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樣只能將葉傾嫁去秦家,難不成二嬸還想為她另擇好人家?”不等葉老夫人開口,葉尋就語帶譏諷道。
秦氏如何聽不出來他話里的諷刺,只是此刻她只能忍著,說道:“我就是來和母親商量傾兒嫁去秦家的事的,可你們死活攔著我,不讓我過來,我如何能不急?”說著就看向塌上的葉老夫人,“母親,這婚事拖不得啊,說不定傾兒肚子里已經有了秦煌的骨肉了……雖然那秦煌不堪,可誰叫我們傾兒命苦呢,老爺不在我們身邊,傾兒如今這樣只能嫁給他了……只希望他和傾兒成親之后能收收性子,求學上進,他若對傾兒不好,我這個做姑母和岳母的也說得他,再不濟我告訴哥哥去……母親放心,傾兒是斷不會受苦的……”
葉尋真恨不得掉頭走人,可又實在不忍心將這個爛攤子全交給祖母和父母來處理自己置身事外,說道:“二嬸既然這樣想,昨日就不該再把她帶回來!”
秦氏臉上的平和再也維持不住,從地上爬起來,橫眉冷目的看著他,“你這是什么意思?”
葉尋面色冷硬,嘴角微勾,不答反問道:“難不成二嬸還想著行納聘之禮,宴請賓客,鳳冠霞帔八抬大轎的將葉傾風風光光的抬去秦家?”
秦氏不說話了,她就是這個意思啊,她就葉傾一個女兒,又是葉家唯一嫡出的小姐,難道不應該風光出嫁嗎?
葉尋看著她臉上的神色,終于忍不住譏笑出聲,他一向溫潤,臉上的笑容也總是如三月春風般和煦,這樣譏笑的神色幾乎不曾在他的臉上出現過。然而此時他看著自己二嬸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真的是覺得可笑至極,產生了一種雞同鴨講對牛彈琴的無力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秦氏已經領會了他臉上的神色,就轉過頭去,視線在葉國公、老夫人、葉夫人甚至宋嬤嬤臉上一一掃過,最后回到葉老夫人臉上,“老夫人,傾兒可是咱們葉家的大小姐啊,怎么就不應該風光出嫁了,她沒做錯什么啊,她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和傷害,原本以咱們葉家在平陽城的地位她就算是嫁給皇子也不算高攀,如今卻只能嫁給秦家的一個庶子……這孩子心里得有多苦,咱們應該辦個風風光光的婚禮讓她開心開心啊……秦家家業不大,我哥哥又有好幾個兒子,能分給他們的實在有限,如果不多陪些嫁妝,傾兒過去豈不是要受苦……”
半天沒說話的葉老夫人終于忍不住罵道:“你是不是還嫌咱們家的臉丟的不夠,你若真是為她好,就不該起這個心思,大辦婚禮宴請賓客,你這是存心要讓她在大喜的日子被人指指點點是不是?”
一句話將秦氏徹底問住了,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葉老夫人喘了口氣,又接著道:“你做娘的想給女兒多一些嫁妝也無可厚非,我們沒人攔著你,你就是把你二房所有的家底都讓她搬到秦家去我們也沒有意見,你到這里來說這么多做什么,難道就是為了存心氣我?”
大房二房雖然沒有分家,但是這些年二房已經變著法兒的從公中拿去不少,雖然葉國公夫婦不說,葉老夫人心里卻是清清楚楚的。拿走的幾個莊子鋪子也都是最掙錢的,加上他們只進不出,一概用項全從公中領,這些年下來應該也攢了不少了,把這些分出一半給葉傾做嫁妝已經綽綽有余了。
“老、老夫人您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啊,我們二房有什么?這些年可都是仰人鼻息的生活,每個月領著那么點月例,以前還好還有老爺的俸祿,自從老爺發配了,我們二房人人捉禁見肘,日子可是苦不堪言啊,可是我千叮嚀萬囑咐下人們,千萬不能讓您知道,就是怕您心疼我們……我們自己都養不活了,還拿什么貼補傾兒?”
葉老夫人冷笑連連,根本不吃她這一套,“尋兒。”
“孫兒在!”
“你去查查你二嬸的名下有多少莊子,將那些莊子和銀錢分成四份若不夠的就從公中分過去,一份給傾兒做嫁妝,一份交給香姨娘留著給紫兒日后做嫁妝,還有兩份直接交給你兩位兄弟,他們也不小了,應該有能力打理了。他們兄弟姐妹四個一人一份,至于各自的姨娘他們愿意養就養,反正公中照例有月銀送過去,餓不死她們。”說完又看向已經目瞪口呆的秦氏,“你也是如此,你當年帶過來的嫁妝你自己一直收著,這些年你也應該存了不少體己錢,公中照例每個月分文不少的給你月銀。”
吐字清晰,字正腔圓,分派的清清楚楚不失公允,葉尋和葉國公夫婦都是一臉敬佩的看著老夫人,這般果敢決斷,真是讓他們受教不少啊。
葉尋看了一眼旁邊的秦氏,對著葉老夫人拱了拱手就轉身大步去執行了。
“等尋兒將事情都分派好,就和秦家商量出一個吉日將傾兒抬過去吧,秦家打算怎么辦我不管,但是葉家丟不起那個人,你若真想大辦,就將那拱門堵了,你別處開個府門迎賓客嫁女兒,我管不著。”
葉老夫人幾乎一口氣說完這么些話,頓時氣喘吁吁起來,無力地揮了揮手,“我累了,都出去吧!”
說著由宋嬤嬤扶著艱難的起身往里屋去了。
葉夫人回過神來想上前扶上一把,也被她擺手拒絕了。
秦氏渾渾噩噩的出了榮樂堂,越想越不甘心,可是就算她將一口銀牙咬碎了,此刻也是黔驢技窮,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那么多的產業本來都應該是她和傾兒的,現在倒好,她一份沒撈到,傾兒只得了一份,倒是便宜了那幾個小賤種!
葉國公和葉夫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夫妻二人無奈的搖搖頭,她這么多年汲汲營營,到頭來卻是這樣的下場。其實她如今最應該做的,就是撐起整個二房,好好和庶子處好關系,這樣她將來也好有個依靠,可是她偏偏目光短淺,只顧著自己和葉傾……
*
馬車到了宮門口,青霜扶著景繡下來,往宮門走去。
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御書房門口,殷全一看到她就喜笑顏開的上前來行了個禮,然后才進去通報,很快就出來請她進去。
景繡獨自走了進去,有些心虛,雖然低著頭仍能感覺到前方看過來的視線,行了禮,才微微抬起頭對著正板著臉孔看著自己的崇明帝訕訕地笑著。
崇明帝看她這副要笑不笑的樣子終于繃不住笑罵道:“你個鬼靈精,朕還以為你在葉家樂不思蜀了呢!”心里無限惆悵的想:皇宮才是她真正的家啊……
景繡見他笑了,心里松了口氣,笑嘻嘻地來到他身后給他捏起肩膀來,說道:“最近有點忙,以后我一定時常進宮來看您。”
崇明帝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想到東旗皇的來信,心里就升出濃濃的不舍來,雖然他知道司馬濬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回去的,因為他也想讓繡兒在他們身邊多待些日子,可是再拖也拖不過半年去。
景繡對他的心思無知無覺,說些關心討好的話,想讓他開心放松一些。
父女二人說說笑笑沒多久就是午膳時分了,殷全帶著宮女們擺好了飯菜就過來請他們過去。
崇明帝拉著她過去坐下,然后就揮退了所有伺候著的宮女太監,拿起筷子不停地往她碗里夾菜。
景繡看著自己碗里堆積的像個小山一樣,已經快裝不下了,就捂著碗堅決不讓他再夾了。看著他碗里空空如也,于是也不停地往他碗里夾菜,崇明帝似乎十分享受這樣的服務,就那么看著她把自己面前的碗填滿。
到最后又看著她孩子氣的比對著兩個碗,好像一定要讓兩只碗堆積的一樣多才罷休似的。這個里面加一點,那個里面減一點,如此折騰了好一會兒她才停下筷子對著他燦爛的笑道:“好了!”
父女二人都吃的肚皮滾滾的,崇明帝讓人端來兩碗有助消食的酸梅神曲茶,見她不停的摸著肚子,親自端了一碗遞給她,“既然宮里飯菜好吃,就在宮里住下,朕讓人打掃出聽雪閣?”
聲音含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掩飾不住的期待。
景繡雖然不忍拒絕他,但是頭卻搖得斬釘截鐵,“不行,府上出了一點事情,祖母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擔心她老人家身子吃不消。”
一開始只以為崇明帝不知道所以沒有明說,說完才想起來既然父皇派人在自己身邊保護,那兩人肯定已經將這事匯報給他了。
果然,崇明帝臉色忽然就沉了下去,“早知道那母女這般惡毒朕當初就不應該法外開恩只發配了那葉明遠一人,就該發發慈悲將那秦氏母女一起發配了,也好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
景繡看著他咬牙切齒仿佛真的很后悔沒有將秦氏母女同葉明遠一道發配邊疆的樣子,知道他是關心自己,柔聲卻又充滿自信的說道:“她們還傷不到我。”
崇明帝聽著她傲嬌的語氣,又想到林楓匯報的那日的情形,她臨危不懼頭腦靈活,甚至將那秦煌成功策反過來了,那日就算暗處的人不出面她也能完全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臉上沉郁之色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自豪,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最杰出的畫作或者書法一樣。
景繡在這樣的目光下慢慢面紅耳熱起來,趕緊說道:“我的意思是反正我的身邊明著暗著都有人保護,他們的功夫又都那么厲害,五六個人保護我一個人還能保護不好?”
這是知道自己也在她身邊暗中安人了,見她絲毫不介意,崇明帝心里輕輕地松了口氣,正色道:“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大意,還是要事事小心。”不是還有個圓空和……月兒么……
至于那個秦雨柔,完全不值一提。
想起南宮新月,崇明帝原本愉悅的心情慢慢沉了下去,濃墨的眉峰輕輕蹙了起來。
景繡敏銳的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疑惑道:“怎么了?”
崇明帝神色認真地看著她,沉吟道:“繡兒,若是日后再遇到危險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顧忌別的任何人和事,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保護好自己最重要,明白嗎?”
景繡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覺得他話里有深意,然后不等她多想他就又開口道:“不要擔心你傷害了什么人或者做錯了什么事會讓朕或者你外祖母難過生氣,也不要怕給朕和葉家或是司馬濬添什么麻煩,任何情況下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明白嗎?”
景繡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仿佛被注入了滾燙的開水般沸騰了起來,可是卻不會讓她覺得難受。好不容易忍住沒有讓眼中的淚水流出來,啞著聲音道:“我明白了。”然后又重重的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會的!”
崇明帝松了一口氣,可是這還不夠。
“朕給你的空白圣旨即使到了東旗也可以使用,不過一定要收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讓人看見!”
語氣已經比剛才凝重了好多,就像在交代事關國家興亡的大事一般。
景繡腦中飛快的轉著,可是還是不夠用了,“在東旗也能用?”
“是,如果遇到危險,就將那道圣旨交出來保自己一命!”
景繡杏眸圓睜,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這圣旨誰得到誰就可以在上面寫上任何要求,只要不是要父皇退位哪怕要他們西臨的半壁江山父皇也只得照辦……
“不……”她顫聲搖頭,眼中淚光閃閃,嘴角卻上揚,語氣故作輕松的笑道:“哪兒有那么多的危險被我遇到,像昨日那樣的根本算不得什么危險,哪怕真的哪天有人要殺我,我輕功卓絕可是連葉尋師兄都追不上的……還有我是個大夫啊,我甚至可以不用藥物手指輕輕一點就讓人身子發麻動彈不得……”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她接著道:“您忘了就連林侍衛都被我捉住過呢!”
正在平陽城中某處客棧附近蹲點的林楓驀地打了個噴嚏,狐疑地抬手摸了摸額頭,難不成最近天氣太冷生病了?
崇明帝本來因為她的懂事而眼眶濕潤,可在聽到她提起林楓時不由破涕為笑。想到林楓那次被她捉住回來后那陰郁的臉色和她在御書房中罰站的神情,就忍俊不禁起來。
見他笑了,景繡心里松了口氣,立馬一臉自豪卻語氣認真的說道:“連林侍衛那么厲害的人都敗在我的手里了,還有什么人是我對付不了的?”
崇明帝可不會被她這三言兩語就給哄住了,正色道:“林楓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
景繡不甘示弱道:“可他的功夫和能力已經能將百分之九十的人甩在后頭了!”
崇明帝頓了一下,忽然神色有了變化,眼中閃爍著湛湛的波光,看著她,緩緩開口:“若是你能憑借一己之力讓濬王毫無還手之力那倒是勉強能讓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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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繡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道:“可他不會對我用盡全力……”
她倒是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是不是能夠自食其力的保護自己。
崇明帝見她當了真,眼中多了些許笑意,端起旁邊放著的杯子,拿起杯蓋,悠哉地喝了一口,抬眼后見她還在那兒若有所思。
青霜見自家小姐從一出御書房的房門開始就低著頭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緒里,好像在想什么特大號難題一樣,心想難道崇明帝給小姐布置什么艱難的任務了?或者給小姐出了什么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