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繡慌了,伸手小心翼翼的去觸碰馬背,卻如觸碰司馬濬一樣撲了個空。到現在她才意識到原來一切的實物對自己來說都是如空氣一般的存在,她沒有辦法上馬,沒有辦法坐馬車,除非司馬濬坐著不動或者永遠用雙腿走路自己能陪在他身邊外,但凡他騎馬或是坐馬車她都沒辦法陪著他……
“王爺,咱們快回去吧,王妃許是太過勞累又受了風寒,咱們快回去給她找大夫啊!”
天色已經黑了,北風呼呼的吹著,青霜看著司馬濬詭異的動作,心里充滿了擔憂,小心翼翼的上前來勸說道。
司馬濬木著一張臉收回手,望向懷中的身體,柔聲問道:“繡兒,你上馬了對吧?”
景繡在下面仰頭看著他,雙眼朦朧,喉間哽咽難言。
看著他坐在馬上的偉岸身影,景繡邁開雙腿用盡了全力追趕著,可是漸漸的與他的距離逐漸拉大,很快他的身影、他們的身影就都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下,她看不到了……
她頹然的停下了步子,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可是她感覺不到冷,也沒有因為剛才的奮力奔跑而覺得累,她的氣息很平穩,只是心很累。她一時間有些茫然,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處,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更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立刻意識回籠,慢慢的轉過身來。不遠處三個黑影向自己走了過來。
“阿彌陀佛!”熟悉的聲音傳來,景繡眉頭蹙起,圓空!
她慢慢的走過去,借著天上稀稀落落的星辰發出的微弱光芒,看清了那在圓空左右二人的臉,宇文烈和司馬峻嶸!
此刻他們兩人的目光都狐疑的盯著圓空看,又不時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方向。
“你我曾經師徒一場,老衲也不忍心這么對你,只是老衲實在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女兒受苦!”圓空看著她,語氣帶著一絲迫不得已的味道。
景繡知道他是能看得見自己的,冷笑一聲,“我以為大師是個明白人,卻沒想到是我高估大師了。南宮新月自己舍棄了西臨五公主的身份,忘了父皇和葉家對她這么多年的疼愛,忘恩負義,要去東旗,這與我何干?就算如今我變成了孤魂野鬼,難道她就能重新回去當回五公主了,父皇和葉家就不計前嫌的待她如初?”
“當然不能。”圓空目光歉意地看著她,“她說了,只要除掉你,她愿意安心做個平凡的女子,不做公主。”
景繡垂在腿側的雙拳緊緊的攥了起來,“就算她愿意做個普通的女子平安度過一生,那朝陽呢,同樣是大師的女兒,大師總不會厚此薄彼不管她的死活吧?”她看了他旁邊一臉茫然的司馬峻嶸一眼,“現在知道她和南宮新月是雙胞胎的人可是不少,你覺得她能安心做她的東旗唯一嫡公主嗎?”
她倒要看看他接下來還有什么打算,還要害多少人?!
圓空目光漸漸的冷了下來,閃爍著孤注一擲的精光,幽幽地說道:“只要太子登上皇位,只要他始終認朝陽這個妹妹,別人說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景繡神情一變,下意識的轉眼再次看向司馬峻嶸,只見他原本茫然略帶慌張的神色在此刻忽然變得神采奕奕起來,“你要助他登上皇位?”
圓空但笑不語,過了兩秒才說道:“太子即位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旁邊的司馬峻嶸神色更加的得意,一副對皇位志在必得的神情。
景繡雖然不怎么了解東旗國的一切,對東旗皇有幾個皇子,皇子實力如何等等這些都是一無所知,但是她一直有耳聞孫皇后無子,司馬峻嶸生母身份低賤又過早離世,是以很小的時候就過繼到了皇后的名下,順理成章的當上了太子,孫皇后一直為了他能穩坐太子之位汲汲營營,司馬峻嶸自己也一直惶恐不安似乎很害怕這太子之位隨時易主,想來和他競爭太子之位的人應該不少,而且東旗皇應該也不怎么喜歡他。
看到自己如今這個樣子,景繡實在不敢小看圓空,他雖然不涉朝堂,但是旁門左道的法子應該不少,看他的神情,想來是有把握的。
她心里微微緊了緊,故意鄙夷的看了一眼司馬峻嶸,“大師當真相信這司馬峻嶸會言而有信?據我所知他和朝陽可是一直面和心不和啊……”
圓空眼尾微微掃了旁邊的司馬峻嶸一眼,不以為意道:“老衲自然有辦法,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
景繡原本想多套些話出來,可是見他根本不欲多說,而且就算他將所有的計劃都告訴自己,自己也沒有辦法告訴司馬濬或者任何人,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找到讓自己靈魂歸位的法子!
仿佛看出她在想些什么,不等她開口,圓空就出聲道:“你我師徒一場,我也不忍心看你一直如此,你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你若愿意,老衲愿意舍棄畢生功力送你回到你該去的地方。”語氣充滿了征詢和期待的意味,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若不是為了兩個孩子他也不愿意對她如此,所以他愿意舍棄功力送她回到原本的世界去。
景繡神色詫異眼神警惕,“你有辦法送我回去?”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去,從一開始無依無靠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又怎么會在擁有了愛人親人之后起那樣的念頭。哪怕永遠像現在這個樣子待在這個世界也好過回到那個世界去,她不要!
圓空看出她眼中的恐慌和警惕,說道:“你若不愿意,不配合于我,我是沒辦法強行送你回去的。”何況為此還要耗盡他的功力。
景繡松了口氣,她沒有發現的是站在圓空另一側一直神色平靜默默無聲的宇文烈也輕輕的松了口氣。
雖然他不知道景繡是什么反應,可是圓空剛才的話他聽得出來,景繡應該是不愿意回去的。他剛才猛然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嘴里卻苦澀彌漫,看著面前茫茫黑夜,她是舍不得司馬濬吧?!
這時司馬峻嶸忽然開口,眼神帶著隱隱的恐懼望著前方,“我們師兄妹一場,做師兄的奉勸你一句,這里不適合你,你還是聽大師的勸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難不成你想一輩子這樣做個孤魂野鬼?”
景繡輕嗤一聲,并不看他,對著圓空咬牙切齒道:“司馬濬不會放過你們的!”既然上次她的靈魂能重新回歸**,這次也一定可以,只是她不知道方法而已,司馬濬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圓空雙手合十,頷首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而是十分苦惱的說道:“太子登上皇位的最大障礙便是濬王,可是老衲并不想傷害他……”
畢竟是她的孩子啊!
景繡心里一警,卻故意裝出很不解的樣子,“大師真是會說笑,就算那東旗皇上再怎么重視司馬濬,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他吧,師兄登上皇位的障礙應該是他的那些親兄弟才對!”
圓空眼眸幽幽,嘴邊花白的胡子在風中輕輕的搖晃著,景繡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明顯感覺到他因為自己的話而出神了,心里一動,加了句:“向來只有皇位傳給兒子的,哪有傳給侄子的。”當然,如果東旗皇膝下無子的話就又當別論了。
圓空眼波動了動,旁邊的司馬峻嶸轉向他開口道:“不錯,我登上皇位的最大障礙正是司馬濬,父皇甚是看重他,他自小就處處與我作對,若是他在父皇面前說我的不是,或者他相助別的兄弟,那么我的太子之位當真是岌岌可危。”
景繡聽了這話,胸腔瞬間聚集起一股氣,卻又沒處發泄,她罵他他也聽不見,打他他也不疼。她諷刺的瞪著他,氣急反笑,司馬濬自小與他作對?簡直顛倒黑白胡說八道,就算是現在,只要他司馬峻嶸不主動去招惹司馬濬,司馬濬是根本不屑與他有什么糾葛的,因為他不配!
圓空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對司馬峻嶸的話不置可否,轉身邁開步子離開。
司馬峻嶸立馬轉身跟上,嘴里依舊不停的說著什么,風聲呼嘯,他的話散落在風里,不過轉個身的距離景繡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些什么了。
慢慢收回視線,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在看著自己,她看了過去,看到宇文烈高大的身影立在她幾步遠的地方,臉上的神情隱在黑沉沉的月夜下看不真切,他仿佛感覺到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他臉上了一樣,開口道:“南疆有得道高僧玄一,我打聽到這十年間圓空和他多有接觸。我給他去過信他知道讓你靈魂回歸**的方法……”
景繡嘴角勾起深深的諷刺弧度,害自己變成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就是他,現在在這里充什么好人?她目光狐疑的看著他,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我以前并不曾聽說過此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打聽到一些關于他的消息,他本不是我們南疆人士,很多年前忽然出現在南疆并且隱居至今,想來不會輕易露面。但是只要你去南疆我保證會用盡一切方法見到他,并讓他幫你回到你的身體。這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緩緩展開,舉在身前,景繡看的分明,紙上泛著金光的符號和宇文霈手腕上的符號一樣,心不由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宇文烈接著說道:“你過來,摸一摸這個符號。”
景繡心如擂鼓,慢慢的走上前去,伸出手顫抖的摸了上去,可是并沒感覺到身體有任何的異常。
她反復的摸了好幾遍還是如此,退后幾步,疑惑的看著他。
好不容易等到他再次開口,“二月十五,南疆十七皇子府書房內,我等你,巳時一到,不論你來與不來我都會帶著你的身體去拜見玄一。”
說完他就將那張紙疊好重新塞進了懷里,目光深深的看了眼前的黑夜兩秒轉身離去。
景繡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凄涼昏暗的黑夜中,追隨著圓空和司馬峻嶸離開的方向而去。
眉頭深鎖,什么意思?
他剛才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一個人站在空無一人寒風呼嘯的茫茫黑夜里,在腦中回想著剛才那紙上的圖案,慢慢的抬起右手,動了動食指,她摸不到實物,可是剛才她好像真的摸到了那張紙,摸到了那個詭異的金色符號……
心情帶上一絲激動,四下看去,抬腳往遠處的涼亭跑過去,顫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觸碰面前掉漆嚴重的斑駁柱子,感覺到掌心的真實,心情頓時一陣狂喜,反反復復的摸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宇文烈剛才的話又回到腦海中來,他是為了自己去南疆方便才讓自己摸那符號的嗎?他說二月十五不管自己去不去南疆,他都會帶著自己的身體去見玄一……
正在她思緒混亂間,剛才他們離去的方向傳來馬蹄噠噠的聲音,她抬眼看去,黑色的輪廓顯示那正是一輛馬車。
馬車行駛的不快不慢,景繡心中一動,來不及多想就跳上了上去,馬車里鋪著厚厚的絨毛毯子坐著十分的舒服。
呼呼的風聲中她隱約聽見外面的車夫在嘀咕著什么,她不由往前坐了坐,脖子前傾認真聽了兩句,“真是個怪人……五十兩銀子……就來回空跑一趟……”
*
西臨皇宮御書房。
林楓話還沒說完,崇明帝就“嘩”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緊張的問道:“你說什么?”
林楓硬著頭皮道:“五公主她暈倒了!”
崇明帝來不及多問,就立馬大步往御書房外而去。
司馬濬隔著紅色的紗帳看著里面仿佛只是睡著了的人兒,眼神溫柔的仿佛能溺出水來。
身后一個卑躬屈膝身穿朝服的太醫卻無端感覺到了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直往上竄,額頭已經覆了一層冷汗,低著頭戰戰兢兢道:“下官愚鈍,實在瞧不出五公主是怎么了……”
今天白天他還在濬王府吃酒,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去,睡的昏沉間就被家人急急的叫了起來說是五皇子府有人來請,他忙起身穿戴整齊匆匆趕去了五皇子府為一個神秘的女子看病,這剛回到家又被濬王府的人拉過來給五公主看病,這大喜的日子五公主竟然病了。這病的真不是時候啊!可奇怪的是他根本瞧不出來這五公主的脈象有何不妥之處。
“你診斷的結果如何?”司馬濬目光始終透過紗帳看著里面的人兒,聲音聽不出情緒的問道。
太醫硬著頭皮實話實說道:“這個……五公主殿下脈相與常人無異,下官……實在看不出來她為何會昏迷不醒!”
司馬濬過了好一會兒才揮揮手,太醫不確定他的意思,躊躇不敢離開,司馬濬轉頭涼涼的看了他一眼,他才如蒙大赦的提著醫藥箱一溜煙的出去了。
青霜如意還有李嬤嬤個個眼眶泛紅,站在不遠處看著床上隱約的身影。
門外,瑞親王爺和青銅臨飛蔣遷等人也都一個個面色焦急的等待著,好不容易傳來開門聲見那太醫出來,青銅忙走了上去,問道:“王妃怎么了,可有事?”
瑞親王幾人也都上前兩步目光灼灼的看著那太醫,臉上難掩緊張之色。
院里其余的丫鬟小廝們一個個也都伸長了脖子,看了過去。
被這么多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那太醫臉色糾結,低著頭說了聲“小老兒醫術不精”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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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些越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