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個海圖?”
看著鐘離疏將那卷從系帶里抽出來的絲綢平攤開,林敏敏問道。
鐘離疏卻是一搖頭,摸著下巴道:“不好說。看著倒是有些像……”他頓了頓,又是一搖頭,“可這絲綢經不得海水,沒有哪個有經驗的水手會笨到把海圖畫在絲帛上的。搞不好,這是假的。”
“我看看,”卉姐兒忽然伸手抓過那塊絲綢,看了一眼邊角上繡著的一個記號,驚訝道:“這是我的帕子。”
頓時,鐘離疏和林敏敏全都望向卉姐兒,“你見過這個?”鐘離疏道。
卉姐兒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這帕子是我的,可上面畫的我就不知道了。當初我爹跟我要了這塊帕子去時,我問他要這個東西做什么,他說要蒙著描花樣,我還以為他是跟我開玩笑來著。”
林敏敏一拍掌,道:“明白了,大概是五爺覺得原來的那個海圖不方便藏起來,就把圖給描在了這絲綢帕子上。”
鐘離疏聽了也是一陣點頭,從卉姐兒手里拿過那帕子道:“管它是真是假呢,與我們無關,讓六扇門的人去驗證好了。”
這些日子以來,呂氏和林敏敏她們沒少假借著各種名義在小館里開“派對”,如縣令夫人等有意跟她們交好的潛在客戶們,也一個個對小館從環境到美食都夸贊有加,偏偏就是沒一個有意叫小館開個張的,這殘酷的現實不禁叫蓮娘和呂氏一陣泄氣。
就在連林敏敏也開始懷疑起這小館是否真能開起來時,她們終于接到了第一筆訂單,且還是個大單——恒天祥的女東家宋子珊突然遞來貼子,一下子預定了三場宴席。
而,呂氏等人忙活了一圈,一直針對的是那些勛貴世家,卻是從來沒把目標放在這些商戶身上。向來重視身份地位的呂氏便有些不太樂意,蓮娘倒是無所謂,林敏敏卻是“有錢就好”的主兒,笑道:“有生意上門就不錯了。”于是也不管呂氏怎么想,忙回了貼,雙方定了日期。
卻原來,恒天祥的麻煩事終于圓滿解決了。在宋家姐弟回京前,按慣例他們要分別宴請一些不同層次和身份的客人,雖然林敏敏她們并沒在宋子珊面前做過宣傳,可商家的消息向來靈通,且不說之前還有鐘離疏暗中吩咐那些商家關照小館的事也是瞞不了人的,加上這宋家姐弟也想著借這個機會答謝侯爺和林敏敏,這才有了這第一筆的生意。
這第一筆生意,雖然不是像呂氏所期待的那樣以權貴世家作為開端,卻終究是個開始。林敏敏打定了主意要親自掌事,又是親自把關各種食材,又是和武九商量菜單,直忙得個不亦樂乎。終于,小館第一單開張的日子到了。
只是,偏偏如今正是梅雨季節,天公不作美,從早晨開始就飄著零星的小雨。看著被雨水打得透著亮的庭院,林敏敏靈機一動,扭頭問呂氏:“可知道哪里能雇到琴師?雨中聽琴應該挺有意境的。”
收到恒天祥的定金后,呂氏很快便改了態度,聽了林敏敏的建議,忙拍掌贊道:“好主意。”蓮娘更是出主意道:“這下雨天也不方便上懸崖,不如把那邊的桌椅都收了,再支上個大帳篷,放上一張榻,命琴師在那里演奏。隔著雨聲聽琴,豈不更妙。”
呂氏道:“這樣的話,請琴師倒不如請幾個藝伎了。不僅曲兒好聽,人也漂亮,這么遠遠看著,也像幅畫兒似的。”說著,便去寫貼子請人了。
不一會兒,果然來了幾個花枝招展的藝伎,按著呂氏和蓮娘的主意往那邊的帳篷下一坐,遠遠看著確實是有那么幾分如畫的意境。
這邊幾個藝伎們的琴簫琵琶才剛剛成調,那邊作為主人的宋子珊就提前過來了。聽著琴音,隔著如薄霧般的小雨,看著那如仕女圖般的幾個藝伎,一向自詡見多識廣的宋子珊都是一陣目瞪口呆,道:“誰的主意?簡直太妙了!”
頓時,呂氏和蓮娘一陣眉眼帶笑。
宋家要連宴三場。這第一天,是安排了酬謝恒天祥的一些重要客戶——以后世的話,就是vip客戶。其實呂氏也在名單上。不一會兒,如縣令夫人黃夫人等人便陸續到了,甚至還有鐘離家的族長太太。
黃夫人等人對小館其實并不陌生,最近呂氏就常常借機請她們來小館坐坐,因此,當她發現庭院里多了一幅活色生香的“仕女畫”,耳邊縈繞著輕柔的絲竹聲時,不禁和宋子珊一樣,也是一陣感嘆。感嘆完后,她卻是說了一句叫呂氏等三人差點吐血的話。
“原還以為這小館是老夫人的別館呢,我還想著怎么觍著臉好借這小館宴一回客,卻是沒想到原來這里是林娘子開的菜館啊,早知道,我早來預定了酒席。”
卻原來,呂氏和蓮娘請了人來后,從沒親自上陣做過推銷的她們只想著怎么叫人對小館留下好印象了,竟沒一個想到要提一提這小館也是開店做生意的。而林敏敏又一直把這些機會當作是預演,只顧著專心整個宴會的順暢運轉,也沒想到那二人居然沒提過這件事。且,當初她們就商量好了的,為了保持小館的格調,門口不掛招牌……
賓客散了后,林敏敏看看呂氏和蓮娘,無奈一嘆:“看來至少得掛個燈籠什么的……”
想著這烏龍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了,呂氏又道:“明兒好說,請的還是些女客,倒是后天,是宋公子作東。敏丫頭,你打算怎么辦?真拋頭露面去做女掌柜?”
“有何不可?”林敏敏道,“外面女人開的小酒館不是挺多的嘛。”
“七哥會樂意?”蓮娘問。
林敏敏眨眨眼,道:“他為什么不樂意?這是工作。”
第二日,還是宋子珊請客,請的是有關系來往的商戶家的娘子們。
直到這時林敏敏才知道,原來這商家并不像世家那樣,女人嫁過去就是養在內宅的,大周朝商家的妻子們都是要跟著夫君一同打拼的,甚至有很多女人都直接涉及了生意場。只是很少有人像宋子珊那樣在自家的商鋪里唱主角罷了。
這一場宴請,一向自恃身份的呂氏自然是不會到場的,蓮娘一陣猶豫后,也沒過來,便只有林敏敏一個人在了。
不過,她發現,比起黃夫人等,她似乎跟這些商戶娘子們更合拍。且,這些娘子們到底是行家,看了小館后,也給她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議和意見。
難得這一天沒下雨。在開席前,眾人都散在庭院里各自三五成群的閑聊著。趁著這等客人到齊的空閑時間,宋子珊便拉了林敏敏一道憑欄吹著海風,又為之前的事特意向她道了謝。二人寒暄了一會兒,看著將被風吹散的發絲抿至耳后的林敏敏,宋子珊忽然感慨道:“還是你有福氣,遇到個開明的男人。”
“什么?”林敏敏一怔。
宋子珊看看她,笑道:“我好像多嘴了。”
林敏敏不解地一搖頭,道:“我沒聽明白。我有什么福氣?”
見她果然不明白的樣子,宋子珊頓了頓才點明道:“你跟侯爺的事……你是個有福氣的,遇到一個肯讓你拋頭露面的男人。”
聽著那個人的名字,林敏敏忍不住心虛地眨巴了一下眼,“你,怎么知道的?”
見她這副模樣,宋子珊不禁笑了,“長寧城不知道的大概沒幾個吧。說起來,侯爺對你也算是用心了,先是英雄救美,后又因你要開這小館,到處找人暗中幫忙……”她看看臉色變得古怪起來的林敏敏,笑道:“不然你以為我們怎么知道你開了這么家菜館?長寧城就這么點點大。”頓了頓,又道:“女人這一輩子,能有男人愿意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也算是有福的。”說著,黯然一嘆。
林敏敏早就聽宋子瑜說過她的事,不禁同情地望著她道:“你一定很辛苦。”
宋子珊眨眨眼,抬頭看了林敏敏一眼,忽然道:“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讓女人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我的丈夫……”她搖頭苦笑了一下,“總說我太要強。可我若不要強,如何守得住這家業?!其實我也知道,我的要強不僅叫我丈夫難堪,連我弟弟也難做。可……”忽然間,仿佛剛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似的,她匆忙一笑,猛地直起腰,“瞧我,在瞎抱怨什么呢!大概,”她看著林敏敏,“大概是有些羨慕你吧。”
抬頭看看重新把自己武裝成開朗爽直模樣的宋子珊,林敏敏也忍不住道:“我覺得,你丈夫和你弟弟,大概都是覺得你這么操勞挺辛苦的,他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輕松愉快些罷了。”
宋子珊歪頭笑道:“可我并不覺得辛苦。你不也忙著開這小館嗎?你覺得辛苦嗎?”
“才不!”林敏敏也直起腰,笑道:“我覺得很有成就感呢。”
“成就感……”這陌生的詞令宋子珊眨巴了一下眼,笑道:“就是這個詞兒!可惜那些男人不懂,他們一心只想讓女人什么都聽他們的……”
宋子珊驀地再次收住話尾。她一向可不是個愛跟人撒嬌訴苦的,何況她跟這林敏敏也不過是幾面之緣,連話都沒有怎么特別說過。若不是因為那批布料的關系,她們大概最多也就是個點頭之交。可不知為什么,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忍不住跟她說些交淺言深的話。
她忍不住將林敏敏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般來說,漂亮的女人總會讓人多看兩眼。可與此同時,也會叫人把注意力只放在她那漂亮的臉蛋上,從而忽略掉一些其他東西。如今細細打量林敏敏,宋子珊才發現,若是忽略掉那張千嬌百媚的臉龐,其實這林敏敏很容易給人留下一種溫暖的感覺,一種相處起來毫無壓迫的放松感。
頓時,宋子珊明白威遠侯為什么會迷上這女孩了。
“可惜了,”她笑道:“轉眼我就要回京了,不然你這小館我倒是很有興趣參上一股。”她扭頭看看小館,“小館是不錯,就是地方局促了些。如果以后你有機會來京城,一定記得來找我,我們不定能合伙在京城開個大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