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需要他出手,頓了頓才起身走了過來。
景繡青銅青霜三人都忙讓開了身子。
天靈的手指只在扶桑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的功夫就收了回來,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重新走回桌前坐了下去。
青霜眼中的淚水終于順著臉頰無聲淌了下去,嘴唇輕輕顫抖起來。
青銅面上也流露出明顯的悲色,輕輕的抬手覆在青霜抖動的肩膀上給予無聲的安慰。
景繡心里悶悶的難受,司馬濬早上起來上朝的時候自己還在睡著,他便囑咐了青銅青霜說扶桑或許會有危險,醒來后青銅兄妹兩便告知她了,她就立馬帶著他們兄妹趕去了聚興茶館,可是卻為了自己的私心暗中等在樓下觀察情況,如果她早一點上去或者在南宮新月還沒到的時候就上去將桑姨帶走是不是就能免她一死?
毒娘子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以為景繡是因為救不了扶桑而自責,便伸手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道:“生死有命,你也別太自責了。”身為醫者不僅要重視生命也要學會看淡生死,再高明的大夫也有救不活的病人,她早應該看開了才是。
景繡搖頭,“我知道。”走上前,從身上的布袋內掏出瓷瓶倒出一粒丸藥親自喂扶桑服下。
很快扶桑便緩慢地睜開了眼睛,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目光茫然的看著房頂,過了兩秒才艱難的移動視線看向景繡幾人。
視線在幾人臉上輕輕掃了一圈便定格在景繡臉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發不出聲音來。
景繡忙彎身耳朵靠過去,聽她有氣無力艱難的說道:“是五公主……她怕我告訴圓空大師真相……大師就不幫她了……”
景繡點頭,“我知道。”
扶桑艱難的喘息著,青霜上前看著她猩紅著雙眼,堅定道:“桑姨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握著劍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泛著白。
扶桑艱難的搖了搖頭,“不,不要……我是罪有應得……”
青霜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心中卻絲毫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
扶桑重又看向景繡,卻一直沒有要開口的跡象,毒娘子看出她應該是有話想單獨對景繡說便拉了天靈出去了,青銅便也拉著青霜跟了出去。
門被關上,扶桑開口道:“繡兒,對不起……”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景繡搖頭,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朝陽和五公主……老王妃自己也不確定是誰的孩子……可能是皇上的也可能是圓空大師的……”
景繡眼中驚駭不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不知道是誰的?
“所以皇上和圓空都各自以為孩子是自己的?”或者瑞親王妃對他們撒了謊?
扶桑氣若游絲的說道:“也許吧……”
她劇烈的咳嗽起來,嘴中汩汩地往外冒著紫紅色的血液,景繡忙掏出身上的帕子,聲音里帶了一絲緊張:“桑姨……”
扶桑按住她的手,拼著最后一口氣道:“老王妃真心愛的人是圓空大師,是圓空大師幫助老王妃一家沉冤得雪,可是沒想到皇上和瑞親王爺也喜歡上了她……”她斷斷續續卻又十分急切的說道:“先皇忽然宣布退位,將皇位傳給了當今皇上……皇上他強占了老王妃恰好被圓空大師看見,圓空大師負氣出了家失去音訊了……老王妃對皇上恨之入骨,不愿意當皇上的妃子便設計了老王爺……皇上當時剛剛登基,朝堂不穩,很多人懷疑是他容不下圓空大師,輿論對他很不利,老王爺當眾求旨賜婚,皇上沒辦法便同意了……”
她又嘔出一大口的血液來,眼皮也漸漸地開始合攏,一只手用盡全力的握著景繡的手以此來讓自己多撐些時間,她道:“……孫皇后和宮中的妃子都知道皇上心里愛著老王妃,便總是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宣老王妃進宮刁難……卻也因此給了皇上和老王妃見面的機會……老王妃多次想要結束自己的性命……可她心里始終忘不了圓空大師,多方打聽終于打聽到了他的下落……”
于是便就這樣和兄弟三人接著牽扯不清起來,甚至懷了孩子都不知道是誰的。
景繡拿著帕子去將她嘴角下巴上的血跡擦了擦,深吸一口氣,抬眼看著房頂,想要將眼眶中的眼淚逼回去,然而眼淚還是順著眼角流了下去。
她抬手擦了擦,便轉身去開了門。
青銅和青霜兄妹一看到她的神色便心里一沉,忙從她身邊走了進去。
毒娘子見景繡臉上有淚痕,手上還拿著一塊染血的帕子,嘆息一聲,掏出自己懷中的帕子走過去替她拭去眼角的濕潤。
景繡看著她喃喃道:“原本桑姨不用死的……”
毒娘子此刻才意識到她肯定不是因為救不了扶桑而自責,將她摟進懷里動作輕柔的拍著她的后背。
天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一頭白發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瑩瑩的色澤,襯的整個人精神矍鑠,他的神色至始至終都沒有絲毫波動。
……
“死了?”司馬峻嶸看著南宮新月云淡風輕的面容,眉頭緊皺的問道。
南宮新月微微抬起眼看著他,“她不死就一定會告訴圓空真相,你覺得圓空知道真相之后還會幫著你我對付司馬濬和景繡嗎?”
司馬峻嶸在她面前坐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么做會有什么后果,司馬濬可從來沒把扶桑當成下人看待啊,除了他母妃他最敬重的人可就屬這個扶桑了!”
一旦讓司馬濬知道是她殺了扶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她住在自己府上,司馬濬說不定會以為殺了扶桑是自己的意思……
“你放心吧,”南宮新月絲毫不懼,說道:“扶桑是去見圓空才死的,和我有什么關系?”嘴角浮現出深深的諷刺,看著他道:“要連累也不是我連累你,而是圓空連累你。”
司馬峻嶸眼神幽深如深谷,冷笑道:“你以為司馬濬和景繡是傻子嗎?”
“你別忘了今日扶桑是去見圓空的,”她說道:“不是我要嫁禍給圓空,是他自己主動攬下這條人命的。”
司馬峻嶸緊緊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古怪的笑了起來,“怪道人家說‘最毒婦人心’,圓空如此真心待你,你卻不顧他性命的利用他。”
南宮新月眼中閃過一絲譏嘲,淡淡反問,“你和我又有什么區別?”不還是一樣在利用圓空,如果沒有自己和朝陽,圓空又怎么會幫著他出謀劃策?
司馬峻嶸冷哼一聲,起身離開了。
……
青銅在郊外尋了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和青霜兄妹二人親手埋葬了扶桑。
回來后,青霜便直奔沁園。
“王妃,桑姨不能白死!”她紅著眼眶咬牙說道。
景繡點頭,自然不能白死,她若有所思道:“不過南宮新月暫時還不能動。”
他們還沒摸清楚東旗皇對南宮新月的態度,這個時候動南宮新月無疑是不明智的。
青霜有些等不及,恨不得現在就拔劍去太子府要了南宮新月的命,景繡見她一臉忿忿不平,心知扶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柔聲道:“其實桑姨并不希望我們為她報仇,她到最后一刻都在護著南宮新月。”
青霜神色堅硬,只咬牙切齒的說道:“不能就這么放過她!”
景繡點頭,目光中閃爍著盈盈的波光,說道:“暫時不能殺了她,卻也不能讓她好過。”
扶桑一聽她的語氣便神色一亮聽她接著道:“她如今以歌姬的身份住在太子府一處簡陋的院子中,太子又有意地和她保持距離,太子府的姬妾們爭風吃醋斗得你死我活她卻置身事外……”
“王妃的意思是……讓她也參與進去?”青霜不笨,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景繡點頭,說道:“這事不難辦,效果也能立竿見影,你去吧!”
青霜擦了擦濕潤的眼眶,便有些興奮的出去了。
司馬濬昨天從九城兵馬司回來聽說扶桑死訊的時候也只是神色頓了一下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從吃晚飯到入睡一句話都沒說過,今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他也已經上朝去了,她不禁想他不跟自己說話該不會是怪上自己了吧?
景繡默默地坐著胡思亂想,如意忽然進來,緊張地說道:“王妃,宮里來人了!”
馬車到了宮門口,景繡挑開簾子下去,如意扶著她和她一起抬頭看著眼前巍峨莊嚴的宮門,不死心地問道:“王妃,真的不要派人通知王爺一聲嗎?”
剛才宮中的太監一宣旨她便要派人去通知司馬濬可是被景繡給攔下了,皇后不過就是叫她進宮坐坐,這么點小事就要告訴司馬濬,未免太過大驚小怪小題大做。
孫皇后到現在才召見她已經出乎她的意料了,對方的確不簡單,耐性很足。
“可是……”如意愁眉不展,偏偏跟過來的是她,她手無縛雞之力如何保護小姐,要是青霜在就好了!
景繡見她這樣一副懊惱又自責的樣子,好笑道:“放心好了,只要我不出錯,沒人能拿我怎么樣的。”
說著便已經抬腳走向前去。
如意忙大步跟上,神色警惕地看著宮門前的侍衛們。他們一個個眼睛直直地看著景繡,明明是驚艷的神色,如意卻硬看出了其中的不懷好意。
守門侍衛應該早就得了吩咐,景繡自亮身份后便恭敬地讓她們進去了。
沒有人領著,她們如何會知道皇后宮在哪兒?
景繡見如意滿臉警惕和防備的神色,仿佛一只驚弓之鳥般,實在太緊張了些,怕她出岔子,便親自問宮門內守著的一個侍衛,“請問皇后宮怎么走?”
那侍衛臉色爆紅地低下頭,立馬指了路。
景繡道了謝便帶著青霜施施然地走了過去,漸漸地宮女太監多了起來,宮女太監不知道她的身份,但能進宮來的女子身份又能差到哪兒去?況且她姿容絕美,貴氣天成,便讓人忍不住恭敬行禮,問起路來自然沒有人敢不說實話。
很順利地就到了皇后宮,為了怕耽誤時間而給皇后刁難她的借口,一路上都沒能好好欣賞這東旗皇宮的景致。
此刻到了皇后宮門口景繡才四下仔細看了看,初夏時節本就是萬物繁茂生機盎然,宮中自然更是鳥語花香處處生機,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看到景繡嘴角的笑容,如意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只能在心里暗暗佩服自家王妃心理太過強大。
宮人進去通報,半個時辰都沒出來,外面陽光很盛,景繡主仆二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景繡也無心去欣賞遠處的景色了,只看著寬大威嚴的皇后宮發呆,端莊不失優雅的站著。
皇后宮內。
朝陽小心翼翼地說道:“母后,濬王妃身子剛好,外面太陽那么大,站久了可是很容易暈倒的……”
皇后眼尾微微一挑,“凰兒似乎很關心濬王妃的身體?”
朝陽公主單名一個“凰”字,足可見東旗皇對她的疼愛。
朝陽心里一驚,扯著嘴角道:“母后怕是不知道三哥有多寶貝三嫂,三嫂流滴汗只怕三哥都會心疼的,”她看向坐在下首低著頭默不作聲地瑞安,“安婕妤,你說是不是?”
瑞安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對上皇后探尋的視線時立馬低頭,恭敬地回道:“是,濬王對濬王妃很是疼愛,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雖然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可皇后和朝陽還是聽到了其中的嫉妒以及咬牙切齒的意味。
皇后臉上滿是興味兒,說道:“那便讓濬王狠狠心疼一把,也讓本宮見識見識濬王那樣冷冰冰的性子是如何疼人的!”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讓景繡多吃些苦頭了。
瑞安眼中浮現出得意之色,可是一想到當初景繡昏迷時司馬濬心疼又含著寵溺的神情,她的心便像被千萬根針扎般的難受,手中的帕子幾乎被她給撕碎了。
朝陽面上浮現焦急之色,想開口再說些什么卻又在看到孫皇后愜意的神色時打消了念頭。
“王妃,你沒事吧?”如意看著景繡被曬的發紅的臉頰,擔憂地問道。
景繡搖搖頭,只是覺得有些熱別的倒還好。
來來回回從她們身旁路過的太監宮女們都偷偷拿眼去打量她們,在看到景繡的容貌時皆是難掩驚艷。宮中是最不缺美人的就連宮女都清秀端莊,看著舒服可人,別提那些千挑萬選才被送進宮來的秀女后妃了,哪個不是難得的美人,可同這濬王妃還真不能比。
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宮中的太監宮女們都在議論景繡的容貌,甚至不少人繞路經過皇后宮只為了親眼一睹景繡容顏。
景繡的盛世美顏以及在皇后宮門口求見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各宮。
東旗皇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
李德庸彎著腰,“只怕濬王此刻也已經得到消息,正往這兒趕呢!”
司馬明朗唇角微勾,“皇后真是年紀大了,手段比起當年可差遠了!”
他的神情微微恍惚起來,當年皇后刁難“她”時可從沒用過罰站這么小兒科的招式……
李德庸試探地道:“那奴才……”
“不用,”司馬明朗擺擺手,“朕不想和濬兒鬧的太僵,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是!”
又過去半個時辰,景繡腿已經酸了,如意注意到她輕輕活動了幾下,心疼地說道:“王妃累了嗎?”
景繡點點頭,“有點兒,不過沒關系,快結束了。”
雖然她沒有讓如意派人去通知司馬濬自己入宮的事情,但自己身邊一直暗中有人守著,皇宮他們必然是進不來的怕是一直都在宮外某處等著,她遲遲不出去,他們一定會去通知司馬濬的。說不定司馬濬這個時候已經在進宮的路上了,皇后應該也能想到此處,所以應該快傳她進去了。
如意正疑惑著什么快了,剛才進去通報的小太監喜笑顏開的出來,對著景繡陪著笑臉打著千兒道:“濬王妃久等了,剛才皇后娘娘在休息,奴才不敢打攪,皇后娘娘醒了后可把奴才狠狠訓了一頓,讓奴才趕快請王妃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