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老朱的震怒!立儲!
在大明的歷史上,無論是呂氏還是她的父親呂本,都並不是多引人注目的人物。
但如果細細品味,便會發現這兩個人都很不簡單。
呂本曾經是元朝的官員,可他又是鳳陽人,與老朱是老鄉。
對明初政治力量最強的淮西勳貴集團來說,呂本是天生的自己人。
可他又與以武將爲主體的大多數淮西勳貴不一樣。
他是文官。
呂本曾經先後擔任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
吏部尚書有“天官”之稱,而禮部尚書則是科舉考試的組織者。
這兩個職位,都手握人事大權!
再加上他的出身,呂本在朝廷中的人脈,可想而知。
然而,如此關鍵且重要的人物,在胡惟庸案爆發的時候,卻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他的女兒呂氏,同樣非常不簡單。
以次妃身份,熬死了常氏和她的長子,登上正妃之位。
又熬死了丈夫,助自己的兒子成爲儲君。
史書上雖不曾著墨描寫太多,但其間究竟經歷了什麼,呂氏在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用了哪些手段,根本不爲外人所知了。
歷史的細節,從來都藏在深處。
看著呂氏倒地,吉垣走過去,親自檢查了一下她的鼻息,又按在脈搏上探了探脈,確定再無半分動靜後,方吩咐道:“給呂妃娘娘收拾好妝容。”
宮女太監們連忙上前。
吉垣轉身就走,卻突然又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在書桌上。
呂氏臨死之前,似乎不止一次的望向書桌,又生怕人察覺了的樣子,莫非書桌裡藏著什麼東西?
吉垣走過去,翻了起來。
很快,他便從一大堆的書稿裡面,翻出了呂氏所寫的筆記。
只是瞥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
當下以極快的速度將筆記收入懷中,又將書桌,乃至整個書房都全部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再無任何遺漏以後,方匆匆忙忙離去。
……
天界寺。
已是三更時分。
老朱仍沒有入睡休息。
坐在佛堂裡,唸誦著佛經。
殿內密密麻麻的燭火,將大殿照亮。
但燭火數量雖多,光源輻射的範圍卻並不是很廣。
若從下方仰望上方高大的佛像,仍會覺到佛臉昏暗不明,似笑非笑,似慈悲似憐憫,仿若在嘲笑著世人的愚鈍與悲哀。
兩側的羅漢更是威嚴肅穆,持武器兵刃的手,好像要隨時直撲而下。
夜晚的佛堂,給人陰森而恐怖的感覺。
但老朱卻是渾然無覺。
年輕時便起兵造反,一生殺人無數,從屍山血海中闖出來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害怕銅塑木雕的佛像與羅漢呢?
寂靜的大殿內,只有輕微如蚊吟般的誦經聲迴盪。
突然。
“吱呀”一聲。
大殿的門,被輕輕微開了一點縫。
吉垣彎著腰子,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陛下,呂妃今夜病發,已經隨故太子殿下去了。”
老朱的唸經聲,戛然而止。
吉垣迅速從懷中,掏出搜來的筆記,恭恭敬敬的呈上。
“這是奴婢從她的書桌上找到的,裡面的內容……”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話鋒轉道:“還請陛下御覽!”
老朱隨手接了過來,看了一眼,頓時神色大變。
當下細細的將所有筆記,從頭到尾,全部看了一遍。
“混賬!”
一聲驚天咆哮,在寧靜的大殿內,驟如炸雷般響起。
殿內聲波震盪,氣流翻流,數不清的燭火劇烈搖晃。
連上方的佛祖、菩薩、羅漢,都彷彿在一剎那間爲之變色。
“她怎麼敢行如此之事?”
“心腸何其歹毒,該誅九族!”
筆記有三四十篇之多。
所寫的內容,無非就是自己如何如何疼愛朱允熥,朱允熥又如何如何迫害她和朱允炆……
在這些筆記裡,她將自己塑造成了無辜可憐,心地善良的白蓮花。
而朱允熥則是爲了爭奪皇位,不顧母親恩情、兄弟親情的可恨無恥之人。
即使朱允熥如此卑鄙,但她身爲母親,仍然愛著孩子,拼死維護著孩子,不願在人前說孩子半分壞話。
堪稱人間最偉大最可敬的後媽!
這樣一個人,卻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活生生給逼死了。
筆記的前面部分,已經有了一些特意做舊的痕跡。
若不是吉垣突然率人前去,打斷了她的計劃,只要再給她一天的時間,這些筆記,就能做得天衣無縫。
不過現在,老朱仍然能看出不少問題。
說起來,老朱小時候家裡窮,並沒有進過學堂。
他開始讀書認字,是出家爲僧後,從廟裡學來的。
但老朱天分極高,聰明無比,很快便掌握了不少知識。
在此後行軍打仗的日子裡,只要一有閒暇,老朱仍發奮不懈的努力自學。
與那些出身世家,自幼飽讀詩書的大儒自然沒法比。
但比一般的秀才和讀書人,老朱的知識豐富程度,卻要遠遠甩開他們幾條街。
更重要的是,老朱還曾請教學識淵博的大儒,掌握了一項尋常人不具備的技能。
那便是辨別字跡!
老朱能一眼從字跡看出寫字的人是誰,還能辨別出字跡是否僞造,以及筆墨紙張的新舊,是否故意做舊等等……
之所以刻苦學習,掌握這項技能,是因爲在以往的行軍打仗,傳遞重要軍事情報之時,要防止有人做假,被人欺騙。
辨字,識別字跡是否僞造,筆墨紙張是否故意做舊,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爲此,老朱很是下了一番苦功。
呂氏的筆跡當然不是僞造的。
但老朱卻能看得出來,這些筆記雖然部分有做舊的痕跡,但若仔細辨別字跡的話,卻仍然能看得出,這是一次性寫的,而不是每天寫一點。
這並不是通過筆墨紙張的新舊來辨別。
而是以字跡的不同來鑑定。
言爲心聲,字爲心畫。
視其筆跡,可見其人。
一個人每天的心情不同,身體狀態不一樣,寫出來的字,就會有細微的差別。
而一次性寫出來的東西,心情和身體的變化又不一樣,字跡也會不一樣。
這隻有經過專業學習和訓練的人,才能辨別得出來。
普通人是根本看不出的。
呂氏的這些字,在老朱的火眼金睛之下,就能輕易看出是一次性寫出來的東西。
這不是呂氏不夠謹慎小心,不知道分開來,每天來寫一點,以防止露出破綻。
而是因爲呂氏在決定自殺之前,仍經歷了漫長的心理掙扎。
如果朱允炆和他的老師們,能通過其他手段對付得了朱允熥,呂氏當然不會去自殺。
也就沒有僞造筆記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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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後來,發現朱允炆是真的不可能鬥過朱允熥,呂氏纔打算以死來成全兒子。
可時光又不能倒流。
呂氏當然不可能再用每一天寫一點的辦法來僞造筆記了。
在她看來,這也不算多大的破綻。
同一個人,不同時間所寫的筆跡,它們之間的差別,非常細微。
別說是普通人,就是專業人士,有時候都不一定能鑑別得出來。
再則,只要內容傳出去,筆記又確實是她寫的,這一點點外人根本察覺不到的瑕疵,又算得了什麼呢?
沒有人會在意的。
就算是陛下,恐怕都不會。
憤怒之下的皇帝,哪裡顧得了仔細認真的鑑別呢?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在佈局,朱允熥手下的楊士奇和姚廣孝也一樣在佈局。
而且,他們還搶在了呂氏的前面。
這就令筆記被發現的時間,比她原本準備安排的時間,提早了許多。
她也不是自殺,而是被賜死。
筆記並沒有流露出去,而是直接到了老朱的手上。
老朱更是已經被姚廣孝提醒,呂氏可能會以自殺來陷害吳王。
看到這些筆記,又怎麼會不仔細甄別呢?
偏偏事起倉促,哪怕呂氏寫一篇就開始做舊一篇,也仍然沒有做得很好。
可以說,到處都是破綻。
想要憑此來對付朱允熥,只不過她死前走投無路之下的癡心妄想罷了。
老朱的怒氣卻是被這本栽贓陷害的筆記,猛烈的激起。
如果不是楊士奇的提醒,他還不會去懷疑呂氏,也就不會令人一直緊盯著她,暗中調查她。
如果不是姚廣孝進言,老朱還會等到生日宴之後,再決定怎麼處置呂氏。
那時候,這本筆記極有可能會在呂氏的特意安排下,流傳出去,被世人知曉。
就算他能明察秋毫,發現是呂氏的陰謀,但朝臣能信嗎?世人能信嗎?
熥兒恐怕要揹負起逼死母親,殘害骨肉兄弟的罵名,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咱就應該將呂氏千刀萬剮,剝皮充草,挫骨揚灰。”
一名女子,竟有如此之深的算計。
此際,老朱已經完全相信,兒子朱標,大孫朱雄英、常氏等人的死,與呂氏逃不脫干係。
儘管沒有查到任何實證。
但呂氏既有這般心思,能想出如此之狠毒的陰謀,那她之前的事做得天衣無縫,沒有露出破綻,也不足爲奇。
老朱甚至懷疑,馬皇后的死,也和呂氏有關。
畢竟,馬皇后是在朱雄英死後,才一病不起的。
想到這些,老朱對呂氏的恨意之重,可想而知。
呂氏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編造出來的筆記,沒有成爲殺死朱允熥的刀,反而會將自己的孃家人,呂氏一門都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大約就是作繭自縛了。
“咱一定要殺了她全家,滅她滿門!”
老朱在大殿內走來走去,憤怒無比。
但過了片刻,還是慢慢將情緒壓了下去。
無論如何,至少在眼下這個時刻,不能這般去做。
“傳旨,呂妃溫婉賢淑,德才兼備,今不幸薨逝,朕聞之悲徹不已。”
“著加封其爲貞敏太子妃。”
“她生前素來崇向儉樸,死後喪禮亦不宜大操大辦,有違其願。”
“停靈三日,入棺即可。”
“是!”吉垣連忙應道。
老朱說完之後,又問道:“今夜去處置呂氏的所有人,除了你之外,要全部殺了,一個也不許留。”
暗中處死呂氏的事,絕不能走漏半點消息。
當然,也不是說要全部殺光。
吉垣作爲他的近侍,再給他十個膽,也絕不會向外泄漏半分。
何況,他本來就知道自己許多隱秘,多這一件事,也沒有關係。
真要殺他,也不是在這個時候。
畢竟,還要留著他辦事。
最隱密的事,也總是需要人去辦的。
吉垣心中一緊,雖然此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還是升起一陣陣後怕。
“奴婢遵旨。”
老朱仰望佛像:“立熥兒爲儲君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呂氏的事,給了老朱一記警鐘。
朱允熥名位不正,未來這種事便會層出不窮。
他本來只是想磨勵一下朱允熥,順便看一下有什麼反對勢力跳出來,自己好趁在世的時間再幫熥兒一把,以防有什麼不測,熥兒鎮不住朝臣和驕兵悍將。
如今看來,朱允熥的威望已初步樹立。
辦事的能力之強,還在老朱的預料之上。
呂氏死後,朝堂上沒有他鎮不住的人。
再繼續拖著不立儲君,只會帶來太多不必要的麻煩。
是時候該定名份了。
“你去告訴熥兒,三日之後,讓他來天界寺,咱有話和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