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上前道:“蔣靈兒被蔣昊嫁給了秦尚書的庶出小兒子做填房,聽說那秦公子性子十分暴虐,前任妻子就是被他折磨死的……蔣昊仕途不順,被朝中官員孤立,便歇了爭名奪利的心思整日尋花問柳,又抬了幾名妾室。羅氏因為他執意將蔣靈兒嫁去秦家做填房的事和他離了心,一心一意把希望全放在阿遷身上……”
她津津有味的像是說書般說了好半天,景繡總結了一下,也就是:蔣昊見讓蔣靈兒進宮做皇妃不成便將她嫁給了秦家不成器的庶子攀龍附鳳,因此和羅氏離了心,秦家也沒在仕途上幫到他,他氣餒之下便墮落進了男歡女愛中,羅氏的指望便全放在了蔣遷身上,可蔣遷對她只有怨恨,并且在蔣家這一系列的變故中他還出了不少力氣,羅氏是指望不上他的。
“這么說阿遷快離開蔣家了?”她呷了口茶水挑眉問道。
青霜點點頭,蔣家氣數已盡,蔣昊早就知道指望不上阿遷偏偏羅氏還執迷不悟,以為在他們那么殘忍的對待阿遷之后他還能以德報怨。
景繡沉吟了一會兒,“就讓他暫時和紅叔他們一塊住吧,讓人去國子監那里給他報個名,安心讀兩年書吧。”
青霜和如意兩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眼,很詫異。
“若是他不肯呢?”青霜蹙眉問道。阿遷雖然識字但似乎并不多,除了還在蔣家別院的時候跟著先生讀過兩三年外便沒碰過書本了。爹以前也提過給他找個先生,但被他給拒絕了,他看著性子沉靜但卻是坐不住板凳的,對于他們這種從小習武的人來說真的對讀書提不起興趣來,她和大哥也是被爹逼著才讀了幾年。
景繡笑笑,悠悠道:“皇后娘娘的口諭他都敢不聽那就讓皇上下道圣旨,掉腦袋和讀書他選一個。”
眼看著再有個兩年他也要及冠了,遇上心儀的女子連個情詩都不會寫那還得了?
晚上她和司馬濬提了這事,司馬濬愣了愣,然后就說了句只怕阿遷會是國子監今年入讀的年紀最大的學生。
景繡說那又有什么關系,她用她皇后的名義給他報的名,沒人敢取笑瞧不起他。
躺在床上景繡枕在他胳膊上,遲疑地問道:“那兩個人你打算怎么處置?”
他的辦事效率很高,基本上太陽剛和地平線接觸將落未落的時候他就從御書房回來了,和她一起吃晚飯,然后兩人去御花園散散步消消食回來便躺在床上聊天。
就連早朝也被他往后推遲了一個時辰,太陽升起他上朝太陽落下他出御書房,也就是說他的作息時間是和太陽一樣的。如果是陰雨天,他甚至會和太陽公公一起罷工,上個朝便回來了。
不僅辦事效率高,效果也很好,果斷犀利雷厲風行,這才登基短短三四個月的時間,便已經讓東旗上下對他心悅臣服了。
但有兩個人不知道是被他忘了還是故意晾著,就連邢子衿的父親他都放了官復原職后還大大賞賜撫慰了一番,卻對那兩人不聞不問的,實在有些奇怪。
司馬濬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兩人是誰,眉頭蹙了一下又松開,“是時候該去見見他們了。”
第二天午時,景繡帶著青霜如意和香琴等幾個拎著食盒的宮女準備去御書房和他一起用膳,剛到門口就看到他遠遠地帶著一行宮人過來了。
牽著她的手回頭,用了膳后兩人便帶著青銅青霜兄妹出宮去了。
到了濬王府,因為沒有事先傳話回來,紅叔孫嬤嬤等人看到他們頓時手忙腳亂起來,景繡笑著安撫他們幾句,讓他們不用緊張,他們只是想大家了回來看看而已。
沁園和當初搬進宮去時一模一樣,一定要說有什么變化的話那就是院子里有些蕭條了,他們走時是盛夏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景色自然不一樣。
兩人進了房間,分別換了身衣裳,司馬濬一身黑色而景繡一身白色,她也作男子打扮,手上拿著一把畫著山水的折扇,看著矜貴而優雅,司馬濬則是冷峻而倨傲,總之兩個人各有特色,卻又都是俊美高貴引人注意的。
他們沒有驚動任何人,從后門出去了。
去刑部的一路上的確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但兩人熟若無睹,并肩而行,步伐優雅的到了刑部。
洪天聽差役稟報有兩個年輕公子要見他,本來不想見但聽說那兩位公子看著器宇不凡非富即貴就又改變了主意,讓人將司馬濬和景繡領進去了。
他萬萬都沒想到當今皇上和皇后會以眼前這副裝扮出現在自己面前,惶恐不安地行了禮,心中閃過千千萬萬個猜測,額頭上冷汗涔涔。
景繡見司馬濬始終表情淡淡地喝茶,似乎這茶比宮里的茶還要好喝一樣。眼睛咕嚕嚕一轉,看了戰戰兢兢的洪天一眼,心想這洪天也不是什么好人,反正他們也不急,多磨蹭會兒嚇嚇他也好。她想或許司馬濬就是這個意思。
于是她也漫不經心的喝起茶來,目光還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洪天的臉上,欣賞他的表情變化。
在她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下洪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雙腿也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用著好大的毅力才穩住身體沒有癱軟在地。
過了好半天,他聽到一聲悶響伴著杯蓋和杯身之間摩擦發出的清脆聲,心里一緊頭垂地更低了。
司馬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輕飄飄地說道:“好了,帶朕和皇后去看看廢太子。”
洪天似乎處在那種極度惶恐和緊張的狀態中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兩秒才慌忙點頭,步伐混亂的在前面帶路。
景繡忍著笑去看司馬濬,確定了他坐了這么長時間就是故意折磨洪天的,司馬濬牽著她跟在洪天后面,對她眼中閃爍的詢問意味不置可否。
洪天將他們帶到司馬峻嶸的牢房前便在司馬濬的示意下帶著看守的差役們出去了。
司馬峻嶸是單獨關押的,景繡粗略的看了一眼這里大概有十間左右的牢房,他一人獨占一間其他的九間都是空的。
他穿著囚衣頭發蓬亂的蜷縮在牢房一角,早就聽到動靜了卻沒作任何反應,直到看守他的人腳步遠去卻并沒有回來之后他似乎意識到了不對勁猛的抬頭看過來。
一眼就看到了一高一矮身著一黑一白光鮮亮麗的錦衣站在鐵門外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看的兩人。
臉上布滿臟污完全看不出原來斯文俊秀的臉龐,只有一雙眼睛還散發著一絲神采,茫然、困惑、訝異、憤怒……多種神色在交織在一起,他伸出一只手扶著墻壁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后拖著沉重的步伐向著他們走了過來。
他手上腳上并沒有帶鐐銬,許是關的太久了,他的行動顯得十分的滯緩和艱難,仿佛一個機器人般。
“你……”他伸出手顫抖著指著司馬濬,聲音沙啞而粗噶,“司馬濬?”
“是我。”司馬濬淡淡地道。
司馬峻嶸雙手緊緊的抓住鐵柵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他們說父皇死了,把皇位傳給你了?”
“是。”
“不……不可能……不會的……”他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嘴里喃喃著。
這里除了有些幽暗外并不臟,畢竟只關了司馬峻嶸一個人,不管怎么說他都是皇家人,就算坐牢也是高人一等的。可景繡天生嗅覺敏銳,其實一進來就有一股難聞的氣味直往她鼻子里鉆,讓她有些作嘔,但也能忍得住,可是當司馬峻嶸走過來的時候,那股刺鼻的味道更強烈了,她不由自主地捂著嘴后退了幾步。
司馬濬扭頭看她,眼神帶著關切。
她搖搖頭,指了指出口便抬腳出去了。
司馬濬靜靜地居高臨下地看著抓著柵欄緩緩下滑,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的司馬峻嶸,心里談不上暢快,有的反而是憐憫,掏出懷中疊的整齊的紙張往他面前的地上一扔,便要轉身離去。
“等一下!”司馬峻嶸看著手中的紙張,上面的字就像是一只只螞蟻般,他眼前模糊看不清上面寫的什么,但是他認識最下方的紅色印章,手抖得厲害,哆嗦著唇問道:“這是……”
司馬濬轉頭看他,嘴角勾起一絲譏笑,“怎么,連自己的印章都不認識了?”
司馬峻嶸眼神迷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是……修司?”好不容易才從口中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
司馬濬不置可否,笑盈盈地看著他。他手中拿著的是當初在西臨時自己以修司的身份和他簽訂的有關云山開采的協議,這是自己給他挖的一個坑,可沒想到還沒用上他就已經進了刑部大牢了,真是枉費他一番籌謀。
“你、你們……”司馬峻嶸目光憎恨而又不甘地看著他,卻仿佛得了失語癥一般,怎么都說不出別的話來。
司馬濬頗為耐心的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一句完整的話說不出來才準備離開,沒想到他再一次叫住了他,問道:“為什么不殺了我?”
“師父說不管怎么樣我們也是兄弟,他不愿意看到我們兄弟相殘的事情發生,朕答應了他不殺你但……”他笑著道:“也不會放了你!”
司馬峻嶸眼中那一點點的光亮漸漸地消失了,而后又忽然像是從哪兒冒出了一股力量來,用力的晃著柵欄,大喊道:“有本事你殺了我,殺了我……”
司馬濬仿佛沒有聽到般,步伐穩健的走了出去。
一出來便去搜尋景繡的身影,走到她身邊,見她臉色不太好,緊張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景繡笑著搖頭,“沒什么,就是受不了里面的味道,現在已經沒事了。”
司馬濬依舊不怎么放心,然后問她,“既然不舒服我們就回宮吧?”
景繡點頭,她和南宮新月也沒什么好說的,主要她實在不想去聞牢里的怪味。
回了宮,她便覺得莫名的疲倦,躺下就睡著了。
司馬濬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為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吩咐青霜去叫太醫,把青霜他們幾個都嚇了一跳,如意聲音哆嗦著問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這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小半天的功夫回來就要請太醫了?
司馬濬臉色凝重沒出聲。
青霜也不敢耽擱立馬出去了。
宋勉被青霜拉著,一路上好幾次差點摔倒,好不容易到了皇后宮門口青霜才松開他,他才有機會開口,“皇后娘娘自己就是個大夫……若是身子有什么不好自己第一個便知道了……也許只是累了……”
青霜皺著眉頭道:“醫不自醫的道理你不懂?”
宋勉平復了下呼吸,“懂懂懂,好了,進去吧!”
司馬濬見他們進來,便從床前起身走到一邊。如意香琴忙放下帳子,宋勉坐了過去,開始給景繡把脈。
司馬濬懸著一顆心,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臉看,手心里全是汗。繡兒睡眠很淺,每次他輕輕翻個身她都會哼哼兩聲,今天這么多人進來她卻一直睡的很沉……
青霜等人也都緊張地看著宋勉,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司馬濬沒有錯過宋勉搭在景繡手腕上的指頭忽然抬了一下,就像被什么東西彈開了一樣。
“怎么了?”他嗓子有些發干,聲音緊繃地問道。
宋勉看著他搖搖頭,一臉慎重地繼續將手搭在景繡的手腕上。
差不多過了半分鐘的時間,他收回手,起身目光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然后才落在司馬濬緊繃的臉上,忽然揚唇一笑,拱手彎腰,“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司馬濬怔怔地看著他,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么一樣。
宋勉便又開口道:“已經兩個多月了,皇后娘娘的身子沒什么大礙,就是太累了才會臉色不好。”
青霜、如意以及一屋子的宮人們高興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不約而同地向著司馬濬跪了下去,因為怕吵到床上的景繡便沒有開口說賀喜的話。
司馬濬也回過神來了,看了青霜一眼,青霜點頭,帶著宋勉和宮人們都下去了。送走了宋勉之后,她賞賜了整個皇后宮上下每人五兩銀子。不到天黑,整個皇宮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懷有兩個月身孕的消息,皇宮到處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
景繡醒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一只溫熱的大手在自己肚子上輕輕的撫摸著,她伸手抓住大手,借著微弱的燭火望向旁邊的男人,雖然意識還有些迷糊眼睛也未完全張開,但還是感覺到了他似乎有些異樣。
“我睡了很久嗎?”鼻音重重的,十分好聽。
司馬濬目光如水地看著她,柔聲道:“不久,兩個多時辰。”
話音剛落景繡的肚子便傳出一陣“咕咕”叫,由于掌心緊緊地貼在她的肚子上,司馬濬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肚子在發出聲音時的輕輕顫動,他曾聽說孩子長大一些的時候會踢母親的肚子,應該和此刻感受到的動靜不一樣吧……
景繡正因為肚子叫而羞赧,卻見他一臉溫柔喜悅好像沉浸在什么美好的想象中一般,羞赧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疑惑,頭腦也在這個時候完全清醒過來——他怪怪的!
如果是平時他一定立馬起身讓人傳飯菜了。
“你怎么了?”她疑惑的問道。
司馬濬回過神來望著她的眼睛,緩緩開口道:“繡兒,你有身孕了!”說著他的大手還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輕輕的來回移動著。
景繡愣了愣,想到月信似乎好久沒來了,臉上肉好像變多了,人越發懶了還總是困倦,還有今天出了牢房她就吐了,吐了許多的酸水……
原來是懷孕了啊!
“你不高興?”司馬濬見她面無表情,莫名的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