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數有變!從來就沒有真相!
老朱說完,道:“擺駕回宮吧!”
在護衛們的嚴密保護下,馬車又很快駛離了東宮,回到大內。
沒有親自動手,除了想考驗一下朱允熥,讓他直麪人間難以承受之事,早日長大之外,老朱心中其實還有其他的理由。
那便是爲了接下來的朝局。
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纔即將引爆一場朝堂風暴,其中一大半,都是因爲有獻王朱允炆在後面推波助瀾。
若老朱此時出手,以雷霆之勢將呂氏抓起來。
那朱允熥利用傷勢,爺孫倆人十分默契的不理朝政,而製造的“引蛇出洞”計劃,就前功盡棄了。
官員們會因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再有其他的心思。
爲了計劃的順利進行,此時的老朱,還需要繼續裝病不視事。
無論多憤怒,多悲傷,多難過,老朱還是永遠能保持理智和冷靜。
並不會受情緒影響而耽誤大事。
另一點便是,老朱對朱允炆,還殘存著最後一點希望。
呂氏是壞人,老朱心裡很容易接受。
說到底,呂氏終究是個外人。
可朱允炆呢?
那可是他的親孫子。
是他之前看重的大明帝國的繼承人。
他真的如此不堪嗎?
老朱仍有些不死心。
老朱想看看,朱允炆是否會犯下了手足相殘的大罪!
呂氏的謀劃,他會參與嗎?
還是一直被矇在鼓裡呢?
由此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判斷,標兒的死,又是否與他有關。
畢竟,呂氏所燒的飯菜,是經朱允炆之手,服侍著朱標吃的。
他會弒父嗎?
老朱不敢相信!
這也是一個老人,一位爺爺,最後的一點固執。
……
……
……
金陵城風雲涌動。
就在楊士奇帶著朱高煦斬殺了通政司一干官員,同時將他們的人頭傳京城衆官員一覽時,又傳來了另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當日傍晚時分,有黑衣和尚持監國吳王手書,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率兵查封了戶部庫房和賬簿。
這一夜,又不知有多少官員徹夜難眠。
燕王府。
朱棣焦急不安的等來了袁珙。
“袁先生!”一見面,朱棣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袁珙道:“燕王急召,卻不知是有何事?”
“走,先隨本王一起去庭院。”
此時已到將要日月輪轉之時,有云遮住了落日。
只能感到天地間的亮度,正一點點暗下去。
朱棣抓著袁珙來到外面,確認四周無人,不可能再隔牆有耳之後,方道:“本王今日也不繞彎子了,袁先生那日看我那侄子,當真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嗎?”
袁珙深深望了朱棣一眼,目光復雜,沉吟不語。
朱棣更急了,道:“本王待先生推心置腹,先生有話,儘管直說。”
袁珙凝望朱棣,半晌,方道:“不瞞燕王殿下,我那夜便已盡言,似吳王這等人,本不應存於世上。”
“此言究竟何意?”朱棣追問。
“天行有常,命數有窮。”袁珙摸了摸鬍鬚,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留一線生機。”
“吳王的命格,便是這循去的其一。”
“看不透,亦摸不準。”
“一定要說的話,他上可爲天子,下可進大獄,其間起落,非我所能算。”
朱棣皺眉,思索良久,方道:“袁先生初見本王時,曾言本王當爲二十年太平天子,那還請袁先生現在再看一看,本王如今的命格,可有變化?”
袁珙聞言一驚。
命由天定,變化之事雖有,卻極其少見。
燕王此時詢問,想是又發生了重大事件。
他凝望著朱棣的面龐,雙眸瞳孔微微一縮,許久方悠悠一嘆,道:“天數有變!”
朱棣心裡“咯噔”了一下。
腦海內頓時想起姚廣孝寄給自己的信。
老和尚的本事,他素來都是相信的。
老和尚更不會隨便胡說八道。
既然那般說了,恐怕就是他真的翻不了身!
只是,心有不甘!
“殿下,如今或許該謀退了!”袁珙拱手彎腰,深深一拜。
朱棣站在那裡,久久不語。
足足過了一刻鐘,才道:“多謝袁先生告知,本王知道了!”
說完,轉身離開。
平日裡龍行虎步,今日卻有些步履蹣跚,彷彿已失去大步跨行的精氣。
天色半暗,晚風蕭蕭。
那逐漸遠去的身影,便有了幾分蒼涼悽慘之意。
前程路斷,一場鏡花水月,心又何甘?
……
……
……
吳王府。
正掌燈時分。
楊士奇方帶著朱高煦,以及從通政司查抄來的一千多封奏章,趕了回來。
朱高煦仍是滿臉興奮。
熊孩子今日在人前顯聖,大展神威,好不春風得意。
朱允熥笑問道:“煦弟可覺得好玩?”
朱高煦連連點頭,拍手道:“好玩,太好玩了!那些官員都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像膽小鬼似的,真是太好玩了!”
“那你乖乖聽話,以後有這麼好玩的事,我再叫你。”朱允熥微微笑道。
心中也不由感嘆,果然還是孩子好哄騙。
就算其十分聰慧,曉得其中的利害關係,卻終究沒有成年人的控制力,控制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朱高煦喜出望外,當即拍著胸膛保證道:“我日後必定唯吳王哥哥之命是從,吳王哥哥長劍所指,便是我踏平的方向。”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朱允熥對熊孩子的表現,十分滿意。
朱高煦離開後,朱允熥的目光,才望向收上來的奏章,道:“果然不出意料之外,這就是他們的算盤了。”
“恐怕還得勞煩楊先生,連夜抽調人手,將其全部整理歸類,謄抄批閱。”
楊士奇笑道:“殿下儘可放心,人手都是現成的。”
“這裡的奏章雖多,但我估計其中大部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者乾脆就是恭賀問好之類的。”
“要處理起來,倒也容易。”
“唯獨其中涉及財稅的,還需要認真對待。”
“不過,如今咱們已搶先一步,查封了戶部的庫房和賬簿,那便搶得了先機。”
“但沒有算清賬簿之前,仍需小心。”
“誰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在這裡挖了多大的坑。”
朱允熥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外面來人稟報,說是有一名小太監求見。
朱允熥當即讓他進來。
那小太監一進屋,便跪下道:“奴婢陶信兒,在東宮當差,今日聽到一些消息,特來向吳王稟報。”
朱允熥和楊士奇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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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的太監,也就是在呂氏身邊當差的,驟然來自己這裡報信,未免也太奇怪了。
接下來,陶信兒便向朱允熥彙報了呂氏曾與黃子澄言及的話,以及呂氏可能在生日宴上對他下手的事皆一一告知。
朱允熥問他爲何給自己報信,陶信兒說是仰望吳王之名,不忍吳王遭人陷害。
給他賞銀,也推辭不要,隨即便匆匆離去。
“探聽司的人回報說,今日宮內有一輛馬車,在數十名大內侍衛的嚴密保護下,離開了皇宮,直奔東宮而去。”
朱允熥笑道:“看來那必是皇爺爺的車駕無疑了。”
“這個陶信兒前來告密,也多半是皇爺爺的安排。”
“楊先生的計策,已經奏效了。”
楊士奇面露喜色,道:“那日面聖之後,我便已知這是必然之事。”
“只不過時間不好確定。”
“今日這番情況,想來已有了結果。”
“這個時間點,真是太好了,殿下接下來辦事,就不必束手束腳了。”
朱允熥仍有些不解,道:“呂氏若真有什麼謀劃,必定小心翼翼,不輕易向外透露半分,皇爺爺的密探,又是如何這麼快知道的呢?”
楊士奇摸了摸鬍鬚,道:“依剛纔那個陶信兒所言,他僅僅是聽到了呂氏對黃子澄所說的惡毒之語,至於生日宴上究竟有何謀劃,仍不得而知。”
“只是告訴殿下會有危險,讓殿下小心而已。”
“呂氏行事雖密,但她心中怨氣太大,平時便難免有怨言。”
“尤其是在身邊近侍及心腹之人面前。”
朱允熥微微點頭。
這一點,倒是人之常情。
人可以在外人面前演,卻很容易向身邊親近的人,或者向認爲信得過的心腹面前,吐露真實的心聲。
不過,這些也只是怨言,仍然不是罪證。
就算老朱知道了,應該也沒有這麼嚴重。
畢竟,朱允熥確實是在搶呂氏兒子朱允炆的儲君之位。
呂氏因此而有怨言,亦屬正常。
楊士奇知曉他心中疑惑,道:“想來是陛下查故太子,嫡長孫,以及常妃娘娘時,有所發現了!”
朱允熥吃了一驚,道:“當時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如今這麼快就發現問題,不可能吧?”
以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重查原來的案子,再找到問題的可能性很小。
“疑點,只是疑點而已。”楊士奇道:“陛下沒有起疑心的時候,那些疑點便不是問題。”
“一旦起了疑心,僅憑少許疑點,就足以置她於死地。”
“比如說,故太子病重期間,她是否給故太子端茶餵飯,甚至是自己下廚燒菜。”
朱允熥一愣,道:“這有什麼問題嗎?他們畢竟是夫妻,丈夫病重,妻子做這些事,天經地義!”
“陛下不疑她,就沒有問題。”楊士奇淡淡笑道:“陛下若疑她,那這些飯菜、茶水,便是繞過了東宮典膳局和太醫院,誰能說一定沒問題呢。”
“可當時並未發現我爹爹有中毒的跡象。”朱允熥仍是不解。
“這並不重要!”楊士奇道:“故太子萬金之軀,自然也不可能去開棺驗屍,再查一遍。”
“皇嫡長孫,常妃娘娘,同樣也不可能。”
“也許有中毒,當時沒有發現。”
“也許只是食物相生相剋,故而查不出來。”
“又或者呂氏就是被冤枉的,她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畢竟,她若真想下毒,也不應該自己親自動手。”
“而應讓太醫或是典膳局的人去做。”
“這樣萬一事敗,她還能推卸得一乾二淨。”
“但殿下須記著,在朝堂上,真相從來就不重要!”
“時過境遷,無論是不是呂氏害的,或者她就是無辜的,都不可能再清楚無誤的查出來。”
“陛下對她嚴密監視,聽到了她的怨言,由此認定她心懷叵測。”
“那她之前所做的正常事,便不再正常了!”
“這些事,不會有真相,也不需要真相!”
“重要的是人心。”
“是陛下心中怎麼想!”
“陛下認爲她有,那她即令沒有,那也是有!”
“因爲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所以,我們查不到證據。”
“但反過來說,也同樣意味著,她也沒有了當時的證據,能自證清白!”
“我和陛下說那些話,在陛下心中種下疑慮的種子,可不是爲了查案。”
“而是爲了幫殿下剷除最大的敵人!”
“如今已然開花結果了!”
朱允熥默然,許久才微微點頭。
人心,才能真正決定天平的倒向。
而證據和真相,在很多時候,一點都不重要。
只有弱小的人,纔看重那些。
因爲他們需要別人評定,需要外界的力量幫助自己。
要依靠證據和真相來獲取外界的同情和幫助。
可在這朝堂上,在權力鬥爭中,看重的是力量的對比,誰又曾真正在乎過證據和真相呢。
呂氏是不是真做過什麼,又或者是冤枉的,也不重要!
楊士奇拿不到任何呂氏作惡的真憑實據,但他以人心爲刀,讓老朱在心中對呂氏判了死刑!
政治,本來就是玩弄人心的哲學!
從這一點上來說,無論呂氏有沒有做過,她都輸得不冤!
說到底,在這局以大明江山爲棋盤,以天下蒼生爲棋子的棋局中,她也只是一個小蝦米!
兩人說話間。
外面又有人來報。
“燕王求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