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就能聽到裡面傳出的歡聲笑語,顯然裡面的人聊到了什麼開心的話題。葉尋沒有讓人通報,直接親自挑開了簾子帶著景繡進去了。他們二人一進去,歡聲笑語立刻戛然而止,幾人紛紛扭頭看向了景繡。這幾人恰好都是景繡認識的,葉老夫人婆媳三人,還有葉傾及秦雨柔。
“快免了那些虛禮,到這兒就當是自己家裡,不用拘禮!”
景繡剛想福身行禮,就聽到葉老夫人滿是慈愛的聲音響起。
葉夫人忙起身過來扶起景繡,親切地笑道:“母親說的對,你啊到這兒就當是自己家裡,不用在意這些虛禮!”
景繡無論是對葉老夫人還是葉夫人都很有好感,莫名的就有一種親切感,聽她們都如此說也就聽話的免了行禮。跟著葉夫人坐在了她旁邊。
葉家二夫人秦氏一邊打量著景繡一邊對始終含笑的葉老夫人道:“母親,二小姐果真當得起咱們西臨第一美人之稱啊,媳婦至今還從來沒見過長得如此漂亮的臉蛋呢?”
葉老夫人彷彿被誇獎的人是自家孫女般,一臉自豪道:“哈哈,繡兒的確是不辜負這第一美人的稱號,以老太太我看來繡兒應該是天下第一美人才對!”
“是啊,母親說的是,如今繡兒不過剛及笄,假以時日一定會出落的更加美麗,名動天下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葉夫人笑著接口道。
這平陽城中本就是美女如雲,宮中的妃子她也見過不少,高貴雍容的皇后,端莊大氣的賢妃,柔弱似水的淑妃,慵懶嫵媚的德妃還有……她的小姑子,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清麗無雙,出塵脫俗的良妃……如此多的美人,原先看著個個都是一頂一的美人,也經常會被人比較議論,但是從來沒有誰能夠真的做到豔壓羣芳,成爲名副其實的第一美人。景繡的美彷彿涵蓋了方方面面,幾乎集高貴、端莊、慵懶、隨意、清麗、脫俗……於一身。“第一美人”簡直當之無愧!
饒是淡定如景繡聽到這樣高的讚美也不由得耳朵發熱臉頰微紅,看著葉老夫人和葉夫人及秦氏謙聲道:“老夫人二位夫人過獎了,景繡不敢當!”
“叫什麼老夫人,就叫祖母吧,這樣聽著親切。”葉老夫人眉頭一皺,板著臉道。
景繡一怔,雖然她也莫名的就對葉老夫人和葉夫人有好感,但是剛見兩三面就叫祖母,是不是有點太那什麼了。
葉夫人以爲她是被葉老夫人板著面孔的樣子嚇到了,忙打圓場道:“母親她喜歡你,把你當成自家孫女兒疼的,況且你和尋兒……的師妹相熟,也不是外人,用不著老夫人夫人的叫,那樣不僅顯得生分我們聽著也彆扭。你如果不嫌棄以後就叫祖母和伯母吧!”
秦氏不甘示弱道:“是啊,二小姐,不是說了把咱們這兒當成你自己家麼,那還叫什麼老夫人夫人的,太見外了!”
景繡覺得都快招架不住她們婆媳三人的熱情了,求救似的看向葉尋卻只見對方一副看好戲的姿態根本不欲幫她解圍,悄悄瞪了他一眼,師兄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劣了!
她自以爲沒人發現的小動作,卻被葉老夫人和葉夫人婆媳二人盡收眼底,婆媳二人心裡竊笑不已。
景繡盛情難卻,看向葉老夫人順從的叫道:“祖母!”然後又看向葉夫人和秦氏道:“葉伯母!”
婆媳三人歡歡喜喜地應了。
葉老夫人又親自給她介紹了葉傾和秦雨柔。因爲知道景繡就是扁鵲,所以葉老夫人介紹葉傾和秦雨柔的時候神情有些尷尬,葉傾和景繡之間的糾葛葉老夫人是知道的,秦雨柔在平陽王府針對景繡的事情葉老夫人也有所耳聞,所以草草的介紹兩句讓她們互相見了禮就讓葉傾帶著秦雨柔出去了。
葉傾和秦雨柔本來就對景繡沒有好感,看著景繡的眼神從始至終都帶著不友好,聽到葉老夫人讓她們出去自然忙不迭地離開了。
景繡也不在意她們對自己的冷淡,但凡女人見到比自己漂亮的人都是不開心的。她們走後,秦氏也因爲二房那邊的瑣事被丫鬟叫了出去。所以屋子裡只剩下了葉尋母子,還有葉老夫人和景繡四人。
此時葉老夫人說話也沒有了顧忌,滿臉慈愛地對著景繡招手道:“來,坐到祖母身邊來!”
景繡淡笑著起身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了下去,葉老夫人拉過她的手擔憂地問道:“你那嫡母和大姐有沒有再出什麼幺蛾子?還有你父親他有沒有怪你?”
景繡心裡頓時彷彿有一道暖流劃過般,一邊感動她的惦記一邊又暗自詫異了一下,看來那日的事情根本就沒瞞住眼前這個睿智的老人,不然她也不會問景天嵐有沒有責怪自己了。
輕笑道:“祖母放心,這些日子大姐一心養傷,夫人也一心照顧她,暫時沒對我怎麼樣。至於父親那邊,祖母更不用擔心了,父親並沒怪我。”
葉老夫人鬆了口氣:“那就好,你父親能做到今天這個位子也是個精明的,他看的出來錯不在你。”她蹙眉接著道:“不過,你也不能掉以輕心,你那個母親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景繡笑道:“我知道,祖母放心我會小心的!”
葉夫人也聽葉尋和老夫人講起那日及笄禮上發生的事,心裡很喜歡景繡堅強果敢不逆來順受的性子,此刻又見到她說起沈柔母女,不見怨恨一臉平淡和胸有成竹的樣子,彷彿根本不將沈柔母女看在眼裡般,心裡對景繡的喜歡更多了幾分。不由得想起了蕓娘,嘆了口氣道:“要是當年三姨娘有你一半堅強也不至於……”不僅外面的百姓們懷疑蕓娘和景繡當年的失蹤和沈柔有關係,就連她也是懷疑的。
葉老夫人也慶幸地看著景繡點頭道:“是啊,還好你的性子不隨你娘,要不然那對母女這次就真的得逞了。”
景繡震驚道:“祖母和伯母認識我娘?”蕓娘不過就是景天嵐的一個妾室,不管是外面的宴會還是府中的宴會都是沒資格出席的,葉老夫人和葉夫人怎麼會認識她?而且,似乎還不僅僅是認識而已?
葉尋也詫異不已,顯然他也不知道葉老夫人和葉夫人認識蕓孃的事,原本靜靜含笑的眸子裡閃過疑惑的光芒。
葉老夫人點頭,拉過她的手握在自己略有些乾燥粗糲的手掌中,看著不知名的前方,臉上的神情帶著哀傷和思念,語氣充滿了回憶又似乎夾雜著遺憾,道:“是啊,說起來我們葉家還欠你娘一個恩情呢,只可惜還沒來得及還她就……”
景繡對這一段往事十分好奇,可是葉老夫人似乎陷入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之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葉夫人也同樣一臉哀傷神色悽惶。她和葉尋相視一眼,兩人眼中都帶著濃濃的疑惑和好奇。可是儘管如此,他們也沒有出口追問,因爲他們看的出來,葉老夫人和葉夫人顯然不願意提及那段或許哀傷的往事。
過了好一會兒,葉老夫人才似乎走出了回憶走出了傷痛,看著景繡笑著道:“好了,你也陪著我這個老太婆半天了,該是厭了,讓尋兒帶你出去走走吧,記得留下吃飯!”
景繡看出她神色間的疲倦,於是起身道:“是!”
葉尋帶著景繡出去,葉夫人扶著葉老夫人進去裡間服侍她躺下,看著她臉上浮現的哀傷和懷念,心裡發酸,但也沒說什麼。雖然已經是夏季,但她還是拿過塌上的毯子蓋在了葉老夫人的肚子上然後才無聲的嘆了口氣,祝福榮樂堂的下人們細心伺候著就走了出去。
看到站在院子裡沒有離去的葉尋和景繡,葉夫人也沒有過多驚訝,彷彿早就料到他們會站在這裡等她一樣,失笑道:“你們跟我來吧!”
景繡和葉尋立刻相視一眼跟了上去,葉夫人帶著他們回到自己的院子,譴退了下人,纔看著景繡道:“其實我們也只與你娘有一面之緣罷了。”
當年良妃在靜安寺中難產離世,葉老夫人和葉家所有人都沒能見上良妃最後一面,這一直是葉老夫人以及葉家衆人心中的遺憾和傷痛。他們見到良妃時,對方已經是一副冰冷的屍體,並且因爲身份的關係,他們連靠近看她一眼都沒辦法。
葉老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心中悲痛不已,一病不起。幸虧蕓娘帶著良妃的信物,轉述了良妃的遺言。良妃到死除了放心不下剛出生的女兒就是葉老夫人了,她的遺言中也就是鼓勵葉老夫人要好好活下去,讓她的女兒代替她承歡膝下。
葉老夫人聽了遺言,身體果然開始好了起來,她的女兒已經不在了,外孫女不能沒有人照顧,她要好好活著替她的女兒照顧好外孫女兒。
……
景繡聽了這一段往事,心裡也有些難受,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是何等的痛苦啊,怪不得葉老夫人剛纔流露出那樣哀傷的神情,恐怕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老人家依然沒能完全從失去女兒的痛苦中走出來吧!
葉尋同樣唏噓不已,他對唯一的姑母幾乎沒有印象,大概是怕引起祖母傷心這些年家裡也很少有人會提起姑母。但是他還是能從父親母親偶爾的隻言片語和祖母時不時流露出的哀傷裡多少感知到一些,祖母對姑母的疼愛勝過對父親和二叔許多,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更何況祖母和姑母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雖然,我們只見過你娘一面,不過啊,我和母親都看的出來你娘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要不是她送來了良妃娘娘的遺言,母親她恐怕就……”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葉老夫人和葉夫人都對她這般好,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樣的淵源。可是有一點她很奇怪,“爲什麼良妃娘娘會在靜安寺中?”貴爲四妃之一又深得崇明帝的寵愛,懷有身孕都快臨盆的情況下不是應該好好的在宮中待產嗎?良妃之所以難產會不會就是因爲靜安寺中的條件太差才導致的?
葉尋顯然也覺得奇怪,不解地看向葉夫人。
葉夫人眼中也透露出不解,搖頭嘆息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爲了替肚中孩兒祈福吧!”這個其實是她一直不解的地方,她嫁到葉家時良妃還未入宮,她們姑嫂的關係非常好,所以葉夫人很瞭解這個小姑子,她根本就不是個信佛之人。但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做了母親的人了,爲了肚中的孩子開始信佛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葉家吃了午膳,又陪著葉老夫人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她乏了躺倒在榻上睡著了,景繡才向葉夫人等人告辭離府。
葉尋親自送她出府,快到府門時突然停下步子,道:“師妹,我有一樣東西送你。”
今日來葉府獲得的信息量實在太大,景繡的思緒一直是混亂的,一路上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機械地往前走。忽然聽到他的話不由得一愣下意識的頓住了腳,茫然地看向溫潤淡笑的葉尋。
葉尋見她一臉迷糊的樣子,嘴角的笑意越加擴大,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精巧的玉梅花簪,上前兩步靠近她,直接替她插入烏黑的發間。
景繡摸著頭上的簪子,不解道:“師兄這是?”
葉尋淡笑道:“送你的及笄禮。”及笄禮那日沒找到機會親手送給她,現在終於送出去了。
景繡也不客氣,含笑道:“謝謝師兄。”忽然福至心靈般,懊惱地拍了下光潔飽滿的額頭,扭頭就往府外跑去。
葉尋不明所以地跟在她後面,只見她火急火燎地跳上馬車很快又抱著一個盒子重新跳下馬車,向他走過來。
景繡吐了吐舌頭赧然道:“差點忘了這個了。”景天嵐特意讓管家準備讓她送給葉家的禮物,她竟然給忘了。
葉尋啞然失笑,伸手接了過來,柔聲道:“以後再來不用這麼客氣。”
景繡點頭,上了馬車,剛坐下忽又想起一事來,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已經準備驅車離開的車伕一眼,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再次跳下馬車,走近葉尋才低聲道:“那日及笄禮多謝師兄拉著祖母替我解圍。”她想就算葉老夫人不願看著她遭受衆人的指責,也不會想到用撒謊的方式幫她解圍,應該是師兄想的主意吧!
葉尋一愣,然後才搖頭笑道:“你真正應該感謝的人是濬王。”
*
“二小姐,直接回府嗎?”車伕恭敬的問道。
景繡沉吟道:“去濬王府。”
一感謝司馬濬,二感謝蔣遷。如果不是司馬濬看出她的髮髻問題,那日她恐怕真的要被衆人的口水淹死了,就算後來景媛那事能讓自己博得一點同情,但是也無法掩蓋衆人對她不懂禮貌的印象。還有蔣遷,如果不是他暗中幫忙,那日的事情也不會那麼容易達成。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去一趟濬王府。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門口那倆侍衛大哥竟然沒有攔她,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司馬濬的書房前。
紅叔似乎對她的到來並不感到意外,笑著道:“繡兒,王爺在裡面。”說了這一句,他就離開了。
景繡不明所以地走進書房,司馬濬正伏案寫著什麼,見到她進來只微微擡眼看了一下就又低頭奮筆疾書了。景繡也不著急,就在一個凳子上坐了下去,等著他忙完。
很快,司馬濬放下筆走了過來,在她身邊落座。淡笑著問道:“葉老夫人很喜歡你?”
此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斜,陽光從他身後的的窗子灑照進來,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中,整個人完全不同於初見時的清冷,彷彿從內而外地散發著暖意,嘴角的一絲淡笑也是發自內心的恬淡。他好像變了?
“爲何如此看著我?”司馬濬迎向她打量的眼神,疑惑道。
景繡忙低下頭,“沒什麼。”想到他剛纔的問題,於是接著回答道:“嗯,葉老夫人她老人家人很好,我娘以前幫過葉家一個忙,葉老夫人大概是看在我孃的面子上想多關照我一二吧。對了,我今天過來是專門來道謝的,那天幸虧你發現我的髮髻有問題未雨綢繆,不然我恐怕就慘了!”
司馬濬眸光微閃:“你打算怎麼謝?”
景繡一怔,“我……你想我怎麼謝?”
司馬濬正色看著她,嚴肅道:“告訴我,你爲什麼回相府?”
景繡心中暗自詫異,面色卻很平靜,挑眉道:“相府是我的家,我回家有什麼不對嗎?”
司馬濬搖頭,“你又何必騙我?”她離開相府時不過五歲,如今都十年過去了,對這個家恐怕早就沒了印象。而且這個家裡也沒有任何值得她回來的人,原先他還以爲她是因爲景天嵐這個父親纔會回府,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景繡無奈的嘆息一聲,誰說和聰明人說話很輕鬆的,明明就是很累,絞盡腦汁都不一定能糊弄住對方。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沒必要隱瞞司馬濬什麼,於是道:“你既然這麼問,心裡大概已經猜到了吧?”
“我想聽你親口說!”
景繡深呼吸一口氣,堅定道:“我想替我娘報仇,我不能讓她白死!”
司馬濬靜靜地看著她,她的臉上恨意並不明顯,甚至也感覺不到悲傷,但是他能感覺到她說這話的決心和勢在必得,好像對她而言報仇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對她而言並不難一樣。
“你想怎麼做?”司馬濬好奇道。
景繡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找到沈柔殺害我娘和多次迫害我的證據,然後交給官府啊。”雖然這個時代多的是主母暗害姨娘和庶出子女的事,但是很多世家大族都把這視爲家醜,都會盡力的掩蓋過去。很多當家主母也都是從小在家中耳濡目染著自己母親對付姨娘和庶出兄弟姐妹們的各種手段長大的,自然也是深諳此道,解決一兩個礙眼的姨娘和庶出子女對她們來說易如反掌。甚至讓別人拿不到什麼話柄來指責。
但景繡知道不僅西臨,就是其他三國也都是有明文律令規定,嫡母暗害姨娘和庶出子女是犯法的,一旦判罪那可是要接受剮刑的。
司馬濬暗自詫異,她竟然會想到通過官府報仇,她如果想通過自己的方式報仇他隨時都可以幫她解決,他以爲她會跟他以及大多數人一樣希望親自血仞自己的仇人。
“你怎麼了?”景繡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司馬濬回過神來搖頭道。看著她繼續道:“想通過官府報仇並不容易,景天嵐不會讓你那麼做的。”景天嵐身居丞相之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將沈柔告上官府幾乎不可能。更別提還有一個沈家在了。
景繡渾不在意道:“事在人爲!”實在不行她就告崇明帝那兒去。
司馬濬被她臉上自信的神采晃花了眼,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點頭道:“說的對,事在人爲!”
景繡看著他臉上顯而易見的笑容,拉過他的手腕,細細地把起脈來。司馬濬任由她將手搭上自己的脈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專注爲自己把脈的美麗容顏。
過了一會兒,景繡收回手,看著他笑道:“看來你有按時吃藥,你的毒已經完全解了。”她好像明白他慢慢變得溫暖,變得愛笑的原因了。她依稀記得當年在祥雲寺的小河邊南宮玨因爲他的臉而猜出他的身份,他身上流露出的哀傷是那麼的強烈。
這些年,因爲他的臉他應該遭受了很多嘲笑和異樣的眼光吧,雖然他一直都表現的那麼清冷彷彿對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但她知道他不是不在意的只不過是這麼多年習慣了而已。他的臉一直都是他的一個心結,如今心結解開了,他自然也就變得開心了。
司馬濬淡笑不語,目光瞥到她頭上的那隻玉梅花簪,眉頭皺了皺,伸手就將簪子拔了下來。
景繡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見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支蝴蝶狀垂著流蘇的翠綠色步搖插進了她的發間,細細地打量著她,神色認真道:“這個更好看些。”說著將手中的玉梅花簪遞給她。
神色複雜的接過玉梅花簪,看著上面簡單又不失精巧的花紋,正是她一貫喜歡的。師兄絕對是投她所好才送了這支簪子,她覺得很好看啊,典雅又清新。
看著司馬濬那隱隱帶著竊喜的表情,景繡心裡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摸了摸頭上的步搖垂下的流蘇,這種走路一晃一晃又會發出聲響的東西她其實並不習慣戴,但她也不忍拂了他一片好意。於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微微點了點頭。
司馬濬頓時笑的更開了,景繡見他笑的這麼開心,也就放棄將步搖取下的打算就這麼戴著它走出了書房。
看到門外站著的扶桑景繡並不覺得意外,兩人來到花園的一處涼亭裡坐了下去。涼亭的地勢偏高,坐在這裡剛好能夠看到湖心島大半的景色,景繡一邊吃著下人端上來的點心一邊愜意地欣賞著湖心島的景色。
扶桑看著她頭上的步搖,笑問道:“王爺送的?”
景繡不鹹不淡地點了下頭,她對當年的事情依舊介懷,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就招來瑞親王妃的殺意,扶桑怎麼說也是個幫兇,面對一個想殺自己的人,她沒有拔刀相向就很對得起她了。上次不過是在司馬濬面前才裝的和她一派和氣的樣子,如今司馬濬不在,她也沒必要給扶桑好臉色看。人家說有其主必有其僕,有瑞親王妃那麼惡毒又自私的主子,扶桑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對她冷淡的態度,扶桑並不感到意外。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湖心島,笑道:“老王妃愛花,王爺在府中建這湖心島應該是爲了懷念老王妃吧!”
景繡輕哼一聲,諷刺意味十足。心裡驀地就涌起一股子衝動想去告訴司馬濬一切,想要告訴他瑞親王妃那樣的母親根本不值得他懷念!但是到底是剋制住了,人已經死了,她不能因爲氣不過一個死人被人懷念就讓司馬濬陷入痛苦之中。
扶桑對她的諷刺不以爲意,反而真誠地看著她,道:“繡兒,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把一切告訴王爺。
景繡淡淡道:“你不用謝我,我只是不想讓司馬濬難過而已。”見她似乎沒話說了,景繡起身道:“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扶桑拉住她的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景繡轉身疑惑地看著她,“還有事嗎?”
扶桑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處最後只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和一句意味深長地“保護好自己”。
景繡頓時確定了上次的刺殺的確是瑞親王妃的人所爲,凝眉看著扶桑匪夷所思道:“她真的連死了都不放過我?”一次不成,兩次不成現在還要來第三次嗎?
扶桑急忙解釋道:“繡兒你誤會了,不是王妃!”
景繡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不是她還能是誰?”
“是……”扶桑臉色爲難,始終說不出那個人的名字來,只緊張道:“相信我,不是王妃。那個人比王妃可怕一千倍,他暫時不是真的想殺你,他如果真的對你起了殺心你一定活不了的。”
景繡審視著她,見她不像說假話的樣子,心裡的疑惑反而越來越濃了,神色凝重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不能說,但是請你相信我,千萬千萬小心,還有……儘量減少和王爺見面,最好……”
景繡冷冷打斷她的話,“最好什麼?最好離開平陽城,最好一輩子也不和他見面嗎?”
扶桑被說中心事,臉色慘白地看著她拂袖而去的身影,一行清淚順著眼角毫無預兆地滑落下來。
*
景繡氣沖沖地回到相府,一連喝下三杯水才漸漸的冷靜下來。腦中回想著扶桑的話,總覺得她好像隱瞞了什麼驚天大秘密,而那驚天大秘密就是和司馬濬有關的。那個要殺她的人比瑞親王妃可怕一千倍麼?他(是)司馬濬的敵人嗎,會對司馬濬不利嗎?扶桑爲什麼不能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一連竄的問題在她腦海中浮現,她卻絲毫找不出問題的癥結所在,她又不能找人幫她一起分析,所有的問題只能靠自己一個人瞎想,一連幾天景繡都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
這一晚,景繡剛入睡,忽然聽到窗子發出一聲輕響,頓時渾身一緊,悄悄握住枕下用來防身的匕首,依舊裝睡著。
黑衣人悄悄走近牀榻,視線在景繡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就抽出匕首毫不留情地向她的胸口刺去,說時遲那時快,黑暗中忽然冒出一人一腳提向那黑衣人,景繡先是聽見匕首落地的清脆聲接著聽到一聲悶哼聲。
景繡頓時從牀上一躍而起,藉著從半開的窗子裡灑進來的月光疑惑地打量著眼前一站一躺的兩個人影。地下躺著的那個穿著夜行衣,看著身材很是瘦小。而站著的這個似乎只是一身普通的裝束,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個男子。似乎是感覺到景繡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他看了過來,出聲道:“二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景繡搖搖頭,雖然很疑惑他的身份,但明顯的對方是在幫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制服地上那個想要行刺她的人。
黑衣人沒想到會忽然有人冒出來破壞他(她)的刺殺行動,憤恨地看著眼前的高大男子,他(她)能感覺到對方武功不弱,一邊揉著被踢中的胸口一邊慢慢的起身,一臉警惕的向窗戶靠近。高大男子不屑地冷笑一聲就向他(她)撲過去,想逃,門都沒有!
“小心!”
隨著景繡一聲疾呼,屋內頓時煙霧瀰漫,發出一陣難聞的氣味。她跳下牀,拉住不斷咳嗽的高大男子直往外跑,男子卻試圖甩開她的手去追那黑衣人,景繡厲聲道:“不想死就乖乖跟我走!”男子這才意識到這煙霧可能極其厲害,立刻停止了掙扎。
到了院子裡,景繡緊張地看著不斷咳嗽的男子,“你怎麼樣?”
過了好一會兒男子才斷斷續續道:“我……沒事。”
景繡拉過他的手腕替他把了脈才略略放下心來,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料跑到井邊蘸了點水然後捂住口鼻重新進了房間。
男子想出聲阻止她卻忽然覺得口鼻包括喉嚨處都癢的難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很快景繡就從裡面出來了,扔掉手中的溼布,看著他詭異地張著嘴又不時扭頭抽搐的樣子,打開手中的瓷瓶倒下一粒塞進他嘴裡。
過了好一會兒,男子才停止抽搐漸漸恢復過來,看著景繡疑惑道:“那是什麼東西?”
景繡見他漸漸恢復正常鬆了口氣,將手中的瓷瓶扔給他,平靜地說道:“應該是南疆十大劇毒之末的鳳凰散。一旦吸入就會奇癢無比,如果不及時解毒,中毒者會因爲忍受不了癢而進行摳抓,很快就會摳的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直到摳破喉嚨一命嗚呼爲止。而這個過程只要三天不到的時間就能結束,也就是說,吸入這鳳凰散的人不是被毒死的,也不是被癢死的,而是被自己摳死的。我給你的藥一天吃一粒,吃上十五天。”
男子聽了頓時渾身一哆嗦,後怕不已。
“你是什麼人?”景繡好奇地打量著他問道。他雖然吸的並不多,但是那癢應該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他竟然能忍著不動手去抓,顯然行事很謹慎並且對毒藥有所瞭解。
“青銅。”
“青銅……”景繡淡淡咀嚼著這個名字,確定自己並沒聽說過,於是又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青銅拱手道:“屬下奉王爺之命在暗中保護二小姐。”
景繡審視著他:“你確定是保護不是監視?”
青銅心虛地低下頭,“王爺說讓屬下保護二小姐。”但是他也會將她的事情彙報給王爺。
景繡想到那日去濬王府,司馬濬和紅叔都一副早就知道她要去的樣子她當時還覺得奇怪呢,原來是眼前這個人出賣了她的行蹤。
她又不禁想那日在濬王府的涼亭中和扶桑的對話不會也被這個青銅躲在暗中聽了去稟告給司馬濬了?
接觸到景繡那充滿懷疑和警惕的目光,青銅立馬保證道:“二小姐放下,青銅不會妨礙到二小姐做任何事,只會在二小姐有危險的時候纔會出現,平時只會遠遠地跟著。”
景繡挑眉,“遠遠地跟著?”這麼說她和扶桑的談話他不會聽到了?
“是。”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在我身邊的?”
“二小姐及笄禮之後。”青銅在心中補充道之前幾天是阿遷。
景繡有些挫敗的嘆了口氣,這麼多日子了,她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她素來引以爲傲的警覺性頓時土崩瓦解。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她實在太弱了。
看著青銅笑道:“辛苦你了,不過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這種刺殺以後可能會隨時上演,你可能有的忙。”
青銅原本還覺得司馬濬讓他從皇宮脫身專門來保護一個千金大小姐有些大材小用,這些天景繡身邊又一直是風平浪靜,他每日就是在樹上睡覺聽鳥兒唱歌,他還以爲王爺是因爲及笄禮那事而有些大驚小怪草木皆兵了。今天才知道原來這二小姐身邊真的有危險,王爺好不容易對一個女子表現的這麼與衆不同,很有可能眼前的女子就是日後的王妃。他說什麼也要保護好她。
“二小姐放心,青銅一定會誓死保護好二小姐!”青銅朗聲說道。
景繡輕笑一聲,搖頭道:“我不要你誓死保護我,不管遇到多麼危險的情況,第一要務是保證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在此前提下保護我就行了。”她和他非親非故的,卻要他拿命來護著她,他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可是會良心不安的。
青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目光透著疑惑和迷茫,這個二小姐好像和別的女子不太一樣啊,王爺眼光真好!
又過了一會兒,景繡估計屋內的鳳凰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就起身走了進去,已經困得不行了,也顧不得關心一下青銅晚上睡哪兒了,反正都這麼多天過來了他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地方睡的。
青銅見她進了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縱身一躍,頓時驚起在落在樹上的幾隻鳥兒四散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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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