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權力的變異!老朱:今日非打死朱允熥不可!
東宮。
讓楊榮離開後,朱允熥來到了議事大廳。
這段時間以內,他一直認爲自己已是大權在握。
然而,當警報敲響的時候,朱允熥卻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雖然心中十分懷疑是老朱,但沒有證實之前,還是必須要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
在國家沒有任何突發變動的時候,《大明日報》是極其有效的輿論機器,大明銀行則掌握著國家的經濟命脈。
輿論加金錢合一,對文官政府而言,便幾乎是全部了。
可一旦國家有變,便會立即發現,真正能依靠的,是軍隊,是暴力機器。
儘管大明軍事學院是朱允熥一手創辦,軍事學院裡面崇拜他的學員數不清。
因他一句話,便可以去赴死的人也很多。
但那大多數都是低級軍官,真正能用的高級將領並不多。
最關鍵是不一定能靠得住。
人心,是很複雜的東西。
平時忠心耿耿的人,在面臨大變的時候,未必如此。
後世社會有句一名言:永遠不要去考驗人性。
但他是儲君,是大明未來的帝王。
普通人可以不用去考驗人性,因爲退一萬步,他們還有社會體系,還有國家做靠山。
國家會制定律法,讓所有人都遵守一定的底線。
人性永遠被律法約束,不需要普通人去試探,去考驗。
可是,當國家面臨危機,面臨“考驗”的時候,是沒有“律法”做靠山的。
這纔是上位者的終極考驗!
權力是極爲虛無飄渺的東西。
下面的官員,下面的將領,有朝廷背書,所以他們會覺得自己的權力很穩固,啥也不用擔心。
但上位者什麼都沒有!
有的只是未知的恐懼。
真正身臨其境,朱允熥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這與鍵政,或者歷史討論,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身陷其中,不知誰可靠,誰不可靠。
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難怪即使如老朱這等雄才偉略的人物,都對權力如此敏感,只要稍有觸及,讓他感到有任何的不安,都會立即痛下殺手。
因爲帝王是真正的沒有任何依靠。
帝王面對的世界,是一個沒有秩序,沒有約束的世界。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進入了“野獸”世界。
這裡沒有律法和秩序,有的只是力量,必須對身邊所有的“野獸”都抱著強烈的戒心,隨時隨地準備戰鬥。
這就是帝王。
這就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自古帝王多疑,不僅僅是昏君多疑,事實上,任何英明神武的帝王,一個比一個更多疑。
就因爲帝王的領域,他們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無依無靠。
掌握至高的權力,就意味著失去對普通人來說,最爲重要的律法武器和秩序武器。
普通人無緣無故被殺,會有律法給他伸冤,有社會秩序去懲罰殺他的人,至少讓其付出代價。
帝王若是被權臣所殺,那律法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說不定死了,還得背一個千古罵名。
帝王的一生,步步驚心!
又豈能不疑?
不過,這種感覺也讓朱允熥真正開始審視自己所掌握的權力。
開始真切的感受到,將權力交給別人,自己做一個懶政的君王,是行不通的。
不管對方開始是多麼忠誠!
可人心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
父母夫妻兄弟尚且成仇,互相殺戮,何況外人?
他必須要分權,要制約,要自己多管事。
遙想從前,他帶錦衣衛去抓藍玉,直面王弼所率領的幾千府衛家丁時,反而沒有任何的害怕。
因爲那時候,他還有依靠。
不擔心有人背叛自己。
因爲有老朱站在他的後面。
而現在,他開始真正靠自己,才發現這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朝堂上的權力鬥爭都建立在一定的“秩序”基礎上。
可以講證據,擺事實,講道理,搞陰謀詭計。
而帝王的權力,則帶著深深的未知。
人間通行的“秩序”,在這裡行不通。 щшш ⊕ттkan ⊕C〇
證據,事實,道理,陰謀詭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暴力,純粹的暴力!
這一心理變化,對朱允熥後來的影響極大。
不過,此時的他,並沒有去想這些,只是在默默算計。
京城的治安,軍事力量,分散在了皇城兵馬司,刑部,應天府以及錦衣衛。
其中,應天府和刑部原來的力量很弱。
但這段時間的改革,刑部的力量大大加強,尤其是紀綱統率的緝盜司,某種意義上,已然是準軍事機構。
應天府衙門也有專門用於維護穩定的人員,戰力亦不容小覷。
當然,相比錦衣衛和皇城兵馬司,他們仍然算弱。
錦衣衛的忠誠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他們不可能背叛老朱。
自己還是老朱欽定的儲君。
皇城兵馬司應該也是如此,也不可能背叛大明。
不過,與之相比,朱允熥還是更相信自己親手培養的學員兵。
他們纔是最忠誠的人。
看來以後要改組皇城兵馬司,多安排自己的親信進去了。
不過,他的疑慮和擔憂,並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錦衣衛便有數百人馬,趕到東宮外面。
緊接著是皇城兵馬司,刑部,應天府。
他們都是一邊調人馬前去大明科學院,一邊分兵東宮和皇城,前來保衛太孫殿下。
許多京城勳貴,也在調集自己家的家丁趕來。
不多時,東宮外面便已雲集了上萬人馬,將整個東宮護衛得嚴嚴實實。
議事廳內,不斷有將領覲見,有大臣前來“護駕”。
朱允熥的心終於徹底安定下來。
倘若真是“政變”或者“造反”,到這個時候,對方是必敗無疑了。
“殿下!”
楊士奇快步走了進來:“殿下安然無恙就好。請殿下放心,大明銀行的金庫,已做好了應變,可保萬無一失。”
朱允熥微微點頭。
緊急時刻,銀行可不能亂。
話音剛落,外面響起了一道洪亮的聲音。
“殿下,殿下,舅舅我前來護衛了。”
“什麼人敢對殿下不利,先過我常升這一關。”
聲如雷霆,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一道身披重甲,手持長刀的身影,出現在議事大殿門前。
一看見朱允熥,便疾步衝了過來,上下打量,頓時一臉喜色地笑道:“殿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旋即,又道:“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竟敢在京城裡面作亂,我非得將他大卸八塊不可。”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廳內的衆人紛紛表態。
“對啊,究竟是什麼反賊?如此大膽?”
“是張士誠,陳友諒的殘部,還是白蓮教妖孽?也只有他們有這個膽子了。”
“管他是誰呢,敢在京城作亂,都是自取滅亡。”
“朝廷非得將這幫人連根拔起不可!”
“抄家滅族,斬草除根!”
……
正當所有人義憤填膺的時候,又是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現在議事廳門外。
姚廣孝身披官服,頭戴官帽,不復平時黑衣僧人的模樣,而是如正常的朝堂官員般,踏步上殿。
喧囂聲中,他行禮後朗聲道:“殿下,今日所發生之事,只是一場誤會。”
“探聽司收到消息,陛下微服出巡,去了大明科學院。”
“科學院守門的守衛有眼不識泰山,攔截陛下聖駕,已被陛下降旨拿下,可這一幕,又恰好被高塔上觀察京城治安動向的士兵發現,由此誤傳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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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怒罵聲,喊殺聲戛然而止。
滿堂寂靜。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姚廣孝手底下執掌著一個情報機構的事,雖然沒有對外公佈過,但如此龐大的機構,朝臣也不可能毫無察覺。
大家都知曉探聽司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其內部的具體運作和人員。
但他既然如此說,應該就不會有錯了。
剛纔喊打喊殺的人,此刻只恨不得將自己舌根子吞下。
亂嚼什麼呢?
“你這和尚,你……你……你不會搞錯吧?”常升結結巴巴地問道。
“斷然無錯。”姚廣孝笑道:“警訊剛響起的時候,探聽司便收到了消息,只是恐怕其中有誤,才稍稍耽誤了一點點時間。”
“如今已收到不同人員傳回來的消息,可相互證實,絕不會有錯。”
他躬身行了一禮:“殿下可以安心了。”
朱允熥的臉色,卻並沒有變好,反而越發緊張不安起來。
還真是老朱啊!
怒氣衝衝地去大明科學院……但願楊榮能平息老朱心中的怒火。
殿內的衆人也仍皆面面相覷。
一時間氣氛竟變得詭異無比。
“報!”
有人飛奔而來,跪下道:“稟報太孫殿下,今日前往大明科學院的乃是陛下的車駕,並無叛黨逆賊,請殿下放心。”
大殿內鴉雀無聲。
只有衆人的呼吸和心跳。
“報!”
“陛下已坐上馬車,正在前往東宮的路上。”
又是一人前來報訊。
“哈哈哈!”還是常升首先打破了殿內尷尬的氣氛。
“原來是陛下回來了,大家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迎駕。”
一衆大臣頓時回過神來。
“對啊,迎駕,迎駕。”
“迎駕!”
“迎駕!”
……
至於剛纔自己說了什麼話,表了什麼態,所有人都自動揭過不提了。
按例,朱允熥身爲儲君,應該站在羣臣最前面。
不過,他此時滿腹心事。
便不動聲色的退到了後面。
衆臣雖然覺得奇怪,可陛下聖駕未到,或許是太孫殿下有什麼緊要事去處理,也沒有什麼人去追問。
唯獨常升見狀,卻是急匆匆上前,一把拉住朱允熥。
“殿下,當初陛下離京出走,可是因爲生您的氣呢。”
“如今陛下回來了,殿下要站在最前面,跑出去迎接,以表孝心,也好消陛下心中的氣。”
朱允熥望了他一眼,頓時計上心頭,笑道:“皇爺爺就是和我賭氣呢,如今氣已經消了,自然便回來了。”
“不打緊的。”
“倒是你。”
朱允熥壓低聲音道:“舅舅,你剛纔可是對皇爺爺喊打喊殺的,若是日後被有心人傳到皇爺爺的耳朵裡……唉……只怕皇爺爺對舅舅……”
他頓了頓,長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下去。
“我……我……我那只是誤會……誤會。”常升有點急了:“這我之前不是不知道是皇帝陛下嘛,要不然……”
沒等他將接下來的話說完,便見朱允熥伸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笑道:“打住,打住。”
接著,又苦口婆心道:“我當然知道舅舅只是誤會。”
“可別人不一定這麼看啊。”
“尤其是某些陰險小人。”
“他們肯定會到皇爺爺面前進讒言,說你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卻故作不知,辱罵君上……舅舅,你能說得清嗎?”
常升臉色頓時一變,忙問道:“那可如何是好?”
朱允熥便給他出主意了:“等下便是你的機會。”
“皇爺爺許久未歸,你也很久未曾看見龍顏。”
“你對他思念日切……”
“嗯,你要好好表現一番。”
“讓皇爺爺知道你對他的思念之情,以此來表忠心。”
常升若有所思,似是對朱允熥這番話有些心同。
朱允熥便趁熱打鐵:“皇爺爺之前和我賭氣,如今自己主動回來,面子上肯定還有些下不了臺。”
“你便拉著皇爺爺,好生勸慰一下,讓皇爺爺有一個臺階可以下。”
“就算皇爺爺打你罵你,心裡肯定還是會念著你的好,念著你的功勞的。”
“這樣的話,即使是以後有小人進讒言,皇爺爺也不會怪罪於你了。”
常升拍手讚道:“好主意,那舅舅我就站到前面去了。”
“殿下,您先在後面看看風向,等陛下氣消了,再站出來請罪。”
說完,屁顛屁顛的跑到衆人前方去了。
朱允熥稍稍鬆了口氣。
也不知道楊榮究竟和老朱說了什麼,老朱是不是還在發怒,竟然離了大明科學院,直奔東宮而來了。
此際,他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有常升這道保險,給他擋刀,好歹能多得一絲安慰。
……
東宮門外。
老朱的馬車緩緩駛來。
衆大臣皆連忙上前:“臣等恭迎陛下回朝,參見陛下!”
黑壓壓的人羣,跪了一大片。
馬車緩緩停住,車簾撩起,車門打開,老朱從車內走了下來。
“陛下,幾月未見,聖體安康!臣是日夜思念著陛下,盼著陛下早日歸朝啊!”常升一見到老朱的人影,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
老朱卻是怒瞪了他一眼,也不接話,震聲道:“朱允熥那個兔崽子何在?”
“還不快給咱出來?”
“咱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
說著,也不知從哪裡拎來一把長槍,氣沖沖提著就往裡面闖。
“不好,陛下還在和太孫殿下賭氣呢!”常升連忙衝了上去,一把抱住老朱的雙腿,哭泣道:“陛下息怒啊!”
……