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功勞與罪責!向皇帝攤牌了!
旨意傳下後,朱允熥屏退左右侍從,獨獨留下了楊士奇、姚廣孝與楊榮三人。
此時的勤政殿內,氣氛凝重。
朱允熥端坐在龍椅之上,面容冷峻,目光緩緩掃過三人,開口道:“朕翻閱每日簡報,多有御史言彈劾諸藩王的奏章?!?
“所舉不法事由林林總總,更有甚者,言及民間寫信舉報者亦是數不勝數。”
言罷,他微微皺眉,似是對這些藩王的行徑深感痛心。
“楊士奇,你此前執掌都察院,對這些彈劾奏章與舉報信想必最爲熟悉,朕命你即刻去將這些東西整理成冊,呈於朕前?!?
朱允熥目光灼灼,聲音不容置疑。
既然要對藩王們動手,這皇室宗親之事,最講究的便是名正言順,唯有將他們的“罪狀”一一羅列,才能堵住悠悠衆口,讓天下人信服。
楊士奇聞言,趕忙躬身行禮,恭敬應道:“請陛下放心,但凡彈劾藩王的奏章、舉報藩王及其家奴,下屬官僚的信件,臣早已悉心整理,歸檔封存?!?
“其間所言之罪,可謂擢髮難數;所犯之惡,真真是罄竹難書?!?
他微微一頓,繼而又道:“只是藩王們大多戍守邊疆,山高路遠,往來極爲不便,派人前往查處覈實,耗費時日良久?!?
“故而,這些彈劾奏章與舉報信,多數尚未查證屬實,暫時尚無法處理。”
說到此處,他話鋒又是一轉。
“不過,風評自在人心,乃是社會公議?!?
“陛下欲行何事,只需劍指之處,有這些物件爲證,便是鐵證如山,無論定什麼罪,都已然足夠?!?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藩王們位高權重,鎮守一方,手握重兵,各有三衛親兵供其差遣,平日裡要處理的軍政事務繁雜瑣碎。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他們在行事過程中,稍有不慎,露出些許馬腳,被人抓住小辮子,簡直易如反掌。
況且封建禮制之下,“連坐”之風盛行,衆人皆覺此乃合情合理之舉。
藩王治下,若有屬官犯錯,那便是藩王馭下無方,罪責難逃。
藩王們統轄著偌多人馬,要想讓下屬個個都安分守己、奉公守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違法亂紀之事時有發生,就看朱允熥是否有心利用這些把柄了。
再說這老朱家的藩王們,自恃身份高貴,即便朱允熥此前大力改革宗室制度,令他們的爵位可被削奪,對其嚴加管束,使得他們有所收斂,但平日裡行事作風依舊囂張跋扈,積習難改。
自舉報制度設立以來,都察院收到的舉報信便如雪片般飛來,不計其數。
當然,這些舉報信,絕大多數並非直接衝著藩王本人而去,而是指向藩王麾下的各級屬官。
畢竟,藩王身份尊崇,尋常時日不與市井百姓直接打交道,百姓們甚至難得見其一面。
真正與百姓產生直接矛盾衝突的,往往是那些仰仗藩王權勢、狐假虎威之徒。
他們爲謀取一己私利,肆意欺壓百姓,搞得民不聊生。
不過,這些在朱允熥眼中已然不重要,在這盤帝王棋局裡,所有罪責的黑鍋,最終都可穩穩扣到藩王頭上。
哪怕藩王聲稱對下屬的不法行徑毫不知情,那亦是推脫之詞,更難逃馭下不嚴的問責。
姚廣孝一直靜立在旁,此時也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
“陛下,探聽司那邊也收集了諸多有關藩王的情報信息,臣早已全部整理歸案,以待陛下查閱?!?
朱允熥聽聞,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賞之色。
一個臣子辦事得力與否,往往就體現在這些細微之處。
像姚廣孝與楊士奇這般,根本無需他多言下令,便能知曉何事該提前籌備,著實難得。
姚廣孝繼而又道:“功是功,過爲過,二者不可混淆?!?
“臣還特意梳理了每一位藩王昔日爲大明立下的功績,望陛下知悉。”
朱允熥聽聞此言,不禁愣了一愣,旋即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殿內迴盪,仿若驅散了些許凝重氛圍。
“藩王們皆是朕的親叔叔,血脈相連,只要他們一心忠於朝廷、忠於大明、忠於朕,朕又怎會忘卻他們的功勞?”
說到此處,他神色一凜,語氣轉爲堅定。
“然而,天家無私事,天下蒼生,俱爲朕之子民?!?
“他們若有欺壓百姓、作奸犯科的不法行徑,朕斷不能包庇縱容,姑息養奸。”
朱允熥的聲音鏗鏘有力,仿若洪鐘大呂,響徹殿宇,盡顯帝王的威嚴。
“你們三個,此刻便爲朕爲每一位藩王草擬兩道聖旨?!?
“一道聖旨著重表彰他們過往的功績,賜予豐厚的獎賞,以顯朕之體恤與恩寵?!?
“另一道則嚴厲斥責他們的罪過,予以最重的懲處,以示我大明律法之公正威嚴,雖王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以正國法,平民憤?!?
“該如何措辭,朕相信你們心中有數。”
言罷,他微微提高音量:“速度務必加快,定要趕在諸藩王進宮之前擬好?!?
“寫完之後,即刻呈朕御覽,簽字用印,不得有誤!”
三人連忙跪地領旨,隨後,便匆匆退下,各自忙碌去了。
……
自登基踐祚以來,朱允熥皆於勤政殿理政。
然而,今時召見諸藩王,他卻特意選定了威嚴莊重的奉天殿。
這奉天殿作爲大明王朝舉行重大典禮與朝會之地,殿宇巍峨,氣勢恢宏,平日裡極少啓用。
今日又非大朝會之日,卻在奉天殿議事,足見其不一般。
不多時,奉天殿外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
一位位藩王身著華服,昂首闊步地邁進了殿門。
他們周身散發著或威嚴或桀驁的氣息,彷彿這皇宮禁地不過是自家後院一般。
跟隨著藩王們一同入宮的,還有數十名大臣。
這些大臣們神色各異,有的目光堅定,似是懷揣著某種決心。
有的微微低頭,讓人看不清他們眼底的情緒。
人羣之中,那位之前自稱感染風寒,已告病多日的禮部尚書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身形略顯單薄,面容雖帶著幾分病容的憔悴。
可眼神卻透著精光,哪裡有半分重病纏身的模樣。
餘下的大臣們,有文臣亦有武將,皆神色各異。
不時用眼光交流,或竊竊私語。
朱允熥高坐於龍椅之上,靜靜地看著這一羣不請自來的人。
他並未下旨召他們前來,可這些人卻隨著藩王們蜂擁而至。
究竟有何用心,就不得而知。
不過,朱允熥也沒有令人將他們驅逐出去,或讓宮中侍衛阻攔不讓其進入。
相反,他還擔心這些人不來呢。
一場大戲開鑼,總得有人粉墨登場。
光有藩王,可不夠精彩。
“今日又非大朝會的日子,皇上將我等都召來這奉天殿,不知是有何事呢?”
見禮過後,齊王朱榑率先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他身材高大魁梧,說話時聲如洪鐘。
可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眼底的一抹狡黠,卻讓這故作疑惑的問句顯得格外虛僞。
這分明是明知故問。
事實上,就在不久前,朱榑與其他藩王都收到了周王朱橚派人送來的消息。
周王朱橚告訴他們,他已然從朱高煦那裡弄到了火槍火炮。
這些威力巨大的火器將會被迅速發放給駐紮在金陵城外的諸藩王親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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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他們手中有了與朱允熥的新軍抗衡的強硬資本。
一直以來謀劃的大事,終於到了可以攤牌的時刻。
衆人都深知,朱允熥早在登基之前,就在籌劃要撤藩。
秦王、晉王先後倒臺,更是讓他們這些倖存的藩王,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此刻,聽聞周王籌備妥當,大家都覺得一起進宮逼問朱允熥的時機已然成熟。
正因如此,此刻的齊王與其他藩王,纔會如此鎮定自若。
連帶著隨他們而來的官員,亦是一臉篤定。
他們此前早已聽聞尚膳監被朱允熥下令整頓,又聽聞朝廷調兵前往城外平叛。
這些消息在他們耳中,如同聲聲戰鼓,催促著他們加快行動的步伐。
而且,這些風聲與周王朱橚傳來的情報相互印證,讓他們更加堅信,大事已成。
如今只需進宮給朱允熥施壓,便能扭轉幹坤。
故而,雖然朱允熥並未宣召,他們卻也浩浩蕩蕩地闖了進來,擺出一副要向皇帝興師問罪的架勢。
朱允熥目光淡淡地掃過衆人,最後落在齊王身上,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似有千般無奈。
“朕剛接到奏報,朕的五叔周王朱橚,夥同朕的堂弟朱高煦,一起謀逆。”
說到此處,他微微頓了頓。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朕是於心不忍??!”
他的語氣悲慼無比:“皇爺爺將大明的江山社稷交給了朕。”
“大明千千萬萬的百姓都繫於朕這一身。”
“九州萬方都在朕身上擔著。”
“朕奉天承運,代天牧民,又豈敢徇私?”
他的聲音逐漸低沉,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旋即語氣一轉,道:“可他們一個是朕的親叔叔,另一個又是朕的堂弟,與朕感情深厚,有若手足。”
“你們說,朕該如何辦纔好呢?”
此言一出,幾位藩王的臉上,頓時都露出了驚喜之色,那喜色如暗夜中的明火,怎麼也遮掩不住。
他們之前還一直憂心忡忡,擔心周王朱橚和朱高煦的謀劃能否成功。
此番敢前來攤牌逼宮,還是因爲知曉朱允熥早已鐵了心要撤藩,他們自認爲已被逼到絕路,退無可退,只能孤注一擲。
此刻聽到朱允熥這般說,他們心中頓時像吃了一顆定心丸。
在他們看來,這必定是周王那邊已然得手。
要不然,朱允熥不會擺出如此示弱的模樣。
想當初,他對付秦王、晉王的時候,手段雷厲風行,可絲毫沒有念及骨肉親情。
如今卻在這裡哭訴不忍,他們怎會輕信。
他們篤定朱允熥定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了,才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妄圖博取衆人的同情。
這般低劣的騙術,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跳樑小醜的把戲,沒有人會上他的當。
在場的藩王心中皆是如此作想。
不得不說,這些人的無論是能力,還是謀略,都只能說是平庸之極,纔會有這般大錯特錯的判斷。
其實這也實屬正常,老朱一生縱橫捭闔,是人精中的人精。
可這世間規律,人類的智商並非必然會遺傳給後代。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事實上,正常情況下,後代智商會遵循均值迴歸的原理。
高智商者的後代,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僅擁有尋常的頭腦。
普通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平平無奇。
至於偶爾基因突變,冒出一個智商超羣、天賦異稟的後代,這極小概率事件,基本上是隨機分佈,全看誰有那份運氣。
雖說高智商者的後代,有著相對更高的概率出現高智商個體。
可從百萬分之一的概率提升到十萬分之一,看似高了十倍,但若放到個體身上,實則近似於零。
畢竟一個人一生能有幾個子嗣,要在這茫茫人海中精準命中那極低的概率,實在太難。
老朱已然有了幾個能力卓絕、智商頗高的兒子,如晉王、燕王等,上天對他已是格外眷顧。
如此一來,其他兒子,自然不可能各個都英明睿智。
就拿眼前的齊王朱榑來說,此人空有一副魁梧的皮囊,內裡卻少了幾分聰慧。
一聽到朱允熥的話,他當即按捺不住,急切地開口道:“皇帝是堯舜之君,自然就會家庭和睦,臣民守禮?!?
“皇帝若是桀紂之君,便會招致天下共伐?!?
他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手臂,像是在朝堂之上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
“周王乃是陛下的五叔,他爲何要反陛下呢?”
“朱高煦不是一直受陛下重用嗎?爲何也要反陛下?”
“陛下難道不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過錯嗎?”
言罷,他還不忘環顧四周,向在場衆人尋求支持。
“今日在場的,都是皇室宗親,或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大夥兒來評一評,我說的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