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并不敢正視這個問題,哭聲也小了許多,見侯爺站在床邊,想伸手拽住他的袍角,卻不料被侯爺察覺出了端倪,躲開了。
她一愣,知道再這么下去侯爺遲早會懷疑到自己身上,咬了咬牙,道:“婢妾敢當著侯爺、夫人的面發誓,如果婢妾所說有一句假話,就叫……”
她聲音越來越悲痛,后面的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可沒等她說完,侯爺實在不忍她失去孩子之后又經受這樣的刺激,及時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王姨娘頓時抱住侯爺的手臂,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那叫一個凄慘啊。
顧蔓在心里嘆氣:深情卻也多情,這種男人……哎。
春香支吾著不敢說話,目光甚至有些散漫,四處查看,仿佛在尋什么解決的辦法。終于,當與山羊胡的王大夫四目相對之后,王大夫立刻爬起來,挺直了身板說道:“鬼怪只說純屬糊弄人,上天如果真要懲罰,也合該懲罰那些蓄意作亂的小人。”
這人眼睛不斷朝顧蔓身上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說的就是她一樣。
顧蔓不怒反笑:“既是糊弄人,怎么先前信誓旦旦的人不敢表態呢?這位大夫此刻理直氣壯,可敢保證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弄掉的?”
他瞪大了眼睛:“在下當時又不在場,若是保證了豈不是撒謊?”
“是啊,看不出大夫倒是一位正直之士。”王大夫正要生氣,又聽她說道:“那么王大夫可敢保證,王姨娘肚子里真有過孩子?”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
顧夫人顫著手指著她,問道:“蔓兒,你在說什么?”
“我說,王姨娘根本沒有懷孕。”
永昌侯松開了摟著王姨娘的手,也驚訝地看著她,憋紅的臉半天才吐出來一個詞:“胡說!”
“胡說?夫人和章姨娘也是懷過身子的人,可曾聽說孕婦在懷孕期間食不忌口,病不忌藥?螃蟹其性寒涼,有活血祛瘀的功效,尤其是蟹爪,有明顯墮胎作用,甲魚性味咸寒,亦有墮胎之力,還有薏米、莧菜,都屬禁忌之物,但王姨娘似乎只知道麝香而忘記了這些。”
“當真?”侯爺擰起劍眉,問道。
顧夫人和章姨娘點點頭:“確實有這種說法。”
顧蔓指了指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大夫,“王大夫在此,侯爺不信只管問。”
哪知王大夫死也不肯悔改,一邊擦汗一邊道:“是的,但在下診脈時查看過,王姨娘身子康健,偶爾食用并無大礙。”
“婢妾根本不知道啊。”王姨娘的面上明顯劃過一陣驚恐,該死的,竟然被她查出來了。但很快就被她掩飾下去了,她愣了一下,放聲大哭起來,不過因為哭得有點久了,嗓子有點啞,反而透著些撕心裂肺的痛楚感,越發讓人覺得可憐:“四小姐,婢妾與你素無恩怨,不知道你為何要說這種話來侮辱婢妾,你是閨中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婢妾也不敢怪你,只是婢妾的孩子卻不能白死。”
又哭著扯住永昌侯的袖子大聲:“侯爺,保不住孩子是婢妾的過錯,婢妾本來痛不欲生,如今聽到這般令人傷心的話,婢妾更不想活了,求侯爺照顧好茗哥兒,這是婢妾最后的一個心愿了。”
說罷,便要撞墻以示清白,侯爺聽她說了那么多話,自然心疼她,不會讓她撞到。春香也哭著跪走過來,拉住王姨娘的衣服角不讓她輕生。
“侯爺,婢妾死不足惜,你讓婢妾去死吧,免得婢妾活著還讓侯爺為難,讓侯爺父女失和……哇,我可憐的孩子啊,姨娘這就下來陪你來了。”
“淑珍,本侯不會讓你死的。”王姨娘如此識大體的話越發顯得顧蔓不懂事,此時,侯爺的心里心酸到了極點,同時,天平也終于完全傾向了王姨娘那一邊。
“姨娘,你萬萬不能死啊。”
一時間,屋子里的哭聲震懾人心,讓聽者也不忍為她落淚。
顧蔓都快忍不住想為王姨娘的演技鼓掌叫好了,尼瑪,太賺人眼淚了,她怎么不穿越到現代去當個演員啊,這演技,簡直是影后級的啊。
“來人,將顧蔓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侯爺終于冷冷開口。
顧蔓眼睛微紅,笑著望著他,果然是不信啊。既然如此,她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主動站起來,一手指著王姨娘,道:“王淑珍,你最好祈求這五十大板打不死我,不然……”
王姨娘登時被“嚇”得大哭起來,躲在永昌侯的懷里瑟瑟發抖,可那露在外面的半邊臉分明再向顧蔓挑釁:“哎喲,婢妾好怕怕哦~”
“放肆!”侯爺怒道。“還不快拉下去。”
外面的婆子已經進來準備拖人,臨走之前,顧蔓又憐憫地看著侯爺,視線掃過這里的人一圈,最后落在了王姨娘的身上,笑道:“最后一句,忘了告訴王姨娘一個好消息,上官清源來了。王姨娘千萬不要忘記讓他幫你開一服藥,好好調養一下你這剛小產的身子。”
上官清源?
王大夫聽到這個名字時,簡直快要被嚇傻了,上官清源是誰啊?所有同行心里的天神啊,如果他一來,必定會拆穿他們,他們還有活路嗎?
王姨娘哭聲驟止,此刻也是心虛得要死啊,汗水頃刻間浸透了衣裳,可是轉念一想,上官清源如這臭丫頭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怎么會聽她的話輕易來侯府?這臭丫頭詭計多端,必定是說出來誆騙自己想讓她露出馬腳的。想到這兒,狂跳不止的心漸漸安定下去,她輕蔑地瞧著顧蔓,編,你繼續編。
然而顧夫人突然出聲攔住人,問道:“蔓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顧蔓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
“是來找你?他怎么會來找你?你又如何得知?”
顧蔓不答,只笑道:“母親的問題該去問他,恕蔓兒無法告知,蔓兒要趕著去受罰了,不然,怕王姨娘心里會不痛快。”
“侯爺,不能。”顧夫人朝著永昌侯搖頭。
王姨娘見她如此自信,心里反而再度虛了起來,這丫頭會不會是故弄玄虛?可是看起來不像啊,難道上官清源真的來了?
她好不容易賭到現在,萬萬不能輸了啊。老天爺有眼,一定要保證顧蔓這個說謊精說的不是真的啊。
然而,屏風外的通報聲徹底掐斷她的所有的念想。
“侯爺,上官神醫有急事要見四小姐。”
顧蔓笑了,對王姨娘道:“姨娘剛剛小產完又哭了這么久,想必傷著身子吧,不如讓上官神醫為你開一副調養的藥。”
“不,不要!”她心虛,幾乎是脫口而出,隨后立刻捂著嘴巴。見永昌侯目光中已有懷疑,忙解釋道:“侯爺,上官神醫何等高人,婢妾區區賤身如何敢勞煩他?更何況賤妾房內血光之氣太盛,骯臟不堪,如何能污了上官神醫的眼?”
顧蔓不說話,只是含笑看著侯爺。
永昌侯終于覺悟,大手一揮,“請上官神醫進來。”
“侯爺。”王姨娘凄慘地叫了一聲,既失望又害怕。
青衣錦袍男子一進來,房間里頓時光輝燦爛,原本看上去有些陰沉黯淡的房間瞬間變得明亮開朗了許多。自從上官清源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在他的身上,只見玉樹臨風的身影停在顧蔓面前,聲音卻是冰冷的,“跟我走。”
清冷的聲線如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打破了所有的寧靜,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顧夫人也驚訝地問道:“上官,發生什么事了?”
因著顧白葭的緣故,上官清源對顧夫人也有一絲尊敬:“夫人放心,沒什么大事。”
不過他對著顧蔓的時候臉色著實好不起來,這才會讓人誤會。
顧蔓指了指床邊站著的人,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不好意思,我還有些家事沒處理完。”
俊眉一皺,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來,上官清源冷悌著她,為她的借口感到不滿,顧蔓見狀,嘆了口氣:“家丑不可外揚,不過沒辦法,你若想讓我跟你走,必須幫個小忙了,那個女人說我害死了她腹中的胎兒,要讓侯爺處死我。”
關他何事?
不對,若是平時,上官清源肯定會巴不得她被處死的,可現在怎么可以?他忍下一口氣,飛快走到床邊,王姨娘立刻后退,不讓他碰到自己,但不懂武功的她如何能躲過上官清源的巧手,單手一撈,直接抓過她的手腕,將人拉了出來。
“侯爺,他怎可如此輕薄?”王姨娘紅著臉憤怒地看著他。
侯爺置之不理,雙眼直直盯著上官清源,迫切想尋求一個答案。
上官清源又是一意孤行的人,王姨娘的話對他沒有任何影響,眼皮都不抬起的,診脈之后,迅速收回手,從懷里掏出帕子擦了幾下,一口決斷:“她沒有懷孕。”
從診脈、擦手、放話、扔掉手帕,幾個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般,走到顧蔓身前,“現在可以走了嗎?”
絲毫不理會他所說的話對別人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你撒謊,我,我方才明明有過小產現象……”王姨娘臉色發白,指著上官清源。
自從他神醫之名傳出之后,敢當面質疑他的人并不多見,上官清源不耐煩地皺著眉:“你十三天前來過葵水,最近食用過性寒之物。”
一錘定音,王姨娘身子一軟,癱坐在床上,久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