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著話,紅叔已經招呼人在偏廳擺好飯菜了。
司馬濬道:“去叫父王吧!”
雖說司馬峻嶸和朝陽一個太子一個嫡公主在這里,但瑞親王爺畢竟是長輩又旅途勞頓,遲一點到也無可指摘。
朝陽如畫的眉眼間難掩焦急之色,可她也明白此刻無論是自己和南宮新月一起告辭還是找借口將南宮新月一個人支走都不是辦法。如蔥白美玉般的手指緊緊的絞著帕子,心里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行噬咬般焦灼難受。
南宮新月目光時不時地落在她朦朦朧朧看不清真容的側臉上,和她一樣如畫般精致的眉眼間俱是困惑之色。她忽然想起了初次見到朝陽的情形,當時她看自己的眼神分外的奇怪,雖然后來解釋過原因,可并不能完全讓她打消疑慮。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朝陽此刻的焦灼不安與自己有關。
司馬峻嶸此刻也注意到了朝陽的神色,目光在她和南宮新月布滿疑惑的臉上來回轉動,心里思量了一番,轉頭看向若無其事的司馬濬和景繡。
他們應該是故意的吧?!
這個世界上會有長得相像到近乎難以分辨的兩個人,他雖然詫異卻也不會過多震驚,可這兩個人分別是東旗和西臨的公主,這就不得不讓人深想了。
作為朝陽的母后,在探過孫皇后的口風之前,這件事還不能暴露出來弄的人盡皆知。
萬一這里面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隱情,孫皇后有個萬一自己可是少了一大助力啊!
想到這兒,司馬峻嶸看向南宮新月笑道:“五公主沒見過王叔,我知道你向來怕生的,不如我讓人送你回去?”
南宮新月剛想開口,旁邊的朝陽已經看向她搶先開口了,“是啊,王叔他也不慣見生人的。”
景繡和司馬濬二人不動聲色地喝著手中的熱茶,眼睛抬都沒抬一下。
南宮新月眼中困惑更濃,看看司馬峻嶸又看看朝陽,他們不希望自己和那個瑞親王爺見面?
等她弄明白他們的意思,又轉頭去看若無其事仿佛置身事外的景繡和司馬濬,濬王府的帖子上明明是邀請了自己的,司馬濬這樣的人會因為自己剛好也在驛站就客氣邀請嗎?
朝陽和司馬峻嶸越是想要她走,她反而越是想要留下來親眼看看那不喜見生人的瑞親王爺!
況且她來這兒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辦的,怎么能輕易離開呢?
于是她臉色難堪的看向司馬濬,語氣帶了一絲責備,“既如此濬王殿下也何必請我一道過來,你們一家人團聚,卻讓我白白難堪!”
司馬濬抬起眼,臉上并沒有多大的神情變化,目光從她臉上淡淡略過看向了朝陽和司馬峻嶸,扯著嘴角輕笑道:“我倒是不知道父王不喜見生人……父王聞說五公主也在驛站千叮呤萬囑咐一定要將五公主也一并請過來,并再三囑咐府中下人要好好招待五公主。”
朝陽和司馬峻嶸的臉色都不由沉了下來,承受著南宮新月狐疑不滿的目光,坐立難安。
安靜的詭異,過了幾秒司馬峻嶸才看著南宮新月,萬般討好的說道,“瑞親王妃在東旗時整日就是關在自己府上侍弄些花花草草的,甚少出門,就連父皇請他進宮他都推三阻四的,所以我們竟都誤會他不喜歡見人,尤其是生人了。我們實在是擔心五公主待會兒不自在,才好心辦了壞事,公主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皇叔既然如此想見公主,我們自然也是高興的,只望公主待會不要拘謹才好。”
南宮新月似笑非笑的聽了這一番說辭,自然是不信的,雖然朝陽的大半張臉都蒙在面紗之下,看不真切,但是她能明顯感覺到她在不安著,此刻這份不安已經到了蠢蠢欲動的地步了。
司馬峻嶸對朝陽使眼色,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了陣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瑞親王叔應該不是什么難糊弄的人。
接收到他的眼色,朝陽勉強鎮定下心神,看向臉色陰沉的南宮新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啊,我只是害怕公主初見皇叔會拘謹,所以才好心辦了壞事,還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南宮新月笑了笑,但也只是皮笑肉不笑,此刻她非常想見見這個瑞親王爺是何許人也,竟然會讓他們這么不安!
沒過一會兒,紅叔就神色恭敬的領著瑞親王爺來了。
司馬濬幾人一齊起身,南宮新月自然也跟著起身,打量著那跟在紅叔后面來的中年男子,一身華服貴氣天成,倒看不出什么年紀來,看來真的如司馬峻嶸剛才所說,整天在府里侍弄些花花草草修身養性,所以才看著這么年輕。雖然也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眉眼間也與司馬濬隱約相似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不似司馬濬那般凌厲,神色也是和顏悅色的,讓人看著就覺親切。
景繡也是在不動聲色地仔細打量瑞親王,雖然昨日已經見過了,但是因為事發突然所以并沒怎么仔細去瞧。
打量了一番后得出來的結論和南宮新月基本一致,瑞親王爺和司馬濬容貌上有些神似的地方,但是性格以及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一個沉默寡言神色清冷身上散發的氣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個笑容滿面神色溫和,讓人觀之就覺親切。
眾人紛紛打了招呼,瑞親王的視線親切的在他們臉上一一轉了一圈,然后對著司馬峻嶸拱手笑道:“許久不見太子,太子越發儒雅出眾了!”
司馬峻嶸看了南宮新月一眼,謙虛道:“王叔過獎了!”
瑞親王又轉身看向右邊,目光在蒙著面紗的朝陽身上略過看向面無表情打量著自己的南宮新月,眼中閃過一絲什么,然后和藹的笑道:“公主越發美貌了,有皇后娘娘年輕時的風范!”
南宮新月秀氣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正反應不過來呢,朝陽含著嗔怪的聲音傳來,“王叔,這是五公主,你怎么連我長什么樣都忘記了?”
說著就已經走到瑞親王爺身邊去抱著他的胳膊,有點撒嬌的感覺。
景繡不由抖了一下,這樣的朝陽還真是沒見過呢。剛開始的時候她給自己的感覺和南宮新月真的是非常像,后來相處下來發現她也算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只要她愿意也可以左右逢源,只是有些人就好像天生就帶了那么一點冷冽的氣息般,不管笑的多么溫和,總改變不了天生的帶來的東西。
這么一說她和南宮新月以及司馬濬倒可以歸結為一類人了。
和南宮新月不同的是,她的高高在上很明顯,但是那種對人的排斥卻不怎么強烈。南宮新月則與之剛好相反,她是高高在上不怎么明顯,有可能是她刻意的在隱藏這一點,但是她對人的排斥卻好像不加掩飾般。
若說這兩個人長得如此相像只是巧合,她是怎么都不會相信的!
瑞親王爺夸張地抬起另外一只空置的胳膊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就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去看眼前一臉莫名的南宮新月,看了好半天又扭頭看著旁邊正仰頭眼神嗔怪的看著他的朝陽,嗔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半天才艱難的說道:“你是朝陽,她是西臨的五公主?”
“是啊,很像吧,我第一次見五公主的時候也是嚇到了呢!”朝陽笑嘻嘻的說道,語氣里還帶著一絲炫耀的味道,仿佛和南宮新月長的相像讓她覺得很榮幸一般。
瑞親王爺又去看南宮新月,臉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來。朝陽不著痕跡的給了司馬峻嶸一個眼色,司馬峻嶸走上前來,“王叔,您看您都嚇到五公主了!”
瑞親王回過神來,然后對著眉頭緊緊蹙起來的南宮新月抱拳一臉歉意的說道:“本王失禮了,還望五公主不要見怪!”
南宮新月茫然的抬起一只手摸著自己的臉,目光中有暗芒閃爍,扯著嘴角道:“我和朝陽公主真的很像嗎,讓王爺這般驚訝?”
這話雖然是問瑞親王爺的但是她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朝陽的臉上,犀利的仿佛能夠直接刺穿朝陽臉上那薄薄的一層面紗。
朝陽頓時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卻依舊強自鎮定的說道:“能和五公主相像是朝陽的福氣,五公主一看就是個有福之人,我定能沾上一星半點兒。”
南宮新月緩緩走向她,在她反應過來前一把扯下她臉上的面紗,待完完整整的看到她的臉,眼睛瞬間睜得老大。
朝陽躲閃不及,被她扯下面紗,心里不滿,想發作卻極力忍住了。看著她臉色震驚回不過神來的樣子,哼了一聲就扭過了頭去,面色陰沉沉就如即將大雨傾盆的天空。
瑞親王爺和司馬峻嶸看著面前如此相似的兩張臉,臉色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景繡疑惑的看向司馬濬,這就是他今天的目的嗎,讓南宮新月和瑞親王爺都知道這個秘密?
司馬濬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神情,目光在瑞親王爺和司馬峻嶸的臉上略過,看著那兩張近乎一模一樣的面孔,輕輕咳了一聲,說道:“飯菜已經準備妥當請各位入座吧!”
說著就對著已經回過神來的瑞親王坐了個請的手勢,瑞親王看著他頓了兩秒才抬起步子往偏廳走去。
司馬峻嶸也若無其事的對著南宮新月做了個請的手勢,跟在她后面進了偏廳。他們走后,朝陽扭過頭來看著司馬濬咬牙切齒的問道:“三哥這是什么意思?”
想要揭穿這件事為什么一定要等到今天,害得她提心吊膽和忐忑不安了這么多天,以為回了東旗遠離南宮新月就沒事了。
景繡此刻也沒想明白司馬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真的想將這件事揭穿出來根本就沒必要等到今天,她的目光在大廳了掃了一圈,除了他們幾個人和紅叔外根本沒有別的下人在,這說明他還是不打算將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的,好像他只是為了讓瑞親王爺和南宮新月這個當事人知道而已……
司馬濬笑的非常無害,只不咸不淡地說了句“飯菜要涼了”就牽著景繡的手走進了偏廳,紅叔也對著依舊站在原地的朝陽輕輕鞠了一躬就跟了進去。
幾人都就坐了,過了一會兒朝陽才走了進來,臉色已經不似剛才那般鐵黑了。
顯然大家吃飯的興致都不怎么高,飯間只偶爾聞得勺子碰碗發出的清脆聲。
飯后司馬峻嶸三人離開,瑞親王爺坐在飯桌前沉思了很長時間,才抬頭看向司馬濬,嘆息了一聲,道:“去書房吧!”
司馬濬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一絲滿意的弧度,牽著景繡站了起來。景繡有些為難的要抽回自己的手,明顯的瑞親王爺這是有話要和他說,而且應該和剛才的事情有關,這么重大的事情應該是希望和他單獨說的吧。她也明白了,這應該是他安排今天這頓飯的目的之一。
司馬濬卻緊抓著不放,正在景繡為難的時候,瑞親王爺回頭看了她一眼,溫和道:“你也來吧!”
景繡這才放棄掙扎,和司馬濬一起跟在他身后。
一進書房,瑞親王爺在桌子旁坐了下去,景繡和司馬濬坐在昨天的那兩個梨花木的大椅子上,景繡背挺的直直的,腿也規規矩矩的擺好,雙手放在腿上,無比認真的看著瑞親王,那眼神倒像個求知若渴的學生等著老師答疑解惑般。
相反司馬濬就顯得隨意了許多,看著仿佛沉浸在久遠回憶中的瑞親王爺,悠悠的開口道:“我的信父王應該已經看過了,十六年前繡兒出生在靜安寺的那晚母妃也在,后來繡兒被景天嵐抱走,卻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個南宮新月充當了五公主,偏偏她和朝陽如此的相像……”
瑞親王爺回過神來,眼神中的恍惚和迷離之色漸漸褪去,臉上的神色卻如蒙了一層灰塵般,喉嚨動了動,哽咽難言,過了半晌才艱難的開口:“如果為父猜得不錯的話,這個孩子和朝陽應該是雙胞胎無疑……”
司馬濬當然要的不是他這句話,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當年皇后難產后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是母妃抱走了她的其中一個孩子帶來西臨?”
從小他就知道孫皇后不喜歡母妃,可是他不明白為什么,也問過母妃幾次,母妃都是含糊其辭的帶過去,也從不見她埋怨皇后什么,而且從她閃爍的目光里常常能看到愧疚的神色。會不會就是因為這件事?
可是母妃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孫皇后應該并不知情才對,那么她對母妃的敵意又是從何而來的?
“……不,”瑞親王爺遲疑地搖頭,“不是。”
司馬濬和景繡二人相視一眼,眼中興致更濃,目光對撞不過一瞬又都重新落在瑞親王的臉上。
瑞親王閉上了眼睛,掩飾住眼中涌出的痛苦之色,張了幾次嘴才吐出聲音來,“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
景繡看到他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浮現,根根分明。
“你母妃應該也在那日分娩。”
司馬濬放在方桌上的手一動,桌上的茶壺就被掃翻在地,一陣清脆的瓷器碎裂聲,碎瓷片落了一地,茶水濺上他和景繡的鞋子以及褲腿。
景繡的新不受控制的跳動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手上被濺到的帶著溫度的茶水告訴她,她沒有。
朝陽和南宮新月生母是瑞親王妃?!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她想起了之前司馬濬和她說過的話,朝陽的生日比她和南宮新月還要小了一個多月,瑞親王妃在靜安寺生完孩子后留下了其中一個帶著另一個回了東旗,悄悄放進了孫皇后處?
她哪兒來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