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生氣地將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一把推到在地,揉了揉酸漲的眉心,胳膊支在桌上,臉上盡是疲憊之色。
南宮新月親自端著點心進來身后跟著臉色為難伸手想阻攔又不知道該不該阻攔的殷全。看著地上雜七雜八的奏折,南宮新月秀氣的眉頭皺了皺,腳步輕輕地上前將點心放在書案上彎腰一本一本地撿了起來,無意中看到攤開的一道奏折上的內容,她抬眼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崇明帝,對立在門口的殷全使了個眼色,見他出去了,才不動聲色的又打開幾本飛快地瀏覽了一遍。
崇明帝意識到有人進來也聽到有東西放在桌案上發出的輕微聲響但只以為是殷全或者別的哪個宮女太監送茶水進來,也沒在意,可是久久沒有聽到離去的腳步聲,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睜開眼睛視線從桌上放著的托盤略過看向地面。
“月兒?”崇明帝詫異出聲,目光柔和了幾分,“怎么來了也不出聲?”
南宮新月抱著撿好的奏折起身將它們擺弄整齊放在桌上,才笑著開口道:“我看父皇在休息就沒敢打擾。”
說著將帶進來的茶遞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面前的奏折上一臉心疼地問道:“父皇每天都要處理這么多的奏折嗎?”
崇明帝喝了口茶,看著她臉上濃的化不開的關切,心里的郁悶和怒火已經消了大半,溫聲道:“只是這兩天多一些而已,不過都是些重復的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
南宮新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咬著粉嫩的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崇明帝詫異道:“怎么了,找父皇有事?”
南宮新月遲疑的點點頭,緩慢的說道:“月兒聽說父皇對景家法外開恩,沒有滿門抄斬而是將他們發配邊疆了?”
崇明帝放下茶杯,蹙眉看著她,她以前是從來不會對這些事情上心的,這是怎么了?
“父皇,月兒想求您法外開恩饒了景繡,畢竟這一切其實跟她沒有關系,她和濬王兩情相悅,如此處罰她只怕會讓濬王不滿。而且她又是您和皇后娘娘的義女,也算是半個皇家人,對她法外開恩應該沒有人說閑話的。”
崇明帝臉上疑惑的神色消失不見,怪不得她這么上心呢,原來是為了繡兒。
失笑道:“放心吧,父皇不會讓她去邊疆的,那旨意針對的是景家人繡兒和他景天嵐以及景家可半點關系都沒有。”
“真的嗎?”南宮新月袖子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心里對景繡的嫉火就像雨后春筍般蹭蹭的往外冒。可是面上卻是松了一口氣的欣喜之色。
崇明帝慈愛地看著這個代替繡兒陪了自己這么多年的女兒,看到她這么為繡兒擔心和著想內心一片欣慰,點頭道:“當然。”
她和自己的緣分和繡兒的緣分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永遠都記得繡兒曾經說過的話,不記得她原話怎么說的了,反正大概的意思是親情不一定是靠血緣關系才產生的。他和月兒雖然不是親生父女,但是這么多年相處下來,她就是自己的女兒。
南宮新月此刻心里全是對景繡的嫉恨,耳邊一遍遍的回響著他剛才說的話,景繡和景家沒有關系?呵……父皇這是真把景繡當成他自己的女兒了嗎?
*
景繡看在懷中的景仁杰,她記得她以前去芳宜院經常聽到他的哭聲,可是自從那天她將他從秦芳宜手中接過來后他從來沒哭過,當然也沒笑過。
整天吃了睡要么發呆,難道這么小的孩子也已經知事,對發生的一切感到難過?
不對啊,難過不應該哭嗎?而且他還這么小,離開親娘離開奶娘離開熟悉的環境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會不會生病了?”孫嬤嬤擔憂地問道,她在相府生活了大半輩子,在她心里相府就是她的家。如今平陽城里景家就剩小姐和二少爺了,在她心里第一在乎的是小姐第二在乎的就是景仁杰了。
照顧起來盡心盡力的,生怕有一點點的閃失。
景繡搖頭,她幫他把過脈,很正常,沒有生病,而且他能吃能睡的真不像生病的樣子。
請來的奶娘插嘴道:“有些孩子就是這樣的,換了個陌生的地方他會害怕就會變得沉默。”
景繡和孫嬤嬤雖然擔心也沒辦法,只能信奶娘的話,等過段時間再看。
景繡給他新取了名字,叫秦景,算是新的開始吧,等他變得正常了,她就讓司馬濬將他送到東旗交給民間一戶普通人家收養。
*
瑞安那個恨啊,景天嵐謀反,景家上下就連走路還不穩當的景仁杰都被發配邊疆了,景繡竟然不包括在內。
皇伯伯對景繡的寵愛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堂堂帝王就一點不怕別人說閑話嗎?
坐在濬王府的大廳之內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這里是濬王府她景繡還沒成為濬王妃呢,就不害臊地在這府里住下了,她每次來都有一種她景繡就是這里女主人的感覺。
將來司馬濬回東旗,這里的大部分人肯定是要跟去的,景繡在這里頤指氣使這么長時間已經讓他們先入為主的把她當成了濬王府的當家主母。
等自己嫁入濬王府后府中的下人差不多已經都被她給收買了,到時候自己管起府中事務來就會舉步維艱……
朝陽遠遠的看到景繡裊裊婷婷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淡紫色的白毛領的衣服顯得她高貴又圣潔,像廣寒宮里的嫦娥仙子下凡般美貌不可方物。
余光瞥見瑞安猙獰可怖的臉色,輕輕咳嗽了一聲。
瑞安回過神來,景繡已經蓮步輕移地走了進來,兩人起身,看著她走近。
景繡目光在她們二人面前各停留了兩秒,一邊招呼她們坐了,一邊自己在主位上坐了下去。
瑞安臉上狠狠的扭曲了一下,那屬于女主人的位子明明是她的,景繡真是恬不知恥。
朝陽看著景繡笑著說道:“今天過來是特來感謝你的,皇兄已經醒過來,這次若不是你皇兄只怕……”
景繡搖頭,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那就好。”
“我聽宋勉說了,那日為了救皇兄你都差點暈倒了,現在沒事了吧?”朝陽一臉關切地打量著她,擔憂地問道。
“多謝公主關心,不過是累了一點而已,回來休息一晚就好了。”
景繡有些搞不懂她的來意,這無關痛癢客套又虛偽的對話她實在疲于應付。
見她神色淡淡地,朝陽不由住了嘴反而不著痕跡地給了瑞安一個眼神。
“福寧,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沒有血緣關系來自不同的國家卻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嗎?”瑞安看向景繡,一臉困惑地開口道。
景繡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看來朝陽知道她自己和南宮新月長的十分相似的事了,應該是那日父皇生日她在宴會上看到的南宮新月吧。
那么,瑞安也知道了?
眼中閃過一抹興味,這兩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一臉淡定地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沒什么好驚訝的。”說完一臉好奇地看著瑞安,“怎么,郡主發現了這樣的兩個人?”
“只不過剛才和朝陽聊天聽她無意中說起而已,我覺得不太可能,可她偏偏說她見過。”
“是么……”景繡目光從她臉上略過落在朝陽遮著面紗的臉上,“公主真的見過?”
朝陽沒想到瑞安會將事情往自己身上引,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滿,眼見著景繡已經看向她,忙收斂神色,笑著點頭:“不錯,說起來其中一個你也認識。”
景繡露出一個十分詫異和好奇的神色來。
“七公主,她和我們東旗宮里一個宮女長的是一模一樣,就連身材和聲音都很像,你說奇怪不奇怪?”
朝陽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司馬濬一張冷冰冰的臉讓別人無法探知他心里的真實想法,她只能另辟蹊徑來找景繡。
可是她忽然發現想從景繡臉上探知她內心的情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司馬濬是表情太單一看不出變化,而她是變化多端,表情太過豐富,真真假假完全沒辦法分辨。
瑞安一臉匪夷所思地跟著道:“是啊,一般這么像只可能是雙生子,可是這一個是南疆尊貴的公主一個是東旗低賤卑微的宮女,這樣的兩個人分明就八竿子打不著啊!”
景繡看著她們一唱一和,心里覺得好笑,臉上卻也是一臉的詫異,“我雖然覺得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但是卻沒想到這么新奇的事情卻能發生在我們身邊,若是讓七公主知道肯定也會大吃一驚的,只可惜她們沒有見面的機會,長的如此相像也是一種緣分,卻不能彼此相見相識實在是一種遺憾……”
說到最后她的語氣已經變得分外遺憾和惋惜。
朝陽目光細細地看著她,見她不像知道她和南宮新月相像的樣子,可是又覺得不太可能,看她和司馬濬感情甚篤的樣子,司馬濬會不告訴她嗎?
瑞安也審視著景繡的神色,完全猜不透她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心里暗暗罵道:不僅長的像個狐貍精,勾人的本事堪比狐貍精,連這狡猾的性子也和狐貍一般無二!
說曹操曹操到!
宇文霈看到朝陽和瑞安也在顯然很吃驚,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原地。
景繡親自起身,笑語盈盈地走向她拉著她走上前來將她安置在朝陽二人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了。
自己重新回到主位上坐下,看著宇文霈微紅的眼眶和悶悶不樂的神情知道她來找自己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但是不打發走這兩個人她們也沒辦法說話。
于是仿佛完全看不出她有心事一樣,看著她有些激動地說道:“霈兒你知道嗎,我們剛好說起你呢?”
宇文霈眼神茫然地看著她們,聲音透著一絲剛哭泣過的沙啞,“說起我?”
景繡刻意忽略她聲音里的沙啞,說道:“是啊,朝陽公主說在他們東旗皇宮有一名女子和你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宇文霈一臉詫異,眼睛睜的大大地看著對面的朝陽,語氣新奇地問道:“真的嗎?”
朝陽神色不由自主地有些訕訕的,還有一絲發熱,幸好有面紗的遮擋,讓她不至于顯得太過尷尬,“是啊,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宇文霈莫名地覺得她的反應有些怪怪,然后后知后覺的發現周圍的氣氛似乎從她一來就特別的古怪。面上的神色已經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
景繡看著她好奇地問道:“七公主難道就不像見見那個女子嗎?”
宇文霈笑道:“當然想了,朝陽姐姐若是愿意滿足我這個小小的心愿的話霈兒一定感激不盡!”
一邊說著一邊轉頭期待地看向朝陽。
朝陽正不知如何回答呢,送一個宮女過來只是很簡單的事情,她若回“不愿意”那分明就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若回“愿意”她去哪兒找個和宇文霈長的一模一樣的宮女來?
旁邊的瑞安已經笑吟吟的開口:“朝陽當然樂意滿足七公主這個小小的心愿,朝陽公主一定十分歡迎七公主去東旗做客的,就怕……”她語氣托地長長的,打趣道:“就怕七公主舍不得離開五皇子殿下啊!”
提到南宮玨,本來就是故意為了讓宇文霈難受的。她今天不出現自己都忘了還有她這么一號人物在,南疆在西臨圖謀不軌,宇文烈已經逃了,還剩下這個七公主竟然好好的留在西臨,來去自如的。
本來自己也犯不著為難她,怪只怪她不該今天撞到自己面前來。
明天她可就別想這么自在逍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