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顧茗還沒有喪心病狂,他說那話只是為了惡心顧蔓,即使不情愿,依然去抓了只兔子回來,還剝好了皮。
顧蔓沒心情同情這只兔子,只是在看到它的體型比一般兔子還要大上一號時,不由得想起了旁邊的亂喪崗,看著被串在火上烤的兔子,心里直發毛。
好在想起來兔子是食草動物,顧蔓終于說服了自己,毫不客氣地拿走了一大半香噴噴的兔子肉,轉身回了地窖。
回去之前,顧茗又下意識地抬頭朝天上看了看,顧蔓不明所以,他似乎老是看天。
老王爺的精神狀態依舊不怎么好,將兔子肉遞到嘴邊也不肯吃,顧蔓只好用手撕下肉,喂到他嘴里,好在他并不反對,只機械地嚼動嘴巴,連眼皮都不肯抬一下。
“顧茗,你到底想做什么?”顧蔓語氣輕巧,仿佛正和他討論晚上吃什么一般。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顧茗看著她,冷笑:“你最好祈禱蕭隱玄能在這幾天找到你。”
她沒接話,她也希望。多拖一天就會有一天的希望吧,如果他能找到這兒來,自然能看到她在樹林里留下的記號,并找到這兒。
……
賢王府。
王府的上空仿佛有一團烏云凝聚著,里面也陰沉沉的,疏清和小離兩個丫頭正抱頭痛哭,千百個后悔自己沒有跟著顧蔓。
蕭隱玄冷著臉坐著,薄唇抿得緊緊的,看上去似乎很淡定,可微微發抖的手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從父王失蹤他就知道是顧茗干的,他親自帶隊將整個京城搜遍了都沒能找到人,卻又突然聽到消息說顧蔓不見了!
一天之內接連受到兩次強烈的打擊,他也只是臉色微微發白,還沒倒下去。
劉管家不斷在大廳里踱來踱去,念叨著不該讓王妃出府,她不出府自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蕭隱玄聲音充滿悔恨:“是我不該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里,更不該將遠風和暗夜同時調走。”
如果有暗影跟著她,她自然是安全的,可她現在就一個人,還不會武功,落在了顧茗的手中……一想到她可能被欺負,他就氣得想發狂,可偏偏,他就是找不到顧茗的藏身之所。
永昌侯府那邊也在積極配合,可是提供出來的線索半點用沒有。
“傳令下去,能提供線索找到王妃,本王必有重賞。”
命令傳下去之后,蕭隱玄立刻進宮,向皇上稟明事實,并請求調動禁衛軍全城搜尋,同時封鎖城門。
皇上聽說老賢王也不見了,自然沒意見,不消多時,整個京城差點被翻了個底朝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賢王府的賢王妃不見了,可就是沒有一個人能提供線索。
一天下去,別無所獲,蕭隱玄有些頹廢,這時,榮王府那邊也傳來了消息,是明月郡主過世的消息,榮王妃悲痛欲絕,榮王和漠北王差點在王府里打起來了等等。蕭隱玄沒心情聽,自然沒管那邊的事,他現在只求蔓兒和父王能夠平安。
也不知上天有沒有聽到他的祈求,一連三天,沒找到關于他們的任何消息,可這頭頂的天卻快變了。
賢王府和榮王府同時出事,漠北王帶著王妃去了封地,賢王整日帶兵尋人,整個京城亂哄哄的,黑云壓城,頗有山雨欲來之勢。
蕭隱玄一連三天沒睡,整個人消瘦了許多,眼睛都快陷下去了,下巴上也冒出參差不齊的胡茬來。他強撐著精神,只有在聽到有消息的時候才有活力些。
“稟王爺,永昌侯府那邊有消息傳來……”
他臉色一亮,立即騎馬策奔而去。
顧蔓在地窖里也無疑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三天,這里沒有水,她渾身臟兮兮臭兮兮的,整個人像是在泥潭里滾過一圈,唯有那雙眼睛還黑得發亮。
蕭隱玄一定能夠找到她,這是她一直以來所堅信的。
只是,經過這幾天的打擊,老王爺狀態不佳,顧蔓心里擔憂,怕他撐不下去。
然而,地窖的門口突然被掀開,是剛出去的顧茗回來。他看著顧蔓,似乎在盯著獵物,顧蔓下意識地朝后縮了縮,背靠著冰冷的土墻,不解地望著他。
“時機到了。”顧茗冷笑著朝她靠近,不由分說直接將她打暈,然后扛著人走出去了地窖,出去之后,他也沒忘了將整個地窖封死,畢竟,這里,以及里面的人,已經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顧蔓是被雷聲驚醒的,耳邊突然出現一道炸雷,嚇得她急忙睜開了眼,可是睜眼一瞧,完全愣住了,她被顧茗綁在了一棵碗口粗的松樹上,而這棵松樹,是長在懸崖邊上的。
風聲在耳邊呼嘯,她低頭往下看,腦袋一片眩暈,下面是白云繚繞,看不見底的懸崖,而她的前面,是一條十丈來長一丈寬左右的路,顧茗,就坐在離她一丈遠的濕地上。
“顧茗,你瘋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不難看出,顧茗的報復已經正式開始了。想到他要針對的人是蕭隱玄,顧蔓的心里莫名慌張。
雷雨天,孤立的懸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她使勁搖頭,不相信顧茗能對蕭隱玄做出這樣的事。
然而,事實并未出乎她的意料,顧茗翹著嘴角,揚了揚手中的銀光:“四姐,你還記得這個嗎?”
顧蔓渾身一震:這個混蛋!
天空開始飄著小雨,很快就將兩人身上的衣物打濕,臉上的臟物被沖干凈,很清爽,可心里卻堵得慌。
他手里拿著的,是一把銀傘,顧蔓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把傘上特有的傘尖,是她親手吩咐金玉坊的掌柜打造出來的。傘上的紋飾都是獨一無二的,更重要的,是經歷過一次雷電的洗禮之后,傘柄是歪的。
“顧茗,你……”
顧茗將銀傘放下,冷眼瞧著她:“以你的聰明,不會看不出我想做什么了吧?”
顧蔓痛苦地閉上眼睛,冰涼的雨水順著她的臉留到嘴里,涼意直達心上,她睜開眼,眼里的淚水無聲滑過臉龐,和雨水混合成一體,再也分不清彼此:“茗兒,我求你了,殺了我,放了他吧。是我殺了你姨娘和疏影,你恨的人是我。”
蕭隱玄從未參與她先前的殺戮,她不知道茗兒為什么這么執著,一定要用這種辦法對付他。
雨水順著顧茗的頭發流下,將他全身打濕,他的聲音在肆虐的風中有些縹緲,但恨意卻直透顧蔓心底:“我是恨你,所以,我要你也嘗嘗,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被天雷劈死的感覺。”
一道亮光劃過天際,耳際又是轟隆一聲,顧蔓頭皮發麻,雙腿發軟,望著顧茗猙獰得變形的臉,她連哭都沒了聲音。
山腳下正有人頂著風雨朝這邊過來,顧茗嘴角勾起一抹笑,連身上的泥土都顧不得拍,直接拿著銀傘站起身,望著顧蔓那邊,又好心“叮囑”了一番:“四姐,樹下招雷,你最好祈禱自己的運氣比蕭隱玄好,說不定事后我還會放過你。”
蕭隱玄獨自一人上山,身影很快便出現在兩人的眼前。隔著雨,顧蔓看不清他的臉,只是從他的身形判斷出他瘦了,想來這幾天,他吃的苦頭肯定比她還多得多。
“蕭隱玄,你不要過來,父王在亂喪崗附近的地窖里,你快去救他啊。”顧蔓哭著沖他大喊。
蕭隱玄似乎沒聽見似的,只抬頭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又快速轉過臉去,目光灰暗,卻死死地盯著顧茗:“你想我怎么做?”
顧茗幽幽地沖他一笑,將手里的銀傘遞給他,“拿好了,自己撐開,一步一步走過去,如果你能活下去,我保證不為難你和我姐。”
嗓音又突然變得凌厲:“但是,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我保管你這輩子都見不著你父王。”
蕭隱玄接過傘,緩緩撐在頭頂,復看了他一眼:“你這又是何必?如果我活著回來,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顧茗嗤笑:“那就走著瞧。”
見他跨出一步,顧茗又在身后好心提醒:“我可告訴你,樹下亦會招致雷電,你若松開傘,我姐被劈中的幾率便越發大了。”
自從疏影死后,只要每次打雷下雨,他都會去偷幾只雞來試驗,什么樣的情形下會被雷電劈中,他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像此刻獨樹一幟的高崖、空曠的地界、手持銀傘的男人以及被綁在樹上的女人……他只求這天雷打得慢一點,不要一次性將人弄死了,他還想將他當日的痛苦,在他們的身上無限放大,無限放大,最后,嘭,灰飛煙滅!
蕭隱玄握著傘的指尖一顫,頭也不回,但話音清清楚楚地飄回來:“顧茗,你最好給我活著,好好活著。”
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也越來越頻繁,每一次的雷聲都像在耳旁爆炸,看著蕭隱玄已經舉著傘朝這邊走過來,顧蔓哭得撕心裂肺:“扔掉手里的傘啊!不要過來,我求你,不要過來。”
她掙扎,可身上的繩子將她綁得緊緊的,勒到了肉里,身后的松樹也將地面抓的緊緊的,絲毫不肯動搖,她恨不得自己能掉下去或是跳下去,也好過看著蕭隱玄在電閃雷光中從容地朝她走過來。
“轟隆!”
白色的電光閃過,一道粗雷劈在兩人正中間,將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泥土混著雨水四濺,才剛剛被清洗干凈的衣服瞬間變得臟兮兮的,打在身上還有點像刀割一般疼痛。耳際嗡鳴不斷,感覺腳下似乎都震動起來了。
“很好,這一次偏了些,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顧茗站在雨中為兩人鼓掌。
蕭隱玄微微皺眉,雨中,顧蔓的哭喊聲清晰可聞,聽得他的心都揪緊了,可這傘,他不能放開。
“蔓兒,別怕。”
話音剛落,劇烈的白光將整個斷崖籠罩起來,耳際再次轟隆一聲,她含淚,看著數道白光突然沖向蕭隱玄,而她只來得及喊出兩個字:“不要——”
急火攻心,下一刻,一陣腥甜涌上喉頭,顧蔓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