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遷兒?”蔣昊遲疑的開口,心里有了懷疑便越發(fā)覺得眼前的少年和他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二兒子十分相像,原本已經(jīng)在心中變的模糊了的稚嫩面孔此刻卻和眼前少年的俊容漸漸融合到一起。
蔣遷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的笑容,“我和蔣大人不熟,蔣大人還是叫我蔣遷吧。”
仿佛天空忽然響起的一道驚雷,蔣昊身子一顫,羅氏淚如雨下,蔣靈兒僵硬的轉(zhuǎn)過頭看向蔣遷,少年的眉眼越看越熟悉,不僅有爹娘和大哥的影子也有她的。
“娘,他是……哥哥?”蔣靈兒回過神來,抓著羅氏的胳膊好不容易才從口中擠出“哥哥”這兩個字。
哥哥不是死了嗎,怎么會成了濬王府的護衛(wèi),怎么會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
蔣昊質(zhì)問的看向羅氏,面上陰云密布,看著十分駭人。
一接觸到他質(zhì)問的眼神羅氏便回過神來,電光火石間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心神。一步步走向蔣遷,哽咽道:“遷兒,娘的遷兒……”她聲淚俱下,臉上卻是失而復(fù)得的喜悅。
蔣遷看著她對自己伸展出的雙臂眼中閃過一絲嫌惡,身子輕輕一轉(zhuǎn)便躲開了。
“蔣夫人還請自重!”他語氣警告的說道。
羅氏穩(wěn)住身子,面對著他,滿臉急切和受傷的說道:“遷兒我是娘親啊,你不認識娘親了嗎?”
蔣遷面色冰冷如雕塑,嘴角勾起一絲嘲諷,“我可沒有福氣能有蔣夫人和蔣大人這樣的父母親!”
羅氏舉起帕子拭著臉上的淚水,傷心欲絕的痛訴,“遷兒你不記得爹娘了嗎,爹娘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啊……”
蔣昊上前兩步抓住羅氏正在擦拭眼淚的手腕,“你不是說遷兒死了嗎,怎么會……”他手指顫抖地指著蔣遷,遷兒好好的,長的如此高大俊美,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蔣靈兒也從剛才的錯愕中回過神來,一會兒看向始終冰冷著臉的蔣遷一會兒又看向滿臉淚水的羅氏,大腦十分混亂。當(dāng)年大哥逼娘親送走哥哥,可后來沒過多久哥哥就生病死了啊,怎么會現(xiàn)在忽然好好的又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景繡主仆三人冷眼旁觀,雖然不齒羅氏的所作所為,但也明白此刻的她也不僅僅是在做戲,雖然說的話不真,但至少眼淚是真的。蔣昊和蔣靈兒對蔣遷還活著十分震驚,羅氏當(dāng)年的謊言真是騙過了所有人啊。
當(dāng)年的蔣靈兒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然不會想到去求證什么,可是蔣昊呢,如果他真的哪怕有一點點在乎蔣遷又怎么會聽羅氏說一句蔣遷死了他便信了,難道他都不想親自送自己的兒子一程嗎?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罷了!
蔣遷終于視線落在羅氏的臉上,似笑非笑的模樣,三分嘲諷七分看好戲的意味。
羅氏在他這樣的目光下,心虛的低下頭,腦中飛快的轉(zhuǎn)動著,遷兒是恨自己的吧,絕對不能說出實情,可是說假話遷兒說不定也會拆穿自己。
“老爺,遷兒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孩子剛回來,我們還站在這里做什么?還有濬王妃……”羅氏歉意的看向景繡,“咱們怎么能讓濬王妃站在門口這么長時間呢,進兒還在等著呢,有什么話我們等濬王妃給進兒把過脈再說!”
蔣靈兒敏感的覺察到羅氏在有意躲避著蔣昊的問題,便順著羅氏的話道:“是啊爹,濬王妃姐姐還在這里等著呢,天這么熱,咱們還是快請濬王妃進去吧!”
一提到蔣進蔣昊便所有的心思都回到他身上了,一看景繡的臉色不怎么好,忙上前來恭敬地請景繡進去。
景繡看了蔣遷一眼便帶著青霜如意跟在蔣昊身后進去,一路直奔蔣進的院子而去。
蔣遷沒有跟上,羅氏和蔣靈兒也沒有跟上去。
“遷兒,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啊,娘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啊?”羅氏看著蔣遷哽咽地問道。
蔣靈兒也道:“是啊哥哥,我們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你怎么到現(xiàn)在才回來?”
蔣遷冷眼看著他們,并不開口說話,似乎并不欲搭理她們。
羅氏道:“我知道你心里怪娘,可是娘當(dāng)年也是沒有辦法啊,你大哥怕你和他爭家產(chǎn)說如果我不把你送走便不讓我們母子三人進門,我想著暫時先將你送走,等我在府里站穩(wěn)腳跟就再想辦法將你接回來,可當(dāng)我打算接你回來找到你洗碗的那家客棧的時候老板跟我說你生病死了,我……”她捂著帕子又哭了起來,蔣靈兒心疼的撫著她的背安慰。
哭了一會兒,卻見蔣遷臉色依舊冷若冰霜半絲動容也無,羅氏握著帕子的手緊了緊,停下哭泣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怨娘,可是娘當(dāng)時也是沒有辦法。娘會盡力補償你的,你是我肚子里出來的,就是蔣家的嫡子,這蔣家的家業(yè)有一半就該是你的,你搬回來住吧?”
蔣靈兒覺得她話里有話,心頭跳了一跳,壓下心頭的狐疑,看著蔣遷笑容燦爛的說道:“哥哥,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靈兒終于有親哥哥了!”
蔣遷挑眉,“親哥哥?”
“是啊,”蔣靈兒往府門內(nèi)看了一眼,“雖然有大哥,但他畢竟不是娘生的,自然沒有咱們來的親啊!”
羅氏防備地看了遠處守門的小廝一眼,低聲警告道:“別胡說!”
蔣靈兒委屈道:“我又沒有說錯,大哥怎么比的上哥哥親?”她靠近蔣遷試圖去抱他的胳膊,卻被蔣遷讓開了,她面上劃過明顯的失落之色,仰頭楚楚可憐地問:“哥哥不喜歡靈兒了嗎?”
蔣遷卻沒眼瞧她,看著羅氏,淡淡地問道:“怎么,真把蔣進當(dāng)成你的親兒子了?”
羅氏冷笑著解釋道:“我的親兒子只有你和逸兒,他算個什么東西?”
仿佛知道自己說這話的嘴臉一定十分難看,她馬上恢復(fù)和顏悅色道:“現(xiàn)在你回來了,他的病不好也無所謂了,遷兒,他一死這個家就是你的了!”
這話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和誘惑,竟是巴不得蔣進死了好讓蔣遷來繼承家業(yè)了。
“你既然不想他活著為什么這么費盡心機的請王妃過來?”蔣遷不解道。
羅氏面色尷尬,蔣進這病也有好些年了,一開始到處尋醫(yī)問藥不過就是為了討老爺開心和贏得一個善良寬容的好名聲,可找了不少大夫都對蔣進的病素手無策,她就知道蔣進怕是得了不治之癥,她自然是巴不得蔣進早死的再加上她后來又生了個兒子,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繼承蔣家了,但她反而找大夫找的更勤了,榨取這個病秧子的最后一點利用價值就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好名聲。可兩年前她發(fā)現(xiàn)蔣逸直到兩歲了還不能開口說話,找了大夫來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日子一天天過去,蔣逸始終不能開口,而且還明顯看出來智力有問題。
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兒子肯定是不能繼承蔣家了更別提成為她們母女的依靠了不拖累就不錯了,而以她的年紀生下蔣逸已經(jīng)實屬難得,想再懷孕也不可能了,這個時候她便真心實意的想讓蔣進活著了,她知道蔣進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可是他卻一直按照當(dāng)初約定好的稱自己為“母親”,再加上整個皇都的人都知道自己對他視如己出,不怕他以后對自己不好!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的親兒子回來了,蔣進還是死了的好!
蔣遷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坎坷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讓他比同齡人要成熟和睿智的多,一眼就能看出羅氏在打什么算盤。
他故意道:“王妃醫(yī)術(shù)卓絕,蔣大少的病只怕對她來說不是問題。”
果然,羅氏一聽這話眉頭便皺了起來,很快,她眼神一亮,道:“遷兒,為娘看濬王妃似乎很看重你,你若是請濬王妃幫幫忙,濬王妃應(yīng)該肯的。”
蔣遷意味不明的笑了,“這件事我怕是幫不了夫人,夫人還是自己想辦法吧!”他似乎不欲再搭理她,轉(zhuǎn)身跳上了馬車,倚在馬車上假寐起來,修長有力的雙腿隨意的交疊著,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下說不出的慵懶隨意。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內(nèi)心是有多么的不平靜,原本對蔣昊夫婦那一點點期待此刻也消失殆盡了。蔣昊一聽到蔣進便頭也不回的走了,而羅氏沒有關(guān)心他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心里只有蔣家的家業(yè)只有榮華富貴……
羅氏看著他俊秀的臉龐,心里自然是心虛愧疚的,想著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當(dāng)年她也是逼不得已,等蔣進一死,老爺便會將遷兒當(dāng)成繼承人栽培,到時候遷兒便也不會再怪自己當(dāng)初的做法了。
她拉著蔣靈兒進了府門,匆匆忙忙的往蔣進所在的院子趕過去。
蔣靈兒此刻心中的想法和她幾乎一模一樣,蔣進到底和她不是一個肚子出來的,如今對她倒也說不上不好,但是等她嫁人之后可就說不準了,還是一個肚子里出來的要靠譜些。蔣逸是個傻子,年紀也還太小撐不起蔣家,眼下只能靠蔣遷了。蔣遷心中有恨,可是那是針對父親母親的和她可沒有關(guān)系,他再如何怨恨總不會放棄蔣家少爺?shù)纳矸莞试冈跒F王府做個小小的侍衛(wèi)吧?就算是他肯,父親只怕也不會同意的,所以他一定會回蔣家的!
此刻她真的是后悔死了,早知道他還活著,她昨天就不該請景繡過來,若是景繡真的治好了大哥的病可如何是好? шшш? TTKдN? C O
景繡一走到院子中間便聽到了劇烈的咳嗽聲,旁邊的蔣昊一聽到這聲音便加快步子急切的向發(fā)出聲音的屋子走過去。
景繡走進去的時候便看到一個只穿薄中衣的男子趴在床沿,床前地上放著一只痰盂,他正大口大口的嘔著血。
蔣昊心疼的拍著他的背,旁邊站著兩個丫鬟,其中一個手上端著銅盆,里面的水已經(jīng)被毛巾上的血跡染紅了……
好不容易,蔣進才慢慢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印堂發(fā)黑嘴唇卻像是涂了口紅般,鮮艷欲滴,極致的紅配上極致的蒼白,好鮮明的對比,看著分外怪異。
整張臉仿佛皮包骨一樣,已經(jīng)瘦的脫了相。蔣進已經(jīng)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蔣昊親自從身后丫鬟手中接過一條雪白的毛巾為蔣進擦干凈嘴上下巴上的血液,隨手將毛巾丟在另一個丫鬟手中的銅盆里,盆里的顏色變得更深了,像是紅艷艷的蔻丹。
他小心的將蔣進放倒在床上,抹了一把眼角的濕潤起身對著景繡拱手道:“王妃請!”
蔣進此刻已經(jīng)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剛才一番咳嗽和吐血已經(jīng)耗費了他不少力氣,此刻雖然知道景繡來了,睜開眼睛都費勁更別提下床行禮了。
丫鬟放下床上的羅帳,并在蔣進的手腕上搭了條手帕,景繡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去,開始為他診脈。
蔣昊緊張的注意著景繡的臉色,手心里全是汗。
羅氏和蔣靈兒母女二人進來,不動聲色上前來,看了一眼地上的痰盂和丫鬟手中的銅盆,觸目驚心的鮮紅卻讓她們松了口氣,吐了這么多血明顯就是病入膏肓了,景繡真的有辦法治好蔣進?
雖然懷疑,但她們依舊覺得分外忐忑,扁鵲仙子的名聲就算是在東旗也是很響亮的,此刻她們倒是希望景繡是浪得虛名。
景繡收回手慢慢站起了身,一家三口都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蔣昊率先開口道:“濬王妃,進兒他……”
景繡沒有說話,而是徑自出了房間,蔣昊三人面面相覷忙都跟了出去,走到門口,蔣昊又想起來轉(zhuǎn)頭叮囑下人好好照顧蔣進。
出了蔣進的院子,景繡才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著跟過來的三人。
“抱歉,蔣大少的病本妃無能為力,只能開個方子讓他減輕些痛苦。”其實剛才聽到蔣進的咳嗽聲和進屋看到他咳血時就大概猜到了他的病癥,肺癆,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也回天乏術(shù)了,活著也不過是熬日子罷了。
蔣昊如遭雷擊,臉色灰白,仿佛在瞬間便老了幾歲的模樣。
羅氏和蔣靈兒母女卻是心里一喜,面上卻也是一副受了打擊難以置信的模樣,她們一左一右扶住蔣昊,皆是看著景繡。羅氏哽咽道:“濬王妃真的沒有辦法嗎,請恕我無禮,若是天靈老人……”
她話一出,蔣昊臉上也重新現(xiàn)出希望的光芒,盯著景繡看。
景繡沉吟道:“這個本妃不清楚,或許師父有法子也不一定……”
她清楚的看到羅氏和蔣靈兒神情有片刻的僵硬,而蔣昊卻激動不已,就像是落水之人看到了一塊木板般,絕處又逢生。他掙脫開羅氏和蔣靈兒的手,對著景繡彎腰拱手,誠懇而又恭敬地道:“濬王妃,老夫……”
不等他說出請求景繡便干脆的拒絕道:“蔣大人既然想要請師父過來,便要你或者蔣夫人親自去請方顯誠意!”她饒有深意地看了羅氏一眼便轉(zhuǎn)身帶著青霜如意離開了。
總不能讓羅氏的鐲子白送不是,她倒要看看,如今阿遷出現(xiàn)了,羅氏對蔣進會是什么態(tài)度?
蔣昊也顧不得失禮,指著院門口兩個丫鬟讓她們送景繡出去。他轉(zhuǎn)頭看著羅氏,“夫人,這還得你親自走一趟,天靈夫人收了你的鐲子,不會不幫著說好話的。”
羅氏點頭,鄭重地道:“老爺放心,妾身馬上就去!”
“我也一起去!”蔣靈兒說道。
于是母女兩人一起匆匆忙忙地去了庫房,帶上了一匣子宮里賞賜下來她們一直沒舍得用的珠寶首飾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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