是六姑娘的意思。”如今在怡然院伺候的蔣婆子叉了腰:“是四奶奶說的,四奶奶要如花過去!”
阮玉,阮玉要它過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