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令到底沒喊出“十”來——“九”字剛過,營中暴雷似的傳來一聲巨吼:“大王到!”
旌旗臨風,燕王慕容垂龍行虎步而來。身後兩側,慕容德、慕容農(nóng)、慕容隆、高弼、悉羅騰、段延、翟斌、翟真、王騰、衛(wèi)駒。。。羣雄彙集。
慕容寶與慕容麟對視一眼,雙雙長出了一口氣。扶余蔚更是激動不已,不顧腿傷,墊起腳,掙扎著做出上前相迎之姿。
慕容令望了段隨一眼,嘴角邊流露出擔憂之色。段隨則面無表情,身子沒動,只是緊了緊手中長刀。
片刻功夫,慕容垂已到跟前。他臉色不豫,張口道:“都是至親兄弟,何至於此?”
慕容寶忙不迭接口:“父王!他兩個欲殺扶余王,我怎能不攔?”
慕容垂點了點頭,轉身對扶余蔚道:“扶余王受驚了。此事,孤定會還你個公道!”
扶余蔚深深一揖:“全憑大王做主!”
慕容垂目光投向段隨:“從石,姑父亦知你與扶余王過去有些恩怨。。。可如今大夥兒同在一軍,若內訌起來,豈不平白讓秦人笑話?你聽姑父一言,此事到此爲止。。。你放心,姑父話兒擺在這裡,有朝一日,那怕傾大燕全國之力,也必爲你迎回清河!”
段隨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慕容垂嘆了口氣,轉頭去罵慕容令:“那羅延!從石因著舊仇要殺扶余王,你不思勸阻也就罷了,如何還幫著他胡來?差點就釀出大禍!你是家中長兄,不思爲人楷模,卻操刀子要砍自家弟弟,豈有此理?你,你,你!你怎會這般不長進?”
慕容令不及回話,那邊廂慕容寶誅心之語再起:“大兄都督河北,帳下豪傑千萬,威風慣了,哪裡還顧得上我?guī)讉€不成材的弟弟!”
此言一出,慕容德、高弼、悉羅騰幾個神色一變。
忽然翟斌插口道:“令公子都督河北?燕王幾時下的詔命?老朽怎麼不知道?”
慕容垂眼中寒光一閃,不理翟斌,只冷聲道:“庫勾賀麟退下!”慕容寶與慕容麟對望一眼,低頭而去。
。。。。。。
流風過隙,黑雲(yún)催城,天上悶雷滾滾,一場大雨迫在眉睫。
慕容垂大步走到段隨身側,一探手奪過段隨之刀,擲於地上,隨即攙起段隨之手,拖著他朝扶余蔚走去,邊走邊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今日姑父替你做個和事佬,此事到此爲止。扶余王些許小傷而已,也絕不會記仇。日後,你兩個多親近親近。”
段隨默不作聲,不一刻已到了扶余蔚身前。
扶余蔚以刀支地,蹣跚著靠過來,先對慕容垂作揖道:“多謝大王。”然後他勉強露出個笑容,朝著段隨道:“扶余蔚怎敢怪罪段將軍?其實當初之事,扶余蔚也是身不由己。。。”
“噼啪!轟隆!”雲(yún)間落下巨大的電弧,枝枝叉叉,密佈蒼穹。隨即驚雷震震,聲勢駭人,大夥兒不由自主擡起眼,遙望天邊。
電光暴閃的瞬間,扶余蔚陡然一個激靈,猛睜眼,就見對面段隨臉上浮起一層暴戾之色。。。
當是時,段隨猛甩手掙脫了慕容垂,合身撲上,將扶余蔚一記撞倒。他猿臂舒展,一把奪過了扶余蔚賴以撐地的長刀。人在空中,動作不停,手腕翻處,長刀怒斬扶余蔚前胸!
漫天電閃之中,刀光若雪,直直砍下,映照出慕容垂驚駭莫名的表情——他想要出手阻止,卻已鞭長莫及。
刀落!
一條血淋淋的胳膊沖天飛起——扶余蔚也自命大,電光火石間,竟叫他識破了段隨的“圖謀”!撞倒落地的一霎那,扶余蔚猛力側翻,生生躲開了段隨的當胸一刀,只是左臂不及抽離,叫段隨一刀卸了下來!
段隨砍出一刀,力道已經(jīng)用老,加上人在空中發(fā)不得力,於是下一刻,他“啪嗒”一聲掉落地上。再起身時,慕容垂一臉鐵青站在他身前,將他與扶余蔚徹底隔開。。。
“轟隆!”驚雷再響,大雨瓢潑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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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扶余蔚橫臥地上,斷臂處鮮血長流,隨即給湍急的雨水沖刷得無影無蹤。
慕容垂胸膛起伏,怒意滿腔,忽地攤開雙手:“從石!你鐵了心要殺扶余王是麼?來來來,大可一刀先殺了孤家,孤家絕不避讓!”
慕容德、慕容令等一起大叫:“從石!休要做糊塗事!”
段隨不作聲,目光遊移不定。忽然又是一記驚雷震過。。。段隨伸出左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緊接著右手一鬆,長刀“噹啷”墜地。。。
慕容垂長出了一口氣,轉頭大叫:“來人!快快護送扶余王下去,把軍中大夫統(tǒng)統(tǒng)喊來!”
話音剛落,翟斌陰惻惻的聲音又起:“燕王!段隨擅傷我大燕扶余王,該當如何處置?這許多豪傑追隨燕王,可不是來白白挨冷刀子的!”
慕容垂面色劇變,眼中陰晴不定,一時說不出話來。慕容令大怒,搶上來叫道:“姓翟的,你這話什麼意思?”
“閉嘴!”慕容垂衝著慕容令一聲大吼:“滾回去!”
慕容令悻悻而退。慕容垂深吸一口氣,目光凝重無比,緩緩轉向了段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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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不停,如傾如訴。燕軍大營裡,氣氛沉重且詭異——慕容垂身後,部衆(zhòng)們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對面,驍騎、雲(yún)騎衆(zhòng)軍將紛紛向段隨靠攏。。。雙方漸成對峙之勢。
慕容令急紅了眼,連連跺腳,砸得地面水花四濺。忽然他一咬牙,邁開大步又跨了出去,落腳處,竟是段隨身側!
慕容垂瞥眼望向慕容令,目光陰冷得可怕。慕容垂身後,慕容德、高弼、悉羅騰等臉呈惶急之色,恨不得上前將慕容令一把拖走。。。草頭王們面面相覷,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翟斌叔侄對視一眼,互相看到對方眼中的得意之情。慕容寶與慕容麟並未離營,這時遠遠看著這邊,神情模糊。。。
此刻場中,最“齣戲”的反倒是段隨本人——只見他頹然坐倒,神情萎頓,渾身浸泡在泥漿水裡,全然沒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